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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婆子都听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她明白大儿子说的啥后,哭天抢地的嚎了起来,“老头子,咱这还没死呢,他们就想着分家财了!这是嫌弃咱们老了,没人要了,我这作的什么孽啊,省吃俭用的供出个秀才,转头就不要爹娘了啊……”
平日里沈婆子的这些做派是从来不会用在大儿子身上的,所以当沈婆子哭笑唱骂之后,不但没让沈成才心疼懊悔,反而惹的他眉头紧皱。
沈成翠瞧着大哥神色不好,忙拉着沈婆子的一条胳膊往屋里拽,沈婆子挣着身子不肯回,伸着头,继续哭骂。
沈成翠一急,冲着沈成兰喊道:“大姐,你还愣着做啥?”
“我……你让我干啥?”沈成兰被二妹骂的不知所措。
沈成才实在是受够了这一幕,吼了一声:“够了!”见院子里安静下来,才不急不慢的说,“娘,儿子啥时候说分家了?这里没外人,我也不说客套话,只是这些年,弟弟弟媳确实不容易。我若是没考中,自是以后歇了心思回报他们,可现在我考中了,日后还要去县里入学,家里的活计又摊在弟弟们头上,这何年是个头啊……我只是想着,这次送礼的人多,即便没这些礼,咱家也这么过来了,那不如将礼金分了,弟弟弟媳也能看到回报。而且我又不是说全分了,分多少不还是娘做主吗?”
听到还是让她做主,沈婆子顿时住了嘴,礼金都从她手里过得,加上之前的能有五六十两,她一辈子没攒过这么些钱。一家分十两,她都还能有剩,再说,她咋可能一家分十两那么多。
“不是分家?还是我做主?”
沈成才见老娘恢复正常,也露出笑脸,摇摇头说:“娘,你的性子也太急了,我话都还没说完,咱家自是你做主,咱又没分家。”
沈成兰觉得今儿的事都是因为她们闹起来了,有些待不下去,和二妹招呼了一声,就想先走,被沈成翠拦下,两人站在院子里咬耳朵,“大姐,干啥啊,你这次走了,下次她们就还敢这么着。不就是一碗肉,我就是吃十碗,她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着!现在大哥考上秀才了,以后咱俩在婆家腰杆子都比别个直点,你别一天到晚顾忌这顾忌那的。这是咱沈家,你姓沈,我也姓沈,怕啥?”
“我空手来的,再拎东西回去,不更是把话给别人说,我也不想娘难做。”沈成兰固执的摇头。
沈成翠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大姐,嫌弃的直撇嘴,“大姐,不是我说你,她们说让她们说去呗,嘴长在她们身上,你还能贴封条啊。你就算不为自个想,也为四个妮子想想,今儿你要是拎了肉回去,过些日子再找娘拿块尺头回去,你那婆家不对你另眼相看?你咋脑子就不转弯呢?”
沈成翠见大姐的脸色有所松动,又接着说:“娃是娘的心头肉,女娃子,婆家不疼,咱自个疼。大妮今年也十二了,你手头一分钱私房钱没有,你觉着你那婆婆能给大妮出多少嫁妆礼?”
沈成兰终于点头留了下来,只是不能及时回去,她心里有些打鼓,对站在几步远的大妮招招手,等孩子过来,她弯下腰低声说:“去悄悄问问你爹,咱是今儿回去,还是明儿回去?”
二姨和她娘的对话,她虽没有听全,但从只字片语,她也能猜出二姨说的啥。大妮觉得她二姨说得对,大姨夫现在是秀才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要是再能带东西回去,她阿奶肯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待她娘和她们。这些远的先不说,就说住在姥娘家,那好吃好喝的也都是先紧着她们,这在自己家绝不可能,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留给家里的小子的。
大妮过去男人那边,把她爹拉到一旁,小声说:“爹,娘让我问你,咱们是今儿回去,还是明儿回去啊?”大妮将沈成兰的话说了一遍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李海生的表情,见其微微皱眉,抿了抿嘴唇又说,“姥娘说让娘和二姨带些东西回去,娘可能觉得今天等他们分完钱,就太晚了,怕回不去。”
李海生来之前也没想到老丈人家会宴请这么多人,他们虽然来晚了,但用脚趾头都能算出他们收了多少礼,就一人一把鸡蛋都够吃半年的。他低着头不吭声,在大妮觉得眼都要看酸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你娘难得回来,住一晚也可。”
大妮忍着笑意,可上扬的嘴角收都收不回来,沈成兰瞧见大闺女的脸便知晓丈夫同意了,暗暗呼了口气,朝着沈成翠笑了笑。
分钱的事已经提上了嘴,个个都巴望着,王氏等着沈婆子给她拿肉,所以也没走。沈婆子瞧在眼里,心里更是不痛快。
沈老头先前不在家,这会子回来听沈婆子把事情说了一遍,躺在炕上摆了摆手说:“多大点事,又不是没肉,给她们带点回去就是了,婆家脸上也好看。再说,你既晓得那肉是留给春山的,咋还让她们吃了,你自个糊涂就别怪几个媳妇不给你脸面。钱的事,既然老大这么说,你便依着办就是了,我中午喝多了,躺会儿。”
沈婆子睁着溜圆的眼睛瞪着沈老头,为自己争辩:“我咋就糊涂了,你不糊涂你管管你大闺女啊,在他李家都被欺负成啥样了?不就是没生出儿子吗,指不定下一胎就是儿子了呢。退一步说,你就说兰子生不出儿子,咋办吧。”
沈老头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问:“你想咋办啊?”
“咱家现在可不同往日了,成才是秀才老爷,他老李家凭啥欺负我闺女和我外孙女?你得找个机会跟老大说说,让他去给兰子撑撑腰,要不……上次兰子说的事,咱探探口风?”沈婆子说完等了一会不见沈老头有反应,伸手推了他一把。
沈老头已经快眯瞪着,被推醒,随口“嗯”了一声挥挥手,又翻了个身,面朝墙睡去了。
见沈老头应下,沈婆子心里像是挪开了一块大石,顿时松快多了。年前这事她提过一次,当时就被沈老头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事老头子不应,她也不敢去提,毕竟孙儿是姓沈的。
当沈婆子抱着钱罐和礼金单子出现在厅堂时,不用人招呼,所有人都自觉主动的到堂屋集中,就连年龄最小的春河都被王氏抱在手上,参加沈家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分钱。
“喊吃饭都没这么利落过。”沈婆子刺刮了一句后,没提分钱的事,把下午的事情当着大伙儿的面又说了一遍,“兰子在婆家过的啥日子,你们不是不知道。小时候有口吃的喝的,啥时候轮到她,不都是先紧着你们,现在她嫁人了,你们成家了,她难得回趟娘家,我这当娘的心疼闺女和外孙女,给吃碗肉咋就不成了?老大老二家的,你们这是瞧兰子不顺眼呢,还是瞧我老婆子不顺眼?”
沈成梅在一旁补了一句:“就现在好吃好喝的也是先紧着春山和春武。”
沈成定记起大姐对他的好,也觉得心里有些对不住,指着何氏骂:“都是你个碎嘴娘们闹出来的!”
何氏才不怵他,斜了他一眼说:“咱都是做人不做鬼,有啥事,摆到明面上来说,别说给碗肉,就是给头猪,我也不带眼馋的,自己偷摸着就别埋怨我掀了遮羞布!”
沈老康算是沈成兰带大的,和大姐感情最好,他黑着脸,猛的一踢凳子,额头上爆起青筋,棱着眼睛吼:“谁做鬼?谁偷摸着?你说谁呢?”
瞧这痞样!
何氏冷哼着问:“既不是偷摸,那你们谁瞧见她们吃肉了?”
沈成康一双眼睛就差喷出火来,手指把关节捏的“咯嗒”响,沈成定扫了他一眼,不温不火的说:“你想干啥?你二嫂就是再有错,那也是你嫂子!”
沈成康倔着头把脸扭到一旁不说话,丑人多作怪,说的就是何氏那样的人,所以他才要娶个温柔贤淑的。
沈成才手指点了点桌子,看了一眼沈婆子,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对王氏何氏说:“今儿的事不管咋地,都是你俩的错,你们赶紧给娘赔个不是,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拖累了家里,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何氏停下撕嘴唇皮的手,想都没想,敷衍的朝着沈婆子说:“娘,今儿是我不好,给您赔个不是。”
沈婆子吊起眉毛,“嗯”了一声,眼皮继续垂着,她心里有数,老二家的是个滚刀肉,厚脸皮,真正有性子的是老大媳妇,这时候要不拿住了她,日后她就能爬到她头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着王氏,王氏怀里搂着春河和沈华,她摸着两个孩子干巴巴的小手,心里觉得委屈。嫁过来这么多年,吃穿上面她从来不争不抢,结果她的孩子穿的比人差,吃的比人少。同走出去,春武都快赶上大山的个头了,哪个孩子没偷喝过酒,凭啥她的花儿昏睡那么些天,不就是身体弱吗?她算是想明白了,孩子事儿上指望不了丈夫,这事不能认错,认了就还有下一次!
王氏不出声,沈成才觉得有点下不来台,全家人都看着呢,搞的他治不住媳妇似得,他又敲了敲桌子,阴着脸喊了一声:“孩子他娘!”
春河被吓得打了个寒颤,往王氏怀里挤了挤,王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沈成才,幽幽的说:“都苦,我不苦;都可怜,大山不可怜;别人家的孩子都过的不容易,我的孩子都没机会来这世上过一回,谁比谁容易?”
几句话悲愤欲绝的话说的在场的老爷们都不忍看她,沈成才别开眼,恼怒她当众撕他的脸。
“大嫂……”何氏拍了拍王氏的肩,站起来说,“今儿的事都是我闹的,不关大嫂的事儿,我去给大姐赔不是!”
等何氏出了门,沈婆子才从喉咙里咳了两声,对着王氏说:“过去的事就别总翻出来说,戳别人心窝子你自个就不疼?得了,这事儿就到这,现在咱们来说说这银子咋分。咱家以前是个啥光景,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现在是有了些钱,可这些人情日后是要还的,我也知道这些年苦,所以你们大哥说给你们分些私房钱,我才没有反对。但我还是要说一句,钱是可以分给你们,却也不能瞎用。”
大家自然称是。
沈婆子当着众人的面把银子和铜板又数了一遍,心里盘算着,老大去县学需要银子,吃住又是一笔,还得再带大孙子去县里瞧瞧伤,老四的亲事还得重新盘算,大梅的嫁妆也可以提前存下……
这样东一笔西一笔,沈婆子只愿意拿出八两出来分,四个儿子一家二两。
二两银子在庄户人家一年省吃俭用也就能存下这点,孩子多的,顶多存几百个大钱,一两银子都存不下。
沈成梅眼巴巴的看着,沈婆子抿了抿嘴,数出五百文钱来给她,阴不阴阳不阳的说:“你现在都是靠哥哥嫂子养着,以后出门子回家也是吃的哥哥嫂嫂的,要记在心里。”
沈成梅连连点头,眉开眼笑的说了声:“我知道的,娘,谢谢哥哥嫂子。”她十三岁了,统共才几十文钱的私房钱,这还是压岁钱一直存着的,半个子都没舍得用。现在一下子多了五百文,让她高兴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何氏知道沈婆子这话是说给她听得,她才懒的计较,拿到了银子才是真正的实惠,被刺刮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王氏拿了钱就想走,她心里惦记着两个孩子,沈婆子叫住她,“老大媳妇,你等会,来搭把手。”
王氏只好回身跟着沈婆子进了东北角的耳房,“娘,啥事啊?”
沈婆子把准备好的两大块肉还有鱼,鸡蛋,豆腐,小麦粉等装了满满一篮子拎给王氏,磨了一会,才说:“明年家里不用交税,口粮多,别省着,多给大山做些好吃的,花儿瞧着也太瘦了。”
王氏知道这是沈婆子变相的向她服软,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再说,吃都吃了,还有啥好计较的。
“哎!我晓得的,娘。”她看到剩下的肉还多,想着过了惊蛰,天就一日一日热了,存也存不住,便说,“娘留大姐住一晚,正好我那屋空着,给大妮她们做些肉吃。”
沈婆子见王氏面色缓和了,脸上也有了笑意,大儿媳妇虽然性子一根筋,但知事识理,平日里还是不错的。她寻思着将那件事提一提,但张了几次嘴,就是开不了口,最后还是摆了摆手让王氏早些回镇上。
王氏领着孩子往外走,看见沈成才站在院子里,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了声招呼:“我回镇上了。”
沈成才从刚才就一直吊着脸,他没想到性格一向温顺的媳妇会当众不给他脸,他站在院子里就是为了等她出来,也不顾孩子和家里人多,扯着王氏进了东屋,即刻里面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责骂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春河汪着一眼泡的泪紧紧揪着沈华的胳膊,他怕。
沈华心里也慌,那个渣男中午可是喝了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