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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焕寄来的那个嘴,闭不上,撕不烂,小黄将它往土里也埋了、水里也淹了、火坑里也丢了,那只坚强的小嘴仍是喋喋不休,且一直跟在她身后,翻来覆去就念叨那么几句。
一个头两个大的小黄万般无奈之下上了藏书阁,翻腾许久,查出此乃东海传音之术,又花了半天时间找出其破解方法,才得耳根清净 。
小黄捡起变回薄纸的小嘴,揉了揉耳朵,“也不知道五哥是跟谁学的。”
极焕在信中虽唬她唬得骇人,但小黄掐指算算,又问了问爹爹,得知离仙盟会开始还有些时日,极焕他们此刻应在加紧训练,这等节骨眼上,根本没有时间回来。
可见,极焕作此书信,显然是虚张声势。
于是小黄回了封家信给他,信中故意写道:对,没错,我给你找了个妹夫回来,你当小舅子了!高兴吗?
写时藏着掖着不让旸谷看,小黄觉得这样拉旸谷下水怪不好意思的。
末了又觉得这样气极焕也不大好,寻思着得给他点甜头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在信的结尾处添上一句:绣绣甚挂念你。
天知道极焕收到信后脑补了一出怎样的剧情。
***
极焕是短期内不会回来,但有一事却迫在眉睫。
昆仑魔猎将近。
提及魔猎,最早可上溯到妙成玄尊执掌昆仑的时代,那时天地初开,万物混沌,仙魔混居尚无界限,一些已经修成的魔物便会时不时会偷袭昆仑,猎杀山灵作食,以滋修为。
三番五次发生此等事后,妙成玄尊一怒之下带领初代族人展开了第一次魔猎。
那一场魔猎声势浩大至极,应玄尊令旗而战的仙者足足有万,将侵扰昆仑虚多时的群魔杀退百里,再不敢扰,妙成玄尊亲手封印了上古四魔兽中的两个,又在昆仑虚四周落下凤族加持,算是正式宣主。
这昆仑主之位一坐,便是百万年久。
十五万年前,妙成玄尊让位给白凤极清,自己则退居昆仑山巅,日子过得很是逍遥,除却在昆仑族学里教书,便是成日研经养花,以至于小黄初从课本里读到这段史记时,不胜唏嘘,感叹着平日里一副老古板样的玄尊当年竟有如此威风的一面。
此后魔猎的习俗被代代传承,时至今日已经不是什么大规模征战,而是族人为挣功名而例行的一种活动。所猎也非凶恶魔头,而是一些侵入昆仑的魔灵和为祸人间的魔物,这种低等的魔物多半亦是魔界流犯,因此魔界十八宫主对此事向来无甚干预。
小黄一心向往加入魔猎,她认为这光荣得很,然而每每总被她爹以“资历尚且”“切莫添乱”为由回绝,伤心之余,她时常流连茶楼树下人多处,听参加过的族人讲途中轶事。
凤凰甲说:“上回魔猎,俺单枪匹马,独闯魔域,猎杀魔灵九十九头,回山领赏时,极清上神赐给俺九十九颗夜明珠!还封俺为神武将军!”
此乃功成名就者。
凤凰乙说:“甲兄甚英武!说来惭愧,小生也参加了那次魔猎,却在途中不慎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边躺着个貌美的女魔,说此生认定于我,非小生不嫁。小生考虑到既已同睡一处,姑娘清白受损,小生势必得对她负责,是以……”
凤凰乙的“是以”未完,他怀里抱着的婴儿便“呜呜嗷嗷”地哭起来。
“哦哦哦,宝儿不哭,爹爹这就带你去找娘亲。”凤凰乙哄着孩子走了。
此乃情场得意者。
凤凰丙见状,激动握拳,“早就听闻魔界民风开放,比我们昆仑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我这个万年老光棍娶媳妇有保障啦哈哈哈哈哈!”
语毕,即刻动身,报名应季魔猎。
过不久,小黄又在山脚那株大菩提树下看到了凤凰丙,碰巧有人问起他“迎娶女魔计划”完成情况,只见凤凰丙干嚎一声,捧住脸道:“我特地挑了块风景甚好甚浪漫的地方躺着,原是装睡,脑里寻思见到姑娘要说些什么,不知怎的就真睡着了,结果醒来的时候,旁边……”
众人问:“旁边怎的?当真有女魔?”
凤凰丙咬牙:“有个男魔。”
众人:“……”
凤凰丙继续咬牙:“还是没穿衣服的那种。”
此乃晚节不保者。
***
小黄挑了个花香鸟语、气候宜人的傍晚,摸进她父亲的书房。
极清正在案前研磨,闻她进来,头也不抬:“不行。免谈。”
小黄的脸登时挂下来:“为什么呀阿爹,我都成人了为何还不能参加魔猎?”
“你成人是不假,但你还需照看旸谷,为父不放心。”
既然是旸谷阻碍她的光明前程,小黄也没理由闹腾了。
诚然魔猎一事,不带着旸谷,把他一人留在家中,小黄不放心,带上他一同参加魔猎,四周打打杀杀,刀剑不长眼的,小黄更不放心。
于是小黄只能把欲装、还未装出来给她父亲看的可怜样貌收回去。
“还有什么事没有?”
“没了,孩儿告退。”
在小黄出门前,极清喊住她,“六儿。”
小黄回头,见极清立在书桌后,表情是难得的一本正经,“为父虽是同意让旸谷暂时住在家里,但他毕竟属于九重天,为父觉得还是早日让他回去的好。”
小黄睁大眼睛,讶然地看着极清,明明是商量的口吻,然而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比直截了当的“不行”“不可”来得更不容她拒绝。
“我……我知道了。”
从书房出来绕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小黄都感觉心情顶沉重,一想到要将旸谷送回九重天,乱七八糟的情愫便堵在心口。
若要一条条地理清顺平,言说一番,这种感觉又不似小时她偷养奶狗,叫惧狗的紫菀发现,勒令她送人,最后奶狗被二郎显圣真君抱走,她一路哭喊着追马车时的那种不舍。
倒是比舍不得,更加的令人难过。
***
踏进屋后的院落,旸谷正伏在石桌上书写课业,右边的一摞是小黄的,已经被他写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一处。
小黄走过去趴在旸谷身边,默默地盯着他看。
旸谷提笔时的神情很是专注,眼眸低垂,嘴角轻抿成线,鼻梁的一侧有一小块剪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细致的温柔。
小黄竟看得忘了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旸谷终于忍不住,声音微微变调道:“师姐……你别看着我了,我已经写错好几个字了。”
小黄扯扯旸谷的袖子,“你写好了吗?”
“还剩一点。”
“剩的那一点晚上我帮你写,走走走,我带你下山。”
“啊?可是……”
小黄拽着旸谷的胳膊,“甭可是了,快跟我走吧。”
***
二人在山间兜兜转转,到了山脚芥子镇。
小黄易变旸谷容貌,又顺带给自己换张脸,带着旸谷在集市上闲逛。
各色摊主大多是山间精怪,自有一份家业,摆到镇上兜售,小黄向旸谷介绍,说蚕丝娘的衣铺极好,黑熊精的蜜店也不错,它还有一门做糖画的手艺,一会儿带你去尝尝。
旸谷从未到过如此人多热闹的地方,眼睛亮亮的,四下环顾,又怕叫人群冲散了,紧攥着小黄的手不放。
小黄冲他道:“我俩这样拉着,多不方便,吃个零食都少只手。”说着从腰间取下条丝绦,一端系在旸谷腕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腕上,冲旸谷晃了晃,“这样就成啦。”
三尺长的丝绦被小黄施术缩成一尺,自腕上各打一结,剩下的牵引便没多少,两人手挨得很近,时而会摩擦在一处。
小黄引着旸谷来到一家门口置了大锅的糖店,大锅里熬的是糖稀,隔好远便能闻到甜味。
玄色衣裳的胖大叔正低着头画糖画,见小黄他们来了,乐呵呵一笑:“客官要来点什么?”
小黄比指头,“两支糖画。”
“好勒,要什么样式?”
小黄想了想,问旸谷,“你要什么样式的?”
旸谷笑笑,“都可以。”
“那……”小黄对胖大叔说,“要两支凤凰图案的。”
金色的霜糖被熬得稀薄,隐隐可见淡淡流光,胖大叔双手上下翻飞,不一会,两支栩栩如生的糖凤凰就做好了。
小黄递过一支给旸谷,“喏,你可要慢点吃。”
“嗯。”旸谷点头,“这个,好漂亮。”
“哪个漂亮?糖漂亮还是画漂亮?”
“都漂亮。”旸谷认真道,“画上的这只鸟儿,我没见过,生得好漂亮!”
“哦!”小黄咬一口糖画,耳根子热热的。
彼时夜色渐浓,星辰疏朗,十里长街丹桂飘香。街上行人不稀反密,簇拥而行,空气里还有米粉与酒酿混合的芳香。
小黄同旸谷挤上一阵,挤出一头热汗,终于抱了两坛桂花酿从酒铺前的人堆里挤出来,擦擦额上汗,躲进人烟稀少的山林。
林间树木繁茂,小黄挑了株百年树龄的的老榕,翻坐上去,顺手将旸谷拉上来。二人晃悠着腿坐在树杈上,前方是一轮大而圆的月亮。
打开酒坛子,馥郁的桂花味儿便飘散出来,小黄把开好的那坛递给旸谷,低头去解两人腕上的丝绦,嘴里嘱咐着:“桂花酿后劲大,你喝时慢些,别当糖水灌了。”
她话音未落,忽听得“晄当”一声,酒坛子从树上摔下去裂得粉碎,里面却是一滴酒也没有,小黄诧异抬头,见旸谷脸色绯红,唤了她一声,“师姐……”
便一仰头从树上栽了下去。
腕上丝绦尚未解开,小黄也跟着一并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