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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耀帝国有一座气势恢宏的藏书阁,我自从当上皇帝就从来没有去过,只是上下朝的时候偶尔经过会留下一撇,当时只觉得这古旧建筑并非我所好,但是没想到,今天我也会选这个地方暂时栖身。
难懂的历史书也好,晦涩的考据册子也好,我捧着连眼睛都不眨,虽然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但是好歹,我把时间磨过去了。
为什么要磨时间呢,难道又跟丰蔻有关?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丰蔻现在忙着审理兰博夜的案子,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出现在我眼前,甚至连早朝都委托宰相大人向我告假,据说丰蔻因为夜以继日地在天牢中拷问兰博夜及其同党,不仅不眠不休,后来干脆连饮食和如厕什么的也能省就省,想必经过这样的程度自残,丰蔻和她的手下早已经面目全非,哪里还有空闲来理我。
这对我来说本来是件好事,但是我很快发现,凡事都是有利有弊,不可一概而论的,比如,朝中大臣争论应该先治理东河的内涝,还是修理西江的河渠,面红耳赤之后全都眼巴巴地看着我,期望我来一锤定音,天知道我当时手里正捧着早上刚摘的茉莉花骨朵儿,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脸红脖子粗个什么劲,当我被迫随便从嘴巴里挤出一个东字的时候,支持修西江河渠的大臣立刻跳起来威胁要当场撞鼎自尽,我咬着牙把东字咽下去,得到的却是另一派大臣的哀嚎恸哭。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这个时候才不得不承认,有丰蔻在,的确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个道理,丰蔻大概也是知道的,甚至连我当庭被两派大臣围追堵截的窘态,大概也已经被小太监们传到了丰蔻的耳朵里。
丰蔻听到这样的消息,是会放肆大笑呢,还是会捶胸顿足呢?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很懊恼没有守在我身边见识这栩栩如生的一幕。
所以,我选择躲在藏书阁,不理小安子,不理崔德全,也不理盼月和映红,把大门紧紧一关,把身体放在书架之间,就这样把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离开来,仰头看着花纹庄严的天花板,我第一次开始想到一个问题,我是否适合当皇帝。
当皇帝不是过家家,甚至和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主管位置也有天壤之别,我的决定时刻左右人的性命,关系社稷的安危,有人会为我而受伤,有人会为我而死,有人恨我,有人……
不,没有人会爱皇帝。
皇帝就如这冷冰冰,阴沉沉的藏书阁一般,尽管暗藏宝藏,却每每把人终结在难以企望及的距离之外。
何况,我并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我的性命和前途统统掌握在丰蔻的手里,她让我向东,我向西
就会有生命危险,她让我哭,我若是笑就一定会比哭还要难看,我对于丰蔻来说,不过蝼蚁。
我吁了一口气,耳边忽然回想起那日丰蔻对我所说的,别怕,我一直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或者说,丰蔻根本就没有说过这样难以揣测的话,所有的都是我的幻想?
因为根据盼月描述,兰博尔被捕之后,我走出寝殿看到夕阳就华丽地晕倒了,整个人像团棉花一般180度扑倒在地上,被小安子他们抬回床上之后整整睡了三天。
而我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丰蔻在哪儿。
盼月用像看怪物的眼神看了我好久,最后伸手在我额头摸了摸,这才说道:“皇上怎么问起丰蔻大人了?”
我忌惮丰蔻这件事,在盼月她们的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我当然也没有必要再为此遮遮掩掩,但是怎么说我也是皇帝,必要的脸面还是要维持的,所以我急中生智,冷静地回答:“丰爱卿曾答应我伺候左右,现在不见人我当然要拿她是问。”
盼月对丰蔻一向是倾慕有加,见我言辞冷冽,一下着急,竟然在我面前跪下来:“丰蔻大人一定是有要事在身才未能来侍奉皇上,皇上有任何事尽管吩咐奴婢就好。”
我冷冷一笑,挥手道:“出去。”
盼月很知趣地极速退下。
我是真的不想见到她,不对,应该说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对丰蔻有好感的人,丰蔻这个攥着我生命线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对其他人那么宽厚仁慈,云淡风轻呢?
难道她就不能大发慈悲放过我吗?
如果她愿意放手,我也可以满怀期待地预想一下化干戈为玉帛的场景,但是丰蔻似乎,毫无此念。
在我昏睡三天之后,丰蔻并没有奇迹般改变,她仍然是那个无礼,放肆,疯狂,阴险的女人。
她的确一直在我身边,如影随形。
我怕得要命,又恨得牙痒,却无可奈何。
丰蔻终于现身是在二十天后,她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书房,我看到她的时候身边围绕了一圈逼我决定是减税赋还是增户亩的大臣,丰蔻淡淡地说道:“诸位,我有话要说。”
只这么一句,状如喜鹊和大象打架的群臣便立刻鸦雀无声,御书房一时间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我看了丰蔻一眼,她正好也抬起眼睛看我,眼神静如湖水,稍微顿了顿,便朝我拱手道:“皇上,臣有要事禀告。”
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丰蔻,她连续消失二十天,至少要简要说明一下行踪?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我沉住气,尽量用温柔宽厚的语气说道。
丰蔻看了看我:“请皇上明示。”
我问:“这么多天你上哪儿去了?你的俸禄是不是要按例扣除?”
丰蔻看了我一眼,嘴角似乎在上扬,不过她并没有露出任何一丝笑容,她只静了静,便垂首道:“臣自知言行有失,任凭皇上处罚。”
什么?
我惊讶得差点把茶碗摔到地上,丰蔻在说,任我处罚?
她脑子没有坏吧。
丰蔻意外的坦率反而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咬了咬牙,我决定稍后再处理,便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丰蔻回道:“臣想征求皇上,以及众位大人的意见,应该如何处置兰博夜。”
左丞相欧仲端说道:“兰逆博夜乃乱臣南郡王爷遗女,潜心埋伏十余载,所图不过为父报仇,此
番造成朝野动荡,皇上抱恙,实乃我朝心腹大患,自当根除祸患。”
欧仲端话音未落,右丞相温尔然很快反驳道:“不可!兰博夜虽为乱臣之后,但是我朝已清除其全部余孽,若赶尽杀绝必遭诟病,皇上当三思,苛政猛于虎!”
左右丞相一说话,我的头又开始嗡嗡作响了,别说是兰博夜,就算是明天御书房改用蝴蝶兰还是绣球花做装饰这种事他们的意见也永远不会统一。
我扶了扶额头,瞄了丰蔻一眼,她的表情很平静,脸色也很柔和,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却又有点置之度外的姿态。
丰蔻在想什么呢?她对兰博夜用机关,把她踢出寝殿时候的狠劲和现在的样子可一点都不符合。
我撑着下巴,说道:“丰爱卿,兰博夜现在何处。”
丰蔻平静地回答:“候在殿外听皇上发落。”
“带进来。”我看着丰蔻,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波澜起伏。
兰博夜被侍卫带进来的时候依然维持五花大绑的造型,不同的是她换上了女装,当她走进御书房的时候,我注意到欧仲端和温尔然,以及其余大臣的眼睛明显亮了。
因为兰博夜,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此时坠为阶下囚,却更加风情万种,妩媚生姿。
更何况,明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兰博夜也丝毫没有低头,见到我连跪都不跪,只昂着头,面无波澜地看着我。
就算隔着衣物,也能看到兰博夜身体伤痕累累,而她的精神也已经接近承受边缘,支撑她的不过是仅剩的信念而已。
但是就是连求情都不屑的态度,反而让人不忍心再对她下手。
从心理上来说,我是不愿意对兰博夜处以极刑的,但是……
吃一堑长一智,如果我放兰博夜自由,丰蔻肯定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在我身边设下各种屏障,理由就是,保护皇上的安危。
一想到丰蔻和我在寝殿里渡过的两天一夜,我就浑身颤抖,我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而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
“丰爱卿,此事重大,我有一个万全之策需要你协助,”我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对丰蔻说道。
丰蔻仰起头,点头道:“臣洗耳恭听。”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赐兰博夜为你的家奴,从此之后,你对她的行为和安危负责。”
我盘算过,这是把我从丰蔻眼皮子底下解放出来最好的方法,如果丰蔻用精力去调-教兰博夜,那么她必然不会对我再过度关注。
这样一来,我就自由了!
我真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