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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简言和阿辞没去警局,打算直接去尹家。
结果他们才走到半路,就接到了老马的电话,让他们去尹家一趟。
然而他给的地址,却不是之前尹家的地址,而是城郊一处比较偏僻的别墅。
简言在车上给邹红硕打了电话,让他派人先去把贺誉带回局里。
两人到了尹家才发现,尹戈尹彤和老马都在。
尹戈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同,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以前的神采也全都不见了。
尹彤坐在尹戈身边,看起来倒是比前几天神色还好了一些。看她没事,简言和阿辞也都松了一口气。
老马站在两人身后,手臂似乎是受伤了,还缠着绷带,他偷偷给简言使了个眼色。
“简队长,昨天晚上我听彤彤说了,这些年,你对他们照顾不少,还救过她的命。”尹戈先开口,说,“我谢谢你。”
尹戈说完,站了起来,对着简言鞠了一躬。
简言让开了,没受他的礼:“我帮老马帮嫂子,那只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并不是看在尹总你的面子上,也不是因为尹家,所以你没必要跟我说谢谢。”
顿了一下,又说:“你如果真的后悔了,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就尽力弥补。你该弥补的,是你的孩子们,而不是我。”
“简队长说的没错。”尹戈坐下来,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后悔,“我有三个孩子,大儿子被我养成了一个杀人犯。二儿子从还在他妈肚子里就被人算计,生出来后我不仅没心疼他,反而因为一份假的亲子鉴定而对他怀疑了这么多年,逼得他走投无路……女儿倒是聪明懂事,却也被我逼得离家多年……”
“爸,现在还说这些干嘛?”尹彤握着尹戈的手,轻声道,“简言他们也忙,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是,我多言了。”尹戈叹了口气,看向简言,道,“实不相瞒,昨天晚上,家里忽然来了个贼人。若不是马纶在,我这老头子,估计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简言和阿辞对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尹戈的态度,会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知道他把话都说到这里了,肯定还有后续,简言和阿辞也没打断他。
“我心里有数,想杀我的人是谁。”尹戈说,“我一大把年纪了,倒也不怕死。可就这么死了,又觉得不甘心。所以,才一大早把你们找来,就是想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尹总你能想明白,那就太好了。”简言道。
尹戈叹息一声,说:“彤彤把录音笔偷走,已经交给你们了吧?”
“是的。”简言点头,“我们已经拿到了。”
“我从头说吧。”尹戈说,“当年,你父亲出事以后,据说是你父亲的遗嘱,要将溯源集团卖掉。贺誉,也就是现在蓝旸集团的实际负责人,他来找我,说想要合作,将溯源集团买下来。”
“那个时候,尹家才刚刚起步,虽然有点钱,却并没有什么名气。而溯源集团,却已经是国内非常成熟实力雄厚的大企业了。如果能够买下溯源集团,我当然是愿意的。所以,我答应了。当然,像我这样的人不少,不然,当年溯源集团卖的其实挺贵,贺誉一个人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其实,说起来,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愿意出那么高的价钱去买一个缺少了领头人,眼看就要分崩离析的公司。”
尹戈看了简言一眼,说:“我说实话,你那个时候还小,家族没有人帮你撑腰,你那个师父,更是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所以,从商人的角度来说,贺誉完全可以坑你一把,用更少的钱买下溯源公司。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
简言点了点头,他知道尹戈这番话是实话。
“我一度还以为,他是个有良心的商人。”尹戈似乎也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很好笑,摇了摇头,道,“直到后来,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和别人的对话,才知道他们对溯源集团觊觎已久,似乎连你父母的死因都有蹊跷。当然,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我承认,我们这样的商人,的确是做事情总会习惯性的留点后手。那段录音,就是我当时录下来的。他们当时发现了有人偷听,但是并不知道是我,也不知道我录了音。”尹戈动了动脖子,似乎还有点后怕,“蓝旸集团最初是由很多人入股组成的,刚开始还好,后来我们发现,一些弱势的小股势力,慢慢就被吞噬掉了。我渐渐发现不对,当时发现不对的还有袁朝安。我们两家都算其中比较有实力的,一合计,便觉得贺誉是想不动声色的把所有的股份都吞掉。我和袁朝安便决定联起手来,准备脱离蓝旸集团。”
“那个时候,蓝旸集团还没有被贺誉完全掌控。我们不动声色,开始寻找机会,然后才发现,贺誉竟然还有官方背景。机缘巧合,我们弄到了一份贺誉的行贿名单。贺誉当时实力还不够强大,没办法,只能答应我们,让我们从蓝旸集团分裂出来,但是绝对不能把名单泄露出去。为此,我们三方还签了一份协议。”
“那份名单和协议,我和袁朝安都有一份。”尹戈指着桌子上一个文件袋说,“我们都清楚,这份名单在手里,其实也算是烫手山芋,尤其是在贺誉的势力越发强大以后。所以,无论是我还是袁朝安,都想再壮大自己的势力。曾经的联盟,自然也就变成了敌人,只不过还顾忌着贺誉,所以没有直接撕破脸而已。当然,我之前并不知道,袁朝安原本就是我的敌人……”
他似是想起了尹泰,恍惚了一下,才继续道:“可是,半年前,袁朝安忽然找到我,说是名单丢了。若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件事情上,我们两个是绑在一起的。所以,我只能帮他。然而我更加没有想到的,名单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到了致远手里……”
这次尹戈顿了很久,才说:“我原本也以为,致远的死是袁朝安做的。可我昨天晚上仔细想了一下,杀致远的人是唐雁,偷袁朝安名单的人,也是唐雁。所以,唐雁更可能是贺誉的人。”
从尹家出来以后,简言和阿辞直接回了局里。
贺誉已经被带到了局里,他不知道尹戈把什么都说了,还镇定得很。
简言带着向阳去审贺誉,阿辞则和陈医生一起,把唐雁带到了监控室。
审讯室的画面一出来,阿辞就看到唐雁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紧紧盯着贺誉的脸,舍不得挪开。
贺誉看到简言他们,忍不住道:“简队长,我是很乐意配合警方的任何调查的。可是,警方也不能没有任何理由的随便抓人吧?这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警方的形象也会有影响吧?现在警察在民众心里的印象已经够不好了,你们还敢乱来?”
“贺先生不仅事业成功,还关心警察的形象问题,实在是有心了,我得代表警方说声谢谢了。”简言看着贺誉,说,“只是,贺先生这话,和某位部长先生的语气很像呢。贺先生不会,和他很熟吧?”
贺誉瞬间全身绷紧了,警惕的看着简言:“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正常情况,你不是该问是哪位部长么?”简言笑笑,说,“你这回答,我怎么感觉你在心虚呢?”
贺誉一急,张口就准备解释,简言却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个不重要。请你到警局来,是想问问你关于唐小姐的事情的。”
贺誉微微松了口气,神情松弛下来,他这次谨慎多了:“哪位唐小姐?我认识的唐小姐,有好几位呢。”
“唐雁。”简言说。
监控室里,唐雁的神色随着简言这句话,微微变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认识什么唐雁。”贺誉说。
“真的吗?”简言惊讶的看着他,“这位唐雁小姐杀了人,已经没有活路了。她说,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位……亲人了,你居然忍心说不认识他?”
“她这么说的?”贺誉微微皱眉,“不可能……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认识她。”
简言点点头:“你就真的忍心,连她临死前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贺誉眉头皱的更紧:“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我都说过了,我不认识什么唐雁?你还非要这样说,这算不算诱供?”
监控室里,唐雁眼睛里已经有泪光在闪烁了,陈医生在一旁轻柔的说:“没想到吧?你为他什么都做了,他却连你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
唐雁还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点了点头,脱口而出:“他原本就是个狠心的人。”
话一出口,唐雁顿时脸色煞白,咬紧了嘴唇,充满敌意的看着陈医生和阿辞。
陈医生看着她的眼睛,说:“可其他事情也就罢了,你都没要他救你,只是见一面而已,他都不愿意。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会想要再见一面吧?这已经不仅仅是狠心了……你连变性的苦都受了,他却……唉,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傻得让人心疼。”
唐雁瞬间泪崩。
阿辞关了监控的显示屏,递了纸巾给唐雁:“你是搬到溪陵来以后,才认识贺誉的吗?”
唐雁点了点头。
阿辞松了一口气,又问:“你前几年一直没杀尹致远,也是被贺誉拦着的吧?”
唐雁又点头。
陈医生在旁边加了一句:“你怎么就那么听他的话呢?”
唐雁脸上闪过一丝茫然,说:“他说,会有更好的机会。”
阿辞接着问:“所以,520那天,是贺誉让你去杀尹致远的吗?”
唐雁点头:“是。”
阿辞又问:“两年前,也是贺誉让你去偷袁朝安的文件的?”
这次唐雁摇头:“不是的。”
阿辞有点惊讶:“那你为什么要偷?”
“我原本只是想偷当时的竞标资料,却没想到,无意中还偷到了那些文件。”唐雁说,“竞标资料是贺誉让我偷的,他想搞垮袁氏。”
“那你为什么没把文件给贺誉?反而给了尹致远?”阿辞追问。
“那天,我看到贺誉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唐雁垂下头,说,“我心里难过,就把文件藏在了当时尹致远给我的房子里。可没想到,袁朝安很快发现文件被偷了,他找了人想杀我。贺誉就劝我出国,做了变性手术。我回来以后,对变性这件事情很不能接受,心情一直很糟糕。而且那房子我也回不去了,文件更是拿不出来,所以就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审讯室里,简言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段小视频,简言把手机推给贺誉。
画面里的人是唐雁,阿辞问他:“所以,520那天,是贺誉让你去杀尹致远的吗?”
唐雁点头:“是。”
贺誉瞬间懵掉了:“这,这怎么可能……”
“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学过心理学。”简言冷冷的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还要狡辩不认识吗?”
贺誉回过神来,咬牙道:“我有拒绝回答的权利,我要让我的律师来……”
“够了!还想等着部长大人来救你吗?”简言冷哼一声,把从尹戈家里拿来的资料扔在桌子上,“这些东西够了吗?”
贺誉急了:“什么部长大人?没有部长大人!这些能说明什么?顶多就是行贿……”
简言看他简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典型,把录音笔打开,一出来就是贾廷年轻时候的声音:“溯源集团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吗?”
不等贺誉狡辩,简言又说:“你该知道我姓简吧?对他的声音,我能听错吗?”
贺誉从来没有想过,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录音在,一时间傻了。
但是,他到底也是心理素质极好的人,接下来不管简言怎么问,就是咬死了不开口。
涉及到父母的死,简言的情绪也有些不稳:“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那架飞机有问题的?”
贺誉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简言,隐隐还有一丝得意,像是在说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答案。
气氛僵持住了。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阿辞匆匆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手机,简言看到他,稍稍冷静了一点。
阿辞居高临下的看着贺誉,却是对简言在说话:“他之所以知道那架飞机的事情,是因为他曾经有个在二处工作的哥哥。”
“二处?”简言一愣,明白尚井之前在查什么了。
贺誉更是脸色陡变。
“贺先生既然能知道二处的机密,想必也知道,二处对泄密的人会怎么处置吧?”阿辞冷冷的问。
贺誉抖了一下,额头直接冒汗了。
“随你吧,爱说不说。”阿辞继续道,“你觉得我们都查到这里了,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贺誉闭了闭眼睛,半晌,无奈道:“我说。”
“为什么?”简言深吸了一口气,只问了三个字。
“一个方面,是为了溯源集团。”贺誉说,“那个时候,先生的仕途才刚起步,他需要有自己的力量。包括去打通各种关节,甚至还需要养一帮衷心的人,所有的事情,都需要钱。你们应该知道,溯源集团最开始成立的时候,贾部长也是合伙人。”
“没错,可那个时候他离开,我爸也给了他一大笔钱,是他自己选的。”这件事情,简言还是知道的。
“没错。可是,那笔钱,再多也是不够用的,哪里有一个公司来的方便?”贺誉说,“最主要的是,你爸无意和政界牵扯太多,不肯支持先生,不愿意和他合作,所以他才选择把公司占为己有。毕竟,他对溯源集团,也是很了解的,对你父亲,更了解。”
贺誉想了想,说:“当然,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但是我不知道。”
简言觉得有点不敢置信,就是这样吗?就这么简单吗?可是,权财原本就是大部分男人的终极追求,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既然是为了钱财,为什么还要花那么高的价钱来收购公司?他连我父母都害死了,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一起杀了?而且还看着我做了警察,他就不怕迟早会有这一天吗?”
“一个潜力无限发展良好的公司,比起给你的那一笔钱,不知道要重要多少。而且,那个时候,先生自己的实力还不够,若是开价低了,势必引起你们的不满,还有另外一些原本就虎视眈眈的人的觊觎。所以,直接给你一大笔钱,才是最好的做法。至于你嘛,他的官做的越大,权利也就越大。会让他惧怕的事情,当然就越少。而且,我们一直很谨慎,邹红硕查了这么多年,不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贺誉看着简言,叹息般说:“不过,有句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觉得,他对你挺好的,暗中还帮过你不少忙。”
简言当然不信:“害死我父母,也叫对我挺好的?”
贺誉摇摇头,没有回答。
简言又问:“那你知道,我爸的那份遗嘱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贺誉说,“但是,你父母当时可能也察觉到了一些。你父亲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大概也想到了,万一有一天他真出事了,你还那么小,必定是保不住公司的。如果把公司卖了,你反而更安全。所以,我猜,这就是你父亲留下遗嘱的原因。”
事情到了这一步,贾廷自然没有办法再翻云覆雨,当天就被双规了。
简言后来花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和贾廷见上了一面,阿辞死缠烂打的也跟了过去。
再次见面,想到那次一起吃饭的情形,想到小时候的时光,简言心里也不好受。他最后只问了贾廷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放过我?还不阻止我做警察?”
贾廷看了阿辞一眼,最后露出一个奇怪的笑来,说:“我只是,瞧不上你而已,我不认为,你能够查出我做的事情。”
阿辞松了一口气。
“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是太自负了一点。”贾廷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全败在了自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