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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揽舟被这冒失鬼吓出一身冷汗,可洛北风却坦然自若,他上下将这外门弟子一个打量,然后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正因为仙都出事了,所以师傅才命我前来。昨夜我与师兄商议对策,自然在他房里。”
那位外门弟子虽然还有些疑惑,却也不敢追问,只得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息揽舟看着洛北风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无奈地摇摇头:“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就知道瞎说——”
“再重要的事在我眼里都没有师兄你的事儿重要,”洛北风不害臊地扬了扬手中的木盆,“何况——就算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到了仙都也总会知道的。而且照沈老头那种咋咋呼呼的个性,肯定一丁点小事就要知会各个宗门,枪打出头鸟——师兄,我们且缓些再去。”
瞅着洛北风那臭屁的模样,息揽舟翻了翻白眼。
带着的十来个外门弟子御剑飞行本领参差不齐,好在霄阳遗迹当中恰有一件宝船秘宝,可容纳百余人,以灵力催动,能于云海之中行上千余里。
众位弟子见着洛北风或有惊讶,不过最终都信了他那番说辞,相信当真是广宁子派他来协助处理仙都之事的。曹旭来得有些晚,而且看上去十分狼狈憔悴,整个人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当着这么多外门弟子的面儿,又是他名义上的师傅,洛北风不得不走个过场、去关怀了一番:原来曹旭昨夜在山洞中醒来,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到那个黑黢黢的山洞中去,又被山中的野兽一吓,连滚带爬地从山上下来,若不是被霄阳镇的早起的猎户所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这里。
在曹旭看不着的地方,洛北风微微翘了翘嘴角,一转脸却又变成了面无表情,他拍了拍曹旭的肩膀,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宽解的话,然后往船头息揽舟的方向凑。
息揽舟正在甲板上给外门的两个小姑娘讲上清道法,远远看过去整个人都被朝霞的微光笼罩,侧脸线条温柔得出奇,看得洛北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孩子气地强行挤到了那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中间,一只手楼了一个,故意调息道:
“你们在同我家师兄说什么悄悄话呐?也说给我听听?”
“……”两个小姑娘一愣,脸上烧得更厉害,慌慌张张站起来,连告别都来不及说,就提着裙子飞快地跑开。
息揽舟瞅了洛北风一眼,摇了摇头:“真是长不大……”
“师兄,你干嘛对她们笑得那么好看?”洛北风嘟了嘟嘴,“而且还笑眯眯地对她们讲解道法,你可从来没给我讲过上清咒!”
“哪有笑眯眯……”息揽舟被洛北风的无理取闹给打败了,他挫败地揉了揉额角,“你早过了需要听上清咒这种初阶法术的阶段了吧。”
“你太和颜悦色了!”
“对同门师妹难道我还要板着一张脸?我又不是执法堂的堂主。”
“……”洛北风扁了扁嘴,看着息揽舟流转的眼波和那微微翘起的薄唇,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啃个够,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要是能把你藏到一个只有我才能看到的地方就好了……”他小声嘀咕。
“什么?”
“没什么,”洛北风借着道袍袖子遮掩,悄悄探过去勾了勾息揽舟的掌心,“师兄,你看,我们快到仙都了——”
果然,不远处的层云散开,露出了一座金灿灿的城,城四角有四座尖塔直插云霄,城墙皆用精心挑选过的玄天白石堆砌,日光照在上头反射出柔和的白光。
息揽舟便施法叫宝船缓缓降下,带着一众弟子缓步来到了仙都城门之下,那城门的门洞上绘着不少道法故事,线条简单、没有浓墨重彩,却也十分得趣。
城中道路所用的碧青石是从七绝峰上寻回来的,且每日黄昏都会开闸引水,以七绝峰顶的雪水涤尘去沙,不仅洗去了路上的脏污,更涤荡了来往行人心底的蒙尘。
外门不少弟子都是头一遭来仙都,跟在息揽舟和洛北风后头兴奋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东瞅瞅、西望望,眼中总是闪出激动的光。
在仙都中央,有一株古桃木,传闻曾遭逢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而未枯朽,因此被天下修士奉为神木。每年桃木逢春之际,花叶纷飞,能将一整个仙都包裹,如入幻境。
此时并非桃花盛放的节令,不过道路两旁却种满了柳树,城中水道纵贯,垂柳随着微风摇动,更平添了一些风韵。这城的布置用心,据传是出自沈家祖上某位太夫人的手笔。
而且,仙都最早只是位于锦州大陆上的一处福地,并无甚特别之处,只因沈家人在此世代精心操持,才做成了如今这幅“天下修士咸集于此,逐鹿群雄”之势。
沈家人精明,也睿智。
不同于钟家、陌府等以家族为宗门修仙问道的大家,沈家人遍访天下名师,习各宗道法,渗透到各个宗门当中,或担任要职、掌权一方;或道行平平、却记下各宗妙法。
耗费了最少的人力和物力,却掌握了天下最多的人脉和宗门妙法。总之,多年经营之下,沈家铸就了仙都,仙都也成就了沈家。
顺着从神木出来的大道往北一直走,登上九十九级石阶,就会到沈园金碧辉煌的大宅前,息揽舟停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街巷尽头那些台阶:
今次沈老爷子摆满月酒,定然还包含着别的心思在里头。这样勾心斗角的事儿广宁子不擅长也不喜欢做,息揽舟耳濡目染,更是十分不想应付。
洛北风瞧着息揽舟,当然知道他师兄对仙都和沈家人没什么好感,便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师兄,沈家虽不怎么样,可我听说这里的夜景不错,尤其是晚间游湖,可见万顷荷花、细赏满江醉柳。我们去应付了沈老头子,晚上——你带我出来玩如何?”
息揽舟有些心动,正预备开口应下,却忽然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有一个人从他们前面的一家店面里头飞出来摔在地上,从那店面里头还走出来两个下品灵根、筑基后期的彪形大汉、指着被丢在地上的小子讽刺道:
“没钱就不要打肿脸冲什么贵公子,来我们胡华楼吃霸王餐!”
那被丢在地上的人勉强爬起来,纵然被打得皮青脸肿,却还能依稀辨认出他有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大约是生了一张娃娃脸的缘故,看上去大约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他听着这些话十分委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你们欺人太甚!我说我是钟家人、就是钟家人!不过是一顿饭钱,谁、谁付不起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抢我的包裹和剑!”
“哼——钟家人?这番说辞我们已经听你说了三天了,你当我们傻吗?!”大汉十分不屑,又冲那孩子挥了挥拳头,“打你一顿、将你那些破东西当做抵债已经算是宽待了!还不给老子滚!别叫大爷再看见你!”
“你——!”那少年被激怒,冲上去还想理论,可对方见他红着眼睛上前,误会他不识好歹还要动手,招手就用上了五雷咒。那少年下意识摸向腰间,却什么也没摸到——他的佩剑早就被眼前几人夺走。
一时慌了神,少年愣在了原地,眼瞅着就要被雷劈个正着,忽然,他的头顶出现了一支淡青色的袖子,那袖口上还精致地纹了一串流云。
“得饶人处且饶人,胡老板教你们守护胡华楼的安危,恐怕不是要你们在此惹事、闹出人命罢?”
少年闻言抬头,却同那几个彪形大汉一道儿看见了一个斜插着莲形环扣道簪、身披一身青衫的男子,他挥了挥衣袖,不喜不怒,语气平平甚至都没有用问句,可那几个大汉还是被他的威压所迫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大汉强撑着问了半句,忽然就被一个人凌空打了一个耳光,嘴角渗出血来,他捂着嘴还想吆喝,可是看见了那个打他的人,立刻弯下腰去:“老板。”
“糊涂东西,这位是青霜山的息道长,尔等有眼不识泰山,还不快向诸位道长赔罪,然后到后堂领罚去吧!”
胡华楼中施施然走出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她一身锦衣华服,头上随便地挽了个松散的云鬓,笑起来风情万种,甚至当街对着息揽舟抛了一个媚眼:“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叫您看笑话了。”
息揽舟只是微微笑,摇摇头:“多年未见,胡老板还是如当年一般漂亮。”
“瞧您这话说的,”妇人娇嗔一句,却还是喜上眉梢,“一路过来仙都辛苦,老爷子那边又出了那样的大事儿,唉——我们做媳妇儿的,没什么可帮衬的,我到后厨略备下些薄酒,为各位道长接风洗尘如何?待休息好了,再去主宅。”
“也好,只是要劳烦老板娘您了。”息揽舟点点头,却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一眼愣在门口的那个少年,妇人眼神毒辣,立刻会意,她连忙招手吩咐:“胡大、胡二,准备靠水的临风阁!沈三!去管账房先生将这位……这位……小公子的东西取来!”
店中个人听着话应了,妇人才冲息揽舟等人款款一笑、提着裙子又施了一礼:“如此,息道长可满意了?”
“胡华楼的胡老板向来令天下人满意,否则也不会有胡华楼多年来这样好的生意。”息揽舟同样微笑,冲老板娘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妇人闻言终于“哈哈”一笑,点点头:“道长请——”
“师兄……”息揽舟走了一步,洛北风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丢出来的一句话却凉凉地落入了他的耳中:“你这幅虚伪的样子我可不爱瞧。”
息揽舟低下头微微翘起了嘴角,拍了拍洛北风的肩膀以示安慰,然而一转头却看见了那个小少年亮晶晶的一双眼,少年几乎是扑了上来:
“我叫钟灵玉,你就是青霜山的息揽舟对不对,你有没有道侣?明年、明年春天,我能不能叫姑姑带着我,上青霜山向你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