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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这是您定的白色郁金香。”俏笑倩兮的女店员递过来一捧包扎精致的白色郁金香,像这样好品质的郁金香需要提前一周预定从荷兰空运,价格自然不斐,就算她们家是皇城口碑最好的花店除非特定节日和婚礼,否则也很难有这样的订单。
少年的脸庞被巨大的墨镜掩去三分之二,露出来的部分显露出久病之人才有的苍白,伸出来接花的那双手消瘦异常,仿佛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肤裹在骨头上,让人怎么看都觉得触目惊心。
他把花束捧在怀里,鼻子凑近轻轻嗅了嗅,细长的手指拂过花瓣上晶莹的露水,态度说得上小心翼翼。
“这是昨天晚上刚刚空运到达的,我们第一时间就进行了处理,保证它们今天依旧保持最完美的状态。”见他看得仔细,女店员在一旁补充介绍。
“谢谢。”令人惊讶的是少年的声音沙哑得像沙子磨过地板,如同上了年岁的老人一般苍老。
“不用,欢迎下次光临!”年轻的女店员小心的隐藏自己心中的诧异,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目送这位难得的贵客离去。
少年缓步走到门口,钻进一辆黑色加长房车疾驰而去,女店员望着那辆很快消失的车楞楞地发呆,直到推门的铃声响起,她才如梦初醒,“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
来小白支着下巴,看向窗外的眼神空洞苍白,身边的保镖看着那束被他搂在怀里的郁金香,试探着问,“要不这花我帮您拿吧,一路上抱着多累啊。”
来小白转过头,盯着他看,目光如寒霜,盯得身强体壮的保镖都觉得脚底发冷,才把头转回去,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保镖只能唯唯诺诺地称是,不再敢出声。
见来小白不再搭理自己,他也光明正大地发起呆来。他从先生那里被调到这个小少爷身边半个多月了,其他人都羡慕他可以跟在先生宠爱的人身边,讨好了他总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也一度这么以为,无数次想着要如何表现才能如这位小少爷的眼。
但从他被调过来的第一天起,他就发现这位小少爷不仅沉默寡言还自闭得厉害,几乎足不出户,自己连他的面都很少见更别提有什么表现的机会了。
先生每次来也都只是匆匆忙忙地看上一两眼,两个人有时候连话都不会说,要是换了先生其他的情人,看到先生过去就算没有欢天喜地,至少是不会掉脸子,只有这个小少爷,对先生的态度一直是冷冷淡淡,看得他在一旁直掉冷汗。想到这里,他不禁再一次担忧起了自己的前程。
车子开上离城的高速,窗外的风景也有人山人海的繁华逐渐过度到人烟罕至的荒凉。来小白本就苍白的脸也跟着逐渐惨白起来。
等到车子在一座不高的山山脚下停下,来小白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丝毫血色了。他咬咬牙,仿佛经过了很大的挣扎才决定下车。
身边的保镖立刻也下车跟在他的身后。来小白不耐烦地瞥过一眼,“我自己上去,你们不要跟过来。”
巨大的石头拱门旁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黑色的毛笔字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串大字——禁止车辆驶入。拱门上刻着四个大字——静安墓园。
听到来小白这么吩咐,他身后的四个保镖全都傻了眼,他们犹豫着彼此对视,一会儿的功夫,来小白已经丢下他们踏上了上山的阶梯。
保镖们立刻拔腿跟了上去,先生的吩咐是要把小少爷看好了,这个命令他们谁都不敢违抗,顶多是躲在这位小少爷看不到的角落,偷偷保护是必须的。
来小白走得很慢,上山的路曲折又弯延,一级又一级的台阶盘旋而上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台阶旁不时有小路通到一排排整齐的墓碑中。
现在不是清明时节,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来祭扫的人,偌大的墓园显得格外空荡,墓碑上一张张苍白的笑颜似乎在向空气诉说他们的故事。
来小白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得很专心,虽然顺着额角滑下来的汗已经打透了他的衬衫,但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身后的四个壮汉远远地跟着,一路磨磨蹭蹭,最后终于来到的山顶,这里的墓碑比山下的都要少,每个墓穴的位置都很宽敞。
来小白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在一堆墓园统一制式的黑色墓碑中,角落里简单的洁白墓碑显得格外醒目。
洁白的大理石墓碑上的照片里的少年的脸上微笑永远定格在了最灿烂的那一瞬间。来小白蹲下(你懂的)身,用手指细致地擦拭着墓碑上不存在的灰尘,细细地擦过一遍后,才把手里的郁金香放在墓碑前,接着靠着顾远的墓碑一屁股坐下。
“阿远,我来看你了,这么就才第一次来看你,你生气了没有?你也不要生气,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你看看给你选的的墓地,还有墓碑,你的旧家我也帮你买回来了!对了,还有阿姨,黄家的人把她接回去了,说是要出国治疗,你也不要担心了……”
来小白不管不顾地絮絮叨叨了一大堆,那个让他的安心的少年就睡在身边,好像只要一转身就能看到他包容的微笑。
“……林响那个王八蛋,以为自己攀上了周家就狂得不成样了,结果有一天没来上课听说是被人打断了腿,周家连坑都没坑一声。”来小白说到这里顿了顿,把脸贴在顾远的墓碑上磨蹭,像是在向那个人撒娇,“你心这么软,肯定会心疼他,你不要心疼他,你都没有心疼我,不要心疼他。”
来小白勾起一抹苍白的笑,额头顶在顾远的墓碑上,小时候他每一次有求于顾远,都会顶着顾远的额头和他撒娇,顾远总会拿这样的他没辙。
“好不好,好不好嘛?”来小白固执地想要他一个肯定的回答,额头上触及的是一旁粗糙和冰冷,那个人却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吧嗒。”是什么滴落的声音打破的这一刻的宁静,“吧嗒,吧嗒……”,不是下雨了吧,来小白厌烦地望向天空,艳阳依旧高照,来小白愣愣地在脸上摸了一把,湿润而冰凉。
“阿远,我哭了呢?”来小白满脸泪水,睁着无辜的大眼看向照片里的少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帮不了你,帮不了阿姨,我什么都做不了……”他的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当初我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害怕你会知道。林响和我说,叔叔和他是不同阵营的,如果我想和他在一起,就不能和再和你做朋友。
我不知道你们那些阵营啊,派别啊是什么?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我答应过妈妈的,如果遇到爱的人就全心全意和他在一起。后来他那边的人开始来找我问你,我觉得不对,才,才和你说要……说那些的。”
说到这里,来小白的眼睛早就已经哭得又红又肿,他把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后背贴在顾远的墓碑上,假装那个人会抱着他,安慰他。
“听到你家出事以后我就更不敢找你了,那天你来找我,我不是不想给你钱的。”来小白突然慌慌张张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纸,“你看,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听说你家出事你天我就准备好了的,只是他的人在我那里,我想私底下在给你寄过去而已。谁知道,谁知道……”
来小白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想起那天接到电话时的如遭雷劈,到医院看到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的顾远时的心如死灰。那一刻,愧疚,后悔,自责……这些情绪像大海一样要把他深深地溺死。
他无数次的想,如果那天他可以出来间顾远一面,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决绝地和顾远绝交,如果……那么,现在他的阿远是不是还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心疼地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水。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一念之差,那个好好脾气的少年已经永远闭上眼睛长眠于冰冷黑暗的地下,在没有人会在他受委屈时抱着他,哄着他,替他擦干眼泪了,再也没有了。
来小白心口一抽一抽地痛,但他反而觉得这样的疼能让他更好过一些。他抬手胡乱擦掉满脸的眼泪,嘴里还不忘抱怨着,“阿远,你不在,都没有人会在乎我哭了。”
石碑上的黑白照片中,少年依旧温柔谦和,来小白盯着照片,仿佛得到了无声的安慰。
“好啦,我知道你不喜欢看我哭啦。我们不讲这些了。你看看这里你喜不喜欢?我特地给你挑的好位置,从这里可以看到海耶!你不是一直想要有靠海的房子,现在满意了吧!”,说着他又嘟起嘴,“放心啦,这是用我妈留给我的家底买的,还有你家的房子,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会用他的钱的。”
山顶的风轻轻吹过,来小白额前凌乱的刘海被微微吹起,他满意地眯起眼睛,好像那个人正轻抚着他的脑袋安慰他。
“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只许你一个人知道。”来小白压低声音警觉地环视周围,“我好像,好像已经不爱他了。”
“不是,绝对不是因为你。”来小白摇摇头,知道如果顾远在,他会说什么,“他对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出了我之外,他在别的地方也有养人,我只是一直假装不知道罢了。我以为我会一直爱下去,就算他心里没有我,可是,阿远啊,妈妈从来没有喝我说过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原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累到,我已经忘记我爱他了。”
说到这里,来小白的脸上满是悲戚,只是一瞬又被孱弱的笑容取代。
“好啦,说了这么多,都打扰你休息了,你不要嫌我烦啊!”来小白俯过身,亲亲顾远的照片,“接下来的路我就要自己一个人走了,你要好好看着我啊。”
来小白站起身,发麻的双腿让他一踉跄,又勉强扶着顾远的墓碑站好。站在墓前,他认真地朝照片上的顾远挥挥手,转身离开。
夕阳夕阳,晚风吹过,裹挟着年少记忆的碎片在远去少年的衣角打了个圈,飞向空中,最后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小白,你这个大笨蛋,数学考试居然也会不及格!”阿远,我现在高数可是年级第一,是不是比你还强?
“小白,你到底几岁了,居然连鞋带都不会绑,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帮你了!”阿远,我现在已经会自己绑鞋带了,只是绑出来的样子好丑,要怎么绑才好看,你教教我好不好?
“小白,你不要哭,你妈妈不在了,我会一直陪你的。”阿远,我才没有哭,只是眼睛进了沙子了!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我一直记着的,你可不能忘了哦!
“小白,……”
“小白,……”
嗯,阿远,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