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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唐芫芫一路尾随,直到他们将韩秋抬进自己的帐篷,立刻咋呼呼赶跑所有人,然后她急忙扑到榻上推耸韩秋:“秋秋,你醒醒!”
见他一动不动,唐芫芫有些犯愁:难道是安刀下手太狠了?
原以为逃走一个阿豹,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逃出生天。可谁知救兵没等来,却等来了被俘的秋秋。她踌躇又难过,她原本不信戚阳的话,打算等到安刀回来就去闹一闹,试图把什么招婿的事掩盖过去。
这下可好,急乱之下直接答应了。万一少柏的救兵迟迟不来,她是不是真要听从安刀的意思嫁出去?
……那秋秋怎么办?
唐芫芫努力甩脑袋,生怕继续想下去自己的眼泪就要憋不住。她正苦恼要不要把韩秋掐醒,沙婆婆拎着小篮子掀帘而入:“大小姐,听说你捡了个男宠回……”
“婆婆!!!”唐芫芫急吼吼打断沙婆婆,后知后觉意识到声音太大了,赶紧偷瞄昏睡的韩秋,幸好没醒:“……婆婆,你找我有事吗?”
尽管对唐芫芫的幽怨眼神浑然未察,但沙婆婆还是敏锐地听出她语气的不平静。沙婆婆一脸‘憋说话,我懂’:“害羞了是不是?婆婆就知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肯定害羞了。来,拿着这个,你会用得着的。”说着,她把小篮子递过去。
唐芫芫懵懂地接过手:“这是什么?”
沙婆婆皱巴巴的老脸笑如春风,荡漾又暧昧:“傻孩子,这些都是给你洞房用的。”
“洞洞洞洞洞洞洞房?!”唐芫芫手里的小篮子惊掉地上。
沙婆婆赶紧捡回来重新往她手里塞,冲她挤眉弄眼:“听说这可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啊?”
不等唐芫芫辩驳,沙婆婆絮絮叨叨地叮嘱:“婆婆没别的意思,婆婆就是关心你。你还有伤在身,小心悠然点,千万别太急躁啊。”说罢,沙婆婆悄悄捅了下唐芫芫软腰,临走前还不忘投去神秘一笑,然后慢吞吞地走出帐篷。
接收沙婆婆暗示的唐芫芫拎着小竹篮,小脸红扑扑。她憋着一口气,勇敢地朝韩秋看去,满心满眼都是安静沉睡的美男子,小心肝倏时化作一汪春水。
她悄悄放下竹篮,坐在韩秋榻边歪过脑袋,细细端详他平静的睡颜。
很早很早之前,她就觉得韩秋好看。安刀说他小白脸,并非说韩秋长得像女人。韩秋的长相不同于女子的柔和,区别于男子的刚硬,乍一看儒雅翩翩,实则凌厉英气。身为一个男人,他的长相足够魅力,轻易能够俘获眼球。
‘美男子’这个词用来形容韩秋,真的再合适不过。可惜此时的他闭着眼,否则那双摄人的凤眸才是最大的杀器。
唐芫芫默默流口水,捧腮的手一顿,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小肚腩,心头涌起阵阵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沮丧。沮丧的唐芫芫趴在枕边盯着韩秋浅色薄唇,悄然无声的谧静环境之下诡异地催生出一颗蠢蠢欲动的小贼心。
她看得有点痴……奇怪,秋秋怎么这么好看呢?那两片淡色的唇瓣正在不停蛊惑着她骚动的心,小贼心越来越膨胀,这种心情是唐芫芫从不曾遇过的。她第一次发现秋秋的双唇比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还要诱惑,这一刻她心里有个贼兮兮的念头,反正只有天知地知和她知,秋秋还在昏迷,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嗯,就一次,一次就好。
唐芫芫小心翼翼地蹭到韩秋鼻尖,双额轻抵,彼此靠近的鼻息微妙地炽热。她伏在韩秋胸口,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悸动。有那么一刻让她产生错觉,错觉自己不是一厢情愿地轻薄,而是两情相悦的亲昵。
唐芫芫想:就算只有那么轻轻一下的浅尝则止,也值了。
她撅着粉嘟嘟的小嘴,一寸一寸往下压……嘴唇与嘴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再近一点,让她再近一点就…
双唇没有贴上,一只大掌迅猛地卡住她的小脑瓜,下一秒她整颗脑袋已经被外力径直往外掰了开去。
因之这股不可抗力而强行扳开的小脑袋立刻对上一双眯得很危险的凤眸……摄人心魂,果然是大杀器。
嘟着小嘴的唐芫芫眨眨眼,赫然发现韩秋居然醒过来了。完全忘了前一秒还在干着‘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的坏事’的唐芫芫第一反应很惊喜:“秋秋,你醒啦?”
小粉唇嘟上来的那一刹那心跳好似漏跳一拍,韩秋掩饰着剧烈的悸动,面色很不善:“……你在干什么?”
唐芫芫后知后觉有点尴尬,悻悻道:“我、我就是随便亲一下。”
随、便、亲、一、下?韩秋怒拍她脑袋瓜:“你一个姑娘家能随便亲男人的吗?!”
唐芫芫抱着被拍疼的脑袋,委委屈屈地瘪嘴:“我就亲你,我不亲别人。”
“哦?”韩秋的怒火不仅没平息,反而越烧越烈:“我看你这‘大小姐’当得挺滋润的嘛?几天不见,不仅认了个部落首领的爹,还准备大肆招亲选婿?招夫婿不够,还兴起收男宠、养面首了是不是?!”
唐芫芫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都听见啦……不对、你不是昏迷了么?”
“不装死还不知道你有多出息!”韩秋气得心肝脾肺疼:“说,那个戚什么阳是你第几个男宠!”
“我我我我就你一个男宠、不对,你不是男宠、我根本没有男宠!别打呜哇哇哇哇——”唐芫芫被韩秋的盛怒之势吓坏,作势跳榻要逃,没着地就被韩秋揪回来打屁股,哭嚎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把帐篷外的人都惊呆了。
安刀远远听着闺女的‘鬼哭狼嚎’,简直惊为天人。没想到闺女看起来挺斯文一个人,不仅胆敢白日宣|淫,还嚎得如此嘹亮,其豪迈不拘的作风真有为父当年的风范,不愧是他安刀的好女儿!
帐篷里头,韩秋坐在绒毡上歇气,瞥过凄凄惨惨捂屁股哭唧唧的唐芫芫,长吁一声:“过来。”
“不过!”一想起他不仅不听自己解释,还不由分说对她暴打一顿,唐芫芫鼓着包子脸很生气。
韩秋也不急恼,冷声质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事情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唐芫芫委屈死了。
韩秋没好气地将撅着屁股发脾气的唐芫芫捞回来:“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临走前对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唐芫芫呆滞片刻,心虚得无以言表。
韩秋简直要被她气炸了:“我让你乖乖待在柳金城,你不听也罢,居然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要不是阿豹逃回来告诉我你在这里,你是不是真打算继续当你的‘大小姐’跟这些蛮族成亲?!”
唐芫芫傻傻地仰着脸:“秋秋,你是故意被抓的么?”
“你管我是不是故意的,现在是我问你!”韩秋不准她岔开话题:“谁让你打肿脸充胖子的?你个撒谎就结巴的笨蛋能有多大的本事瞒天过海?万一谎言被拆穿,只怕救兵赶不及来救你,你已经死无全尸了知不知道?!”
唐芫芫的双眼忽闪忽闪:“你是故意被抓来救我的么?”
“你别管我是不是来救你!你究竟懂不懂得拿捏分寸?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家人怎么办?你不是说你有未婚夫吗?万一你逃不出去,难不成真要在嫁给这些蛮族?!”
唐芫芫骨碌碌的大眼睛一秒眨出水雾,湿蒙蒙一片:“秋秋,我好想你。”
这么牛头不搭马嘴的对话持续三个回合,韩秋已经泄气了。他还有好多话要骂,可是唐芫芫的一句软软的‘好想你’彻底把所有的话堵回肚子里去。
自从他得知唐芫芫身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他的理智差点崩塌。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滋味,一方面气得心肝脾肺疼,一方面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明明知道她的性子脾气,一旦他不在,这丫头一定不知又犯蠢做出什么来。
“秋秋,我知道错了。”唐芫芫轻轻拽着他的衣角,“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他不应该就这么把她丢下,就因为他无法忍受恐慌,所以他提前逃走了。“……错的是我。”韩秋扶额。留恋现状逃避现实,他真正气的是他自己。
秋秋是磕了脑袋瓜还是被安刀打傻了?唐芫芫吓哭:“你头疼不疼?我这就去给你找药!”
“我没事!”韩秋把唐芫芫拽回来,“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把你这一路过来的经历告诉我,还有你怎么就成了这个蛮族首领的女儿了?”
见他确实收敛了脾气,唐芫芫这才安份地坐回去吸溜鼻涕,慢慢将她出城以来所见所闻、所遇所知全部告诉韩秋。
也许当日唐芫芫与黑姑娘在醉和楼因缘邂逅之时,她们彼此都不会想到在短短数日之后的命运变数。当初安刀如果没有千方百计诱使黑姑娘出城,她可能会就这样无赖撒泼地继续待在柳金城一直活到老死。黑姑娘明明没法得到这笔钱,却讹了唐芫芫的奖金出城找爹,结果遭遇不幸不明不白地死了,也因此才能被唐芫芫顶替身份被安刀找回去认祖归宗。
这一切的一切,谁能说不是一种命数?
“要不是半路遇见她耽误了,我可能都已经找到蟠龙关见到少柏了。”唐芫芫伤心又委屈:“安刀说我要不是他女儿就要杀了我,那么大的刀就搁我脖子上,我一着急就撒谎了。”
韩秋脑补一下画面,心有戚戚焉。
“你不知道我看见勾珏的时候多害怕,我怕又被他发现抓住了。”唐芫芫怒告状:“最可恶的还要数那个戚阳!他自己杀了人,还威胁我跟他同流合污。不仅如此他还说……”
说了一半,唐芫芫嘴里的话卡壳了。韩秋静静等了片刻,挑眉:“说什么?”
唐芫芫尴尬地想到,戚阳还说让她选他作夫婿呢。
虽然他们互相讨厌,娶嫁也是权宜之计,可是这话说出去秋秋会不会误会了?刚刚他还怀疑戚阳是她第几个男宠呢。唐芫芫抿着嘴埋头苦思,韩秋越看越可疑:“他说什么了?莫不是说他要娶你?”
藏不住事的唐芫芫捂着震惊脸:“你怎么知道?”
“……”
韩秋怒极反笑:很好。
真是走到哪,哪哪都吃香。他真是太估且这死丫头的本事了,一没看牢就给他到处拈花惹草,魅力值真是杠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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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秋满脸写着‘怒火中烧’,唐芫芫小心翼翼地撇清关系:“是他逼我的,我是清白的。”
韩秋努力镇静,深呼吸:“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反正安刀一定会逼我嫁人,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共同进退。”唐芫芫乖乖老实交代:“他说只要我答应他,以后我就是他大老婆。”
傻呼呼的唐芫芫完全没发现自己正在煽风点火,默默嘀咕:“虽然这个人很讨厌,不过有些话说的确实挺有道理的……”
“是不是我不来,你就准备给他当‘大老婆’了?”韩秋笑得咬牙切齿。
唐芫芫忙摇头:“不不不,我死也不会答应的!我就是嫁也要嫁——”嫁——谁?到嘴的话再次嘎然而止,她悻悻地低头。
“……”韩秋没有追根刨底,重新换了话题:“碍于我的身份,安刀现在暂时不敢动我。反倒是你,既然你无意嫁给那人,那么现在最危险的应该是你。”
韩秋危言耸听把唐芫芫急懵了:“那怎么办?”
“你有把柄受制于人,继续伪装身份并非长久之计,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韩秋果断道。
唐芫芫追问:“那你呢?”
“小小蛮夷异族还垒不倒我。”韩秋不屑冷笑。
唐芫芫还是不放心:“可是还有勾珏啊。”她对勾珏有心理阴影了,老觉得但凡摊上勾珏的都不是好事。
“秋秋,我明明让阿豹哥跟你说别上当,叫你不要来的。”放走阿豹的时候她还想过自己终于派上用场帮到韩秋了,结果韩秋反而为了救她特别跑来被阿萨族俘虏去了……
“你叫我不要来,却心心念念叫阿豹去找穆少柏来救你。难道比起我,你觉得他更靠得住?”韩秋只觉穆少柏三个字简直快成他心中拔不完的刺了。
唐芫芫慌忙撇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你遇到危险。”
“难道我危险他就不危险?”还是她觉得穆少柏能比他强?!
唐芫芫无辜地瞅着他,低声喃喃:“……可是我更怕你有危险。”
韩秋微噎,心中五味参杂:“再危险也没你危险,你以为我一旦知道你在这,会放任不管?”
唐芫芫眨眨眼,啪啪两下打得脸颊红通通。韩秋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打脸干嘛?”
“有、有蚊子。”唐芫芫捂着泛疼的两颊干巴巴地笑。果然秋秋是故意被抓,为了来救她……唐芫芫生怕笑得合不拢嘴的自己太诡异,赶忙掐断不正直的念头。他可是为了她亲身涉险,彼此处境都不比对方好多少,这时候怎么能这么开心!
“总之让我把伤养一养再说。”为了深入敌营,他可是狠狠地挨了好几下,内外伤势可不是假的。韩秋重新躺回去:“万一有什么人来找茬,劳你替我挡一挡。再怎么说,我现在可是你‘男宠’。”
从韩秋口中听见‘男宠’二字真是一种新奇又微妙的听觉体验,唐芫芫面红赤耳地蹭了过去:“那、那我是不是要跟你一起睡?”
韩秋睁眼对上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微微挑眉:“你知道怎么‘睡’吗?”
唐芫芫红扑扑的小脸充满了新奇:“怎么睡?”
“刚刚提个小篮子进来的老太婆没告诉你?”韩秋似笑非笑。
唐芫芫眨着单纯又清澈的大眼睛,诚实地摇了摇头。
尽管唐芫芫是待嫁的公主,然而以她这种没心没肺的孩子秉性,唐后乃至整个皇宫都没将她当成即将出阁的小大人看待,这么成人的问题压根还没教的说。
韩秋漆黑如墨的双眸浮现幽光:“想知道吗?”
唐芫芫小心脏噗通噗通,眼巴巴瞅着他。
两人对视两秒,韩秋翻了个身:“不告诉你。”
“咦?”
唐芫芫的哀叹充满惋惜,惋惜之中透着一丝侥幸和松懈。背对她的韩秋半阖双眼,掩盖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坐了会儿,听韩秋呼吸平缓,轻轻推耸他:“秋秋,我也好困,你躺进去一点。”
韩秋不动如山,唐芫芫只好自己努力挤上去。背贴背暖烘烘的,唐芫芫笑得一本满足,撅着屁股挪了又挪、挤了又挤,扭来扭去跟虫子似的,热火朝天。直到韩秋忍无可忍地怒吼:“再扭给我下去!”
于是,唐芫芫安生了。
只要有韩秋在,唐芫芫就觉得悬了老半天的心一下子全放了下来,睡也睡得特别安稳特别香。
梦里,她一下子回到四岁的孩童时期。
天寒地冻、白雪皑皑。母后给她套了好几层棉袄,裹得比雪球还圆还重。漂漂酿酿的宫女姐姐个个都爱偷捏她的软脸蛋,可是一听说要抱,娇弱的她们一个个闪得老远老远。她一扭头,老嬷嬷们个个扶背捶腰,就是不给抱。
她嘴一扁,皇姐立刻自告奋勇要抱她,结果一不留神被她压晕了,吓得宫女嬷嬷抱起皇姐飞奔太医院。
当时的芫芫小团子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真好,皇姐瘦,大家都抱她。
没人抱的小芫芫只好乖乖坐,新玩伴的小哥哥带着跟班在爬树,树上红艳艳朵朵,好似一粒粒红艳艳果果。
小芫芫托着软腮流口水,扑哧扑哧小跑过去。她想喊小哥哥替她摘果果,可小哥哥甩头就是不理她。
小哥哥最喜欢皇姐了,皇姐被她给压晕送走了,所以小哥哥生她气。
他带着跟班嘻嘻哈哈就跑了,撇下她孤伶伶站在树下。小芫芫呜哇一声,哭得怎么哄也停不下来。
‘殿下,麻烦您了。’
小芫芫还没止住泪,突然被人托高高。她吓得抱住他脖子,仰头一瞧,红艳艳的果果伸手就能够着了。她倏时忘了哭,摘了红果果往嘴塞,张着小奶牙忿忿地往下咬。
‘吐出来。’
呆头呆脑的小芫芫仰起脸,惊为天人:这个哥哥好漂酿,他的声音好好听。
小芫芫低头一瞅,一眼亮了:这个哥哥肯抱她,真好。
情难自禁的芫芫小团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舍得到嘴的红果果,羞答答地回报他:……送你。
……
…
.
懵懵懂懂的唐芫芫半拉眼皮,发现自己正枕在韩秋的臂弯上,她蹭了蹭嫩颊:又结实又舒服。
“醒了就起来。”耳畔传来韩秋不冷不热的声音,唐芫芫仰头一瞧,韩秋完美侧颜近在咫尺。
在她傻笑得忘乎所以之前,韩秋已经将她的脸从酸麻的手臂上掰开:“刚才安刀来过。”
“不理他。”唐芫芫恋恋不舍地蹭过去,被韩秋嫌弃地扳回去:“‘你爹’喊你吃晚饭。”
“晚饭!”唐芫芫咻一下坐起来,才发现天色已黑,帐篷外的空坪惯例升起了巨大的篝火,火芒透入每一个帐篷之内,令人不至于黑灯瞎火摸不着边。唐芫芫难得除了吃饭优先记得别人:“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晚饭。”
“我看见有人把晚饭推进来了。”韩秋指了指屏帘之外,唐芫芫打赤脚小跑出去,果见帐篷口的门帘边端放着晚餐。很快她端着盘子哧溜哧溜跑回来,殷勤地握着勺子:“你要是受伤不方便,我来喂你。”
“不必。”韩秋直截了当夺过她手里的勺子,一口一口慢慢舀。
唐芫芫一脸小失望,默默低头吃饭。
帐篷外面又起笙歌曼舞,似乎这便是阿萨族的夜间日常。
“要是勾珏再回来,你千万要小心防着他,别被发现了。”韩秋可没忘上次唐芫芫就是被勾珏那小子掳走的,他现在处境可不比之前,就怕勾珏再出什么阴损招自己防不住。
“他现在是头号怀疑对象,肯定没空对付我。”唐芫芫兴冲冲道:“戚阳好像很讨厌勾珏,就是因为他在安刀面前说那么几句,现在安刀直把勾珏当罪魁祸首了呢。我看他根本不是包庇我,他就是在针对勾珏。”
韩秋瞥过对自己得出的结论信心满满的唐芫芫,这点他早料到了。当夜发生的事戚阳明明全部看在眼里却知情不报,随后还把那名看守人给杀了。第二天直接将矛头抛向勾珏,分明是借机祸水东引嫁祸勾珏。
嫌疑最大的勾珏不在,安刀自然更信任身边的部属,轻而易举就能被挑拨离间,只要他们怀疑不到唐芫芫,那么勾珏的这个锅就背定了。
从唐芫芫的口中得知,戚阳十分排斥外人,所以他要借刀杀人铲除外来者勾珏无可厚非。至于他威胁唐芫芫的理由,韩秋也不是不能猜出一二。仅凭唐芫芫的只字片语足见此人的野图与心计,他之所以想娶唐芫芫,无非是看中她首领之女的身份,试图踩着这个坎一跃向上。
他可能拥有忠诚,但他忠诚的绝非安刀,而是他自己的野心与*。早在唐芫芫面前他已直言不讳,他要的是首领的这个位置。
这种人有头脑有心机,特么还隐藏得极深,才是最难对付。
面前韩秋的心不在焉,唐芫芫心里很苦:秋秋不爱听我说话,秋秋一定还生气,秋秋真小气……暗自腹腓的唐芫芫偷瞄韩秋,不知被人腹腓的韩秋叮嘱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逃出去之前给我避着那个戚阳。万一他真找你麻烦,我会出面替你解决。”
唐芫芫一双眼睛亮晶晶:就算小气她也喜欢。
“听见没有?”瞅她一脸傻缺,韩秋就特别不放心。
“听见了。”唐芫芫点头:“你已经想好怎么逃出去了?”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韩秋的面容尤其森冷阴险:“法子要什么没有?我这就有一包剧烈无比的□□,只要往水井里头一撒……”
“投投投投毒?!”唐芫芫赶紧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虽说这里恶人坏人有很多,可是老弱妇孺更多,不能因为他们不是东唐西韩子民就不当性命回事。其实沙婆婆对她也挺好的,这里也不是没有好人啊……唐芫芫弱弱地嘀咕:“能不能换个法子?”
韩秋双手拢袖容色淡淡,就知她一定不答应,所以真正的□□根本没揣来。这些阿萨族得庆幸他守的不是这片东西交界,否则再阴损的招他都有。西韩与北勾历代不和,勾军可不比这些蛮夷小打小闹滋搅生事,他要不够狠,哪守得住西北三城?
人至阴损天下无敌,他要甩无赖放阴招,谁能拦得住他?韩秋侧身倚着软垫,一眼横过满脸作着‘呆白傻’的唐芫芫。假如不是顾着她……就凭这些蛮夷异族敢说他小白脸把他当男宠,韩秋分分钟灭了整个阿萨族的心都有。
韩秋按捺蠢蠢欲动的杀心,把唐芫芫按回去继续睡觉:“阿狼正赶往玉栈关,我会想办法与他里应外合。至于你,无论做什么都要告诉我,不准擅自行动。”
刚睡醒的唐芫芫一点也不困,双眼炯炯有神:“放心,这次我说什么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韩秋对她的信誓旦旦颇有些无力,怕就怕她什么也不管不顾,连自己的性命都豁了出去。他单手支腮,侧躺在唐芫芫身边与之对视:“圆圆,答应我,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他已经适应了昏黑的环境,所以看得清唐芫芫的表情。她枕着手臂,趴在绒毡上:“……秋秋,我们平安逃出去后,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韩秋移开双目,对着纱幔:“我也有话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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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唐芫芫窝在韩秋的怀里睡熟了。
韩秋眯眼瞥向帐篷口,替她掩好被子,悄然起身走了出去。他掀帘而出,一名女奴匍匐在地:“王爷,首领有请。”
就知安刀一定等不到天明,必定急切找上自己。韩秋整了整衣裳,慢腾腾地跟上女奴脚步。深夜里还有不少人饮酒作乐,几名醉醺醺的大汉拦下韩秋的路,黑影自他头顶笼罩下来,将阿萨族人独特的高大身型衬得更加魁梧。
几个酒鬼看清韩秋的脸,纷纷讥笑:“果真长着一张油头粉面,难怪一来就被大小姐看中了,咱们这位西韩的‘贵客’真是艳福不浅。”
“听说大小姐从下午到现在就没踏出帐篷,这小白脸的‘功夫’真有这么了得?”
“别说笑了,你看他瘦得像根柴似的,咱们大小姐这么有‘份量’,谁抱谁还说不定呢——”
周遭的人旁观好笑,哄堂大笑。
韩秋不紧不慢环顾一圈,只见跟来的多半是族里的小年轻,就不知是安刀故意放他们来闹这一出试他的底,还是这些人眼红半路杀出个俘获大小姐芳心的自己,当真喝多了撒酒疯找茬。
“说完了吗?”韩秋懒得反驳,骂几句讽几句又不会掉肉,他可一点都不想跟这些头脑不清醒的人纠缠:“说完可以滚了。”
尽管韩秋并无意跟这群酒鬼抬杠,然而习惯性的目中无人以及嚣张跋扈的语气十分恰到好处且成功地撩起了对方的怒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群喝醉酒后易撩拨易冲动没理智没大脑的酒鬼心头蹭起涛天怒火,扬手就要将酒壶往韩秋头上砸过去。
酒壶应声落地碎了个稀巴烂,只不过应的这一声并非爆头,而是高举酒壶的醉鬼被韩秋一脚踹飞老远,把别处人家的帐篷给压坏了。
这一脚踹得在场的人都傻眼了,目测用力非常猛,眼看醉鬼摔得了鼻青脸肿就没爬起来过。众人刷一下转向韩秋,看人的眼神就跟看疯子似的。
你说你一个外人在别人的地盘里头这么嚣张地打架闹事,这不妥妥犯众怒吗?就算他在西韩身份再矜贵,在他们阿萨族人眼里可什么也不是。说好听点现在叫作奉为‘上宾’,说难听点这就是阶下囚。
你个阶下囚当得这么拽,当他们死的吗?
韩秋没当他们死的,不过也跟咸鱼没区别了。他阴森森地扯动唇角,踹一脚是试水,目测还是踹轻了。谁让他白天受的伤还没好,这会儿肋下还在隐隐作痛呢。
此时此刻的韩秋相当不爽,从进来至今没一刻爽利过,尤其得知唐芫芫背着他‘勾三搭四’之后。
“世人都说阿萨族勇士斗狼赛虎、力大勇武,我看除了块头大并没什么过人之处。”韩秋心念电转,慢悠悠道:“听说戚阳是你们族里一个数一数二的猛将勇士,韩某倒想见识见识。”
没等戚阳现身,韩秋云淡风轻一席话已经把族里的男人得罪开了。沉不住气的人登时站出来骂街:“就凭你?老子一只手就能将你摔成烂泥!”
韩秋睥睨一眼:“那你倒试试。”
那人青筋暴凸,激吼一声举拳来袭——
结果韩秋一个弯腰闪身,临门再去一脚,踹得那人摊地上吃了一口黄泥,成了炮灰甲一名。
眼看受害者再添一枚,围观群众不淡定了。有的人看不惯韩秋得瑟,三三两两一拥而上企图以多打少。韩秋闪避一人,拎起领子往另一个摔去叠罗汉,腿一扫横倒另一个,三个地上一趴,剩下的人再顾不上面子,三七二十一全扑了过来。
韩秋躲了一个拳头,作势就给隔壁的人一掌,再狠踹一人脚膝盖,在成群结伙的人里游刃有余,动作特么还相当轻巧灵活。一窝蜂群起而上的人有个致命的要害,只要稍微躲一躲拳头,很可能就会造成同伴误伤同伴。一次两次没关系,三次四次到多次别人火气就上来了,尤其还是一群撒酒疯的疯酒鬼。
依仗人多势众更加有个致命的要害,滥竽充数太多,一旦打久了就会变得散漫且没有目的。倒下的人一多,气势趋弱就会变得一崩溃散。事实上来找茬的多半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喽,真正有能耐的根本就不在,更别提那个部落里数一数二的好手。
韩秋真正目的虽不为干架,但心情不好的时候耍耍拳头还是很泄愤的。小心眼如韩秋自不会忘记刚才说他坏话的那几个,趁乱抓过来往死里揍,要他这么嘴贱这么多话?门牙打掉一排都是下手轻的。
眼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剩下的人赶紧跑去通报。
一个小年轻气红了眼,抓过刀来作势要劈韩秋。韩秋寒眸戾色闪烁,退守为防但并不妨碍他转守为攻,一拳揍掉那人一口牙,夺了刀就往他脖子上横,森冷的面容在火光刀影之下刹气十足,手起就要刀落:“刀可不是这么用的——”
叮一声,韩秋手里的刀被什么震开,勉强救下地上惊魂未定的家伙。韩秋慢吞吞抬眸,只见围观人群中走出一人:“倘若你在我们的地盘杀人,休想活着走出去。”
韩秋已经听见周遭或大或小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抿着浅笑:“刀是他的,他要想见血,我还能拦住么?”
戚阳眯着狭长的狐狸眼:“分明是你挑衅在先。”
韩秋甩开那把刀,气定神闲:“你耳朵没毛病吧?没见是他们拦了我的路先挑衅我的?”
那个差点就要变成刀下亡魂的小年轻一见来了帮手,立刻底气暴涨:“戚阳,快宰了这小子!”
戚阳看都不看他一眼,小年轻气急败坏:“谁不知首领要给大小姐选婿,凭什么就让这么个阶下囚给沾染了?!这里你的声望最高,指不定将来那就是你老婆,你难道不气?!”
韩秋眉梢一抬:“这又与你何干,别告诉我你还妄想当那个乘龙快婿?凭你这样的歪瓜裂枣就想抱得美人归?就你这水准放眼整个阿萨族怕没女人敢嫁你吧?”
别看韩秋嘴角带着破损、脸上还有淤青,但俊美面容并未明珠蒙尘,反倒因为站在一大波歪瓜裂枣中生生衬托出人家举手投足的与众不同,端说他刚刚以寡敌众的架势足以吸引族里那些崇尚强者的小姑娘们青睐有加。
两相对比之下,形势一面倒有木有?
耳边还能听见围观小姑娘的偷笑,小年轻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王爷吗?如今你可是捏在我们手心的阶下囚!”
“不巧,正是我这样的阶下囚荣得你们‘大小姐’的青睐。怎么,反正人我已经睡了,你管得着么?”韩秋双手一摊,就是这么气死人不偿命。
那个小年轻气得七窍生烟:“你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那种又肥又丑的女人谁稀罕,亏你下得了嘴,也不怕肥肉吃多犯恶心!”
他这话一脱口,周遭就静了。当事人还在犯懵,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得罪人。尽管众人都心知肚明,但不会有人真的说出口。再胖再丑的那也是首领唯一的宝贝女儿,轮不到这么些个小喽喽来吐槽非议。
韩秋一脚踩在他搁地上的手腕骨,嘎咯一声骨头裂了,痛得小年轻惊恐哀嚎。
“你不稀罕,就别肖想她。”韩秋抓起他的衣襟,阴鸷的目光盯着痛得只能在地上蜷缩的人:“她现在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