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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小白走后,凡空又在京城停留月余,她走遍京城大街小巷,问过所有接头小贩,最后在一家城西的小道里,一个落拓的老乞丐拦住她的去路。这老乞丐已见她在这街上待了三日,三日里,未曾停歇地打听一个红衣姑娘的下落,恰好那日姬小白离去前,曾于此地经过,这老乞儿尚还有些印象。
“和尚,你所寻的姑娘是否着了一身红衣,年纪不大,比你个子稍矮些,模样好看,却是哭哭啼啼,若是如此,我老叫花月前曾见过。”
凡空听老乞丐说起那哭哭啼啼的姑娘,本已缓和的心再度疼痛起来,但时隔月余终再度听到姬小白的消息,仍叫她止不住欢喜:
“确如阁下所言,不知阁下可否将那姑娘的去向与贫僧言?”
老乞丐面上有笑,他看了凡空一眼,道:
“若是不肯告诉你这和尚,今日我便无需在此拦你,只是见你这几日都在寻这姑娘,怕是所寻之人极为重要,我虽不知那姑娘具体去了何处,却可将那日所见与你说。”
说到此处,他稍清了清喉,又继续开口:
“那日天冷,又是三更,老朽露宿街头,见一红衣女子自此地路过,面上有泪,后被一青衣女子阻了去路,那青衣女子似说要去北方,邀红衣女同往,随后便不见了踪迹,老朽觉此事颇为玄妙,那青衣姑娘莫不是仙女下凡,竟会这般凡人不可得之仙法。”
老乞丐说了许多,凡空却只听闻其中两句,青衣女邀姬小白同往,似去北方。那青衣,难道是姬小白曾与她言说的,在丞相府盗窃药材的青衣贼吗?凡空不知姬小白为何会与那青衣人走,但有了方向,便终有寻到之日。
她忽而想起老和尚信中曾言,东部凶星照京,北部妖气弥天。东部戎狼异动已有先兆,而这北,可是老乞丐口中之北?若二者皆是,祁国乱世之期,已不远矣。
凡空谢过老乞丐,并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让老乞丐代为转交于丞相府的小姐南宫素心,信中所写乃南宫川所染邪灵祛除之法,国师已亡,那邪灵已成无根之萍,药石便可医。先前情况紧急,匆匆离去将此事怠慢,凡空事后想起,本欲亲自送往,却又不想南宫川念此旧情,今得老乞丐相助,此信,便当送这老者一番造化。
诸事已了,凡空便无身外之事,京城于她,除去一个南宫素心,再无惦念。她看着老乞丐蹒跚远去,双手合十,最后看了一眼这裹了繁华外衣的祁国都城,从此不论战事硝烟,亦或盛世天下,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凡空离开京城,一路朝北,再不回头。
京城仍在戒严,里里外外全是官兵,凡空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在这城中发生的一切,与过往的所有恩怨,在她离开的时候,也一便被带走。
京城,皇宫,秋奕皇帝仍醉生梦死,沉醉在自己铸就的纯金牢笼。这日天晴,一人踏入秋奕寝宫,将白衣国师的尸体直接扔在秋奕床头,刚从梦中醒来的秋奕乍见一青面尸首对自己怒目而视,直惊得惨叫出声,他新纳的妃子亦被吵醒,待得见了白衣国师狰狞面貌,顿时花容失色,仓惶后退。
秋奕抓紧锦被,面上神情惶恐,待看清那站在床尾的黑衣人,他才松了一口气,但语气中仍难掩惊惶:
“上、上仙,此人、此人可是我国国师?”
黑衣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神色淡漠,此时听闻秋奕问询,只稍点了点头,道:
“正是。”
“国、国师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那被秋奕称作上仙的男子冷哼一声,脚尖提起,将白衣国师僵直的右臂翻面,只见其青紫的掌心处,隐隐有一浅淡痕迹,秋奕一头雾水,不懂眼前之人此举为何。正要开口询问,那男子却用清冷的目光扫了一眼秋奕身后的赤|身女子,秋奕心头一跳,忙挥手让那妃子退下。
“此印便是我来京城的目的,我可不若这废物国师般,你只要帮我寻到此印线索,我便可替你报断臂之仇。”
黑衣男子说着,视线自然扫过秋奕空荡荡的左臂,秋奕闻言,面色却变得极端难看,他阴着脸,想起一年多前,也是冬日,那妖僧与狐妖苟同,大闹京城,他虽被国师所救,却仍是叫坍塌的邢台砸断一条胳膊,此仇在他心里压了一年,因着对凡空与姬小白的恐惧,却被他生生按下,不曾再提。
此时黑衣男子说起,秋奕只觉万箭穿心,仇恨与痛苦交织,让他对姬小白和凡空的憎恶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他死死咬着牙,仅剩的右手死死抓着棉被,一字一顿,面貌狰狞地开口:
“若上仙能替我将一法号凡空的妖僧首级取来,我便是倾国之力,亦会为上仙把此印线索找来!”
相比姬小白,他对凡空的憎恨更甚,若非那妖僧不肯出手,他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黑衣男子闻言轻笑:
“如此,你便静候佳音。”
早已远去的凡空自是不知自己又再不知不觉间惹上麻烦,或许,即便她知道,亦不会放在心上,对她而言,已没有比寻到姬小白更重要的事情了。
半年后,祁国以东,被祁人唤作蛮族的戎狼突然对祁国发兵,兵线压进两百里,围而不攻,祁国东部边境人心惶惶,百姓家家户户供了观音佛祖,祈祷战争莫要打起来,一旦起了战事,遭殃的,终究是百姓。
戎狼领兵之将三人,戎威,戎秩,戎音。
此时,凡空已北上数千里,步入凉城,对东部戎狼异动之事,她自有所耳闻,却不会去管,世事如何,于她无碍。
祁国北部常年飘雪,即便已入了夏季,周遭仍是冷风彻骨,她走在凉城街头,仰望天空中飘落的雪,只觉眼前迷蒙,心中却是清明,她想起在小院中的时候,每逢下雪,姬小白总爱在院中仰望天空,那飘飘洒洒的雪落在她眼角眉梢,落在她一头柔顺的青丝上,美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又哪里有一点妖狐气。
想起姬小白,她面上便自然而然地染了笑,叫那本就俊秀柔和的面容越发祥和。
路边有个糖人小摊,摊上店家吆喝着,将一个个糖人安插在钻了孔的案台上。凡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自怀中摸出两枚铜钱,与那店家换了一支糖人,拿在手中把玩:
“这些地方,我都未带你来过,今次我路过的山山水水,但觉好玩有趣,他日,我都将带你一一行过。”
一个矮小的孩子笑闹着跑来,正出神的凡空不察,便未躲开,那孩子撞在她身上,倒退两步,摔倒在地,许是撞疼了头,那小小的人儿兀地瘪嘴哭了起来。她身后快步走来一女子,应是这小孩子的母亲,正低声哄着她,凡空上前,将手中糖人递到那孩子面前:
“此物与你,莫要再哭。”
孩子喜怒总是无常,接过凡空手中糖人,那小女孩儿终是破涕为笑,孩子母亲连连道谢,凡空轻笑摆手,就此别过。
小白若是哭了,一支糖人,可能弥补她心头的委屈酸涩?一支不能,便两支吧。
凡空缓步走过长街,却在快要走出街头时稍顿了步子,只见前边积雪的路面上,横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凡空走上前去,将其扶起,却见其胸口有三道血痕,似被野兽所抓。
这人发色花白,已是上了年纪,看其衣着,许是无家可归之人。此地人烟已渺,适逢前方不远有一处破败的寺庙,凡空将此人扶往破庙,支了柴火,又施法替其梳理经脉,将外伤治好,天色渐晚之时,这人总算醒来。
他先还有些迷惘,面上隐有惊恐,待得看清凡空面容,这才放松:
“想必是大师救了我。”
凡空单手数着念珠,轻轻摇了摇头:
“贫僧只见阁下倒卧于雪,举手之劳罢了,却不知阁下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听凡空问起,这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言道:
“这凉城多妖物,我本是住在附近山上的农户,昨日入城赶集,耽搁晚了些,准备出城回山,却不料遭狐妖,那狐妖生了一张妩媚面貌,说来也真是丢脸,我一把年纪之人,竟遭了狐妖之道,此后之事便记不太清,只知那狐妖似要取我性命,我突然醒悟,奔逃至此便陷入昏迷。”
“不知那狐妖是何模样?”
凡空取了一根木枝,轻轻挑了挑明明灭灭的火堆,缓声问道。那人闻言,稍稍一愣,便将自己所见细细言来:
“那狐妖着了绯红衣衫,其面容,我已记不真切,只觉其容貌之美,乃我此生仅见。”
“阁下可将遭遇狐妖之地告知?”
“便是那凉上集西边的小树林里,明日我可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