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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远彻底清醒是在两天之后,当他看到头顶的紫金色帐子时,他眨了眨眼睛,这不是主人闺房里的帐子,不对,她房里根本就没有帐子。他盯着帐子看越看越熟悉,这不是自己家吗?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一阵狂喜涌上李怀远的心头。
他大声叫道:“汪——”
“王、王爷。”李怀远的贴身小斯金钟听到动静第一个赶过来。听到这一声怪异的叫声不禁愣住了。
李怀远看到金钟,再一次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更不是在做梦,他在狂喜之余又为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叫声感到尴尬,他连忙补救道:“本王在叫人,你怎么才来?”
金钟被王爷这么一责问,刚才的怀疑吓飞了一半,赶紧说道:“王爷,我的好王爷,小的和银哨他们这两天都没合眼,就刚才打了个小盹,没听见王爷的传唤,王爷不信请看小的这双兔子似的眼睛。”
李怀远一看金钟的眼睛确实通红通红的,点点头说道:“本王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
金钟听到这句体恤下情的话,心里乐开了花,连忙答道:“不辛苦不辛苦,王爷能安然醒来就好。”
十八王爷清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府,不多一会儿,管家,丫环,太医陆续前来问安问病。管家又亲自去宫里向圣上禀报这个喜讯。
皇上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各种补品补药、金银珍玩像流水似地流入王府。
朝中文武适时地拍上一通文雅的马屁,说今上仁德宽容,这拳拳的手足之情,这深厚的兄弟之谊真是让人感动啊。
皇上龙颜更悦,同时,他又在心里暗暗忖度,谁敢再说他对兄弟刻薄寡恩,看看他对十八弟的手足之情;谁敢再说他猜疑兄弟,看他对十八弟的疼爱和关切,简直胜过自己的儿子们。
话说当今圣上为什么独独喜欢李怀远这个兄弟呢?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厌和喜欢,是草都有根,是事都有因。这个因呢,看上去比较晦暗能猜,但仔细一想便也清楚明了。因为李怀远纨绔闲散不思进取啊。
在寻常人家,出了这么个兄弟十分让人头痛,因为他不但不为家里做贡献,反而是花父母的钱占兄弟的份额。但若生在皇家,若不是未来的皇帝候选人,你说你那么上进那么能干不是明摆着让人猜疑防备吗?你纨绔就纨绔呗,家里有的是财产供你造,更何况李怀远的纨绔跟史上有名的人物一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小狗对大狗。
皇上对这个最小的弟弟出乎寻常的疼爱,他的单纯和愚蠢简直让他惊喜。若是他的儿子们出了这么个人物,他还会恨铁不成钢。但对于兄弟,他恨不得他们个个都别成钢。儿子不成器,会让人质疑自己的种子质量,但兄弟嘛,只会让自己的形象显得更高大。
另外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原因就是,他通过对李怀远的疼爱以此来证明自己不薄情不寡恩。瞧见没,朕不是无情的人,只因你们不懂朕的心。
而做为既得利者的李怀远,他对这个皇兄的心思一直似懂非懂,似明非明。他的性子有点随他的母妃,——一个出身一般、身体健壮又大智若愚的人。她本是宫女,不是妃子,被先皇偶尔沾了下雨露,就有了李怀远。在别的妃子们绞尽脑汁和肾汁地让儿子在老皇上面前出头露面时,她在自个的宫殿里教导儿子:远儿,你好好地吃,好好地睡,好好地玩。李怀远想不读书就不读书,想掏鸟窝就掏鸟窝。李怀远的个子蹭蹭地长,脑子却不怎么长。
别的妃子鄙夷地、放心地笑着。真傻啊,生在皇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又如战场上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些人把后宫当成了战场,厮杀激烈,状况百出。李怀远在一边自得其乐的玩。先皇对这个皇儿痛心疾首,时不时蹙眉一下,不过由于他儿子太多,这个痛一下,那个蹙一下,分给李怀远的也没几下。
就这样,李怀远长大了,他的母妃也去世了。母妃临终前把他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道:“怀远,你以后继续好好地吃好好地玩,别么早睡女人,太早了对身体不好,个子也长不高,比如你五皇兄。十二岁就那什么,结果比你还矮了一头。”李怀远想起五皇兄那侏儒一样的身高,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才不要那么矮。男人个子太矮就跟女人长得丑一样,没犯错也得承担着满世界的恶意。
李怀远认真地问道:“那我多大可以有女人呢。”
他母亲道:“十六岁吧,越晚越好,但也不要太晚了。”
母亲撒手西去,李怀远哭了几回,身边伺候的人哭了几回,其他的妃子假嚎了几声,便没声响了。她死得不声不响,就跟活着时一样。
前方依旧战况激烈,太子之位自然没李怀远的份儿,他也不惦记,他一心一意地掏蟋蟀,养狗,养马,顺便长长个子。他的个子是众兄弟中最高的,这委实值得骄傲和自豪。李怀远时常感到矮他一头的五皇兄眼中满满的妒意。
李怀远清醒之后,被金钟和银哨扶着在屋里走了一会,僵硬麻木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
金钟恭敬地提醒道:“王爷,陛下派人来问了几回,您要是能走动,就赶紧进宫问个安罢。”
李怀远点点头,皇兄是肯定要见的。
他扶着两人继续慢慢走动,李怀远双目放空,突然问道:本王今年多大了?”
金钟吓了一跳,反问道:“王爷,您连自己多大都记不得了?”
银哨则随声答道:“小的知道,王爷过完年就十六了。”
李怀远高深莫测地一笑:“母妃说得真准,正好十六。——本王要去找个女人。”
金钟吓得瞪大眼,银哨惊得张大嘴。
两人对视一眼,完了完了。他们的纨绔王爷终于还是要走那些纨绔子弟们的老路上去了。他们不仅担心王爷的身体还担心府里丫头们的人身安全,比如喜鹊百灵黄鹂她们,他们更担心自己的心上人被抢走。
两人心情十分抑郁,不约而同地沮丧着脸。李怀远身体虚弱,又在神游远方,根本不曾注意到二人的异样。
下午的时候,李怀远觉得自己能行动自如了,便带着管家坐马车去宫里求见皇兄。不必说,这又是一副兄友弟恭、温情脉脉的场面。
这个场面结束后,李怀远向皇上解释说想解梦,可不可以请钦天监的监正来。这个小要求皇上自然乐意满足
等到钦天监的监正一到,李怀远就开始一脸严肃地详说自己的梦境:“这些日子,我梦见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一路飘飘荡荡的,然后到了一户人家。这家是卖包子的,家中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皇上沉吟道:“这个梦倒有点意思。”只是梦见个姑娘,又不是梦见飞龙在天。
监正战战兢兢地思忖着,时间掐得不长不短,既不显得他解不出梦又不让人觉得他在敷衍。
他的脸上笼上一层高深莫测的神秘微笑,目光幽深缥缈,不疾不徐地说道:“殿下的梦里有陌生女子出现,情境又如此逼真,说明——”肯定是说明做梦的人思春了。但他哪敢这么说。他只好换了一种方式,道:“殿下正值青春年华,又尚未婚配,说明殿下的姻缘要来了。”
李怀远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附和道:“对对,本王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表示太急切了些,引得一旁的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李怀远面色略红,他赶紧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个女人也真是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我的梦境里,骚扰得我不得安宁。对了,还有,她家还有一条大黑狗和一条十分聪明的小黄狗,此次,本王能顺利回魂多亏了这两条狗以及她的主人。”
李怀远的话让皇上和监正神色一凛,皇上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李怀远早就打好了腹稿,此时说得是头头是道:“我的灵魂出窍后,一直在那条街上飘荡,多数是在那户人家上空,如此飘荡好几个月。就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就见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架着我就要走,那时是夜深人静,我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在这万分危险时刻,只听得那家的狗突然吠叫起来,原来是她家进贼了,那个恶贼怕人发现就一刀捅死了小黄狗,那个姑娘也被惊醒,抱着她的狗大哭大叫,把架着我的黑白两人吓得浑身发颤,那两个影子悄悄说,这个姑娘命中将遇贵夫,不可得罪。”李怀远说到这里怕皇兄产生不该有的想法,赶紧又多加一句:“他们还说,此女十分彪悍,不但阳间的人怕她,连他们也要躲着,最后,他们放开了我。胡乱勾取了那小黄狗的魂儿回去交差了。”
李怀远说完,宫殿里一片岑寂。皇上和监正都在沉吟着,一个在想着此事的可信性,另一个在想着怎么解梦。
最后,监正默默擦了擦汗,开始一本正经地解梦:“这一黑一白乃是黑白五常,阴间的鬼差。民间传闻,黑狗和狗血都是辟邪之物,再加上那位姑娘的命格硬,这才使得王爷顺利回魂。”
皇上本想问,你都没跟黑白五常提朕的名号吗?可他又一想,他是人间的帝王,自然管不了阴间的事。
李怀远认真地对皇上说道:“这个女子一直在问臣弟要她的小黄狗,我一闭眼,她就到我梦中来,臣弟被搅得烦不胜烦,就想着干脆去找那个女子,看看怎么报答她。”
皇上点头道:“是该报答,朕这就派人去寻找那位姑娘。”
李怀远忙道:“不,皇兄日理万机,哪能为这等小事分神?而且一切都只是个梦,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若是大张旗鼓去寻找,传扬出去反倒对皇兄美名有碍。”
李怀远有理有据地说服了皇上,得到了钦天监监正的一道恰到好处的马屁还有一道圣旨,出了皇宫。在宫中时为保持仪态,他的步伐尚算从容。一出宫,便像了脱缰的狗一样,走得飞快。
一回到府便吩咐他的两个随从:“金钟,银哨,收拾一下,本王要出府去找主人。”
两人一脸惊讶:“王、王爷,您说要找谁?”
李怀远更正道:“你们没听清楚啊,要出府找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