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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群里聊得火热,从多个边角拼凑事情的真相,文灏看了两句就退出来了。
家长们找来的当天杨园长就把这事跟他说了,文灏全程平静淡然,搞得老园长那些安抚他的话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他一点都不愤怒,不是因为大度,是真的不在乎。无趣又杀伤力低的人类有什么好在意的?还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等着他做呢。
比如,发朋友圈。
从今天拍的照片里选出最喜欢的几张,可见对象选中“老大”分组,发送。
别人尤其是小孩子的照片不能随便发,所以这个分组里目前只有一个人,那个头像是一张办公桌的先生。
今天说好陪乐乐,应安年接下来没有别的安排。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乐乐午睡的时候他去书房工作。他也没有用朋友圈的习惯,但处理完几封邮件后他却点开了朋友圈。
果不其然,头像是一朵棉花糖的“问号”已经把上午种葱的照片发了出来。惯常地没有任何文字描述,却引得人一一把照片点开。
乐乐皱着小眉头撬土,乐乐在水溅到脸上的一瞬闭上眼睛,乐乐微笑着双手按在葱根两边的泥土上……每张照片都准确捕捉到了小孩儿那一刻的情态,让人恍然原来这个时常板着脸的孩子有那么多表情。
被“捕捉”的还有他自己,帮乐乐挽袖子的、给乐乐擦脸的、侧头看着乐乐笑的。照片里的他随和、接地气,一如应安年认知中的自己。但他其实知道外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冷硬、古板、高高在上,是他多年前套上就脱不下来的伪装。
拍照的人看到了他的另一面,或者,他自然而然地在拍照人面前展示出了另一面。
想到没有在照片中露脸的人,手指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浪费时间地继续翻朋友圈,发现想看的内容淹没在了一堆他完全不关心的信息里后,更加浪费时间地把为数不算多的微信好友的朋友圈都屏蔽掉,只留下那一个人。
设置完的朋友圈清爽整齐,只有一列白净的棉花糖,他们没有共同好友,每组照片下面都只挂着一颗心,来自:应安年。
除了分组发的有关乐乐的照片,“问号”的相册里没有自拍,也没有其他正面人像,都是一些生活碎片,像是一棵歪脖子树、一只馒头小手、一个水坑倒影。不分美丑,不讲构图,没有内涵,仿佛一个孩子随手一指——看那里有个xx,有种棉花糖般轻盈简单的甜。
看到这些的人或许会被拍照的人吸引,却无法了解他更多。他真实到与各种细节相连,又缥缈到不知来处,不知落点。
而应安年这样生活在他周围的人,对他的认识每多一分,看到的矛盾也随之多一分。他外形学识都不缺,却似乎无家可归,可又没有相应的愁苦焦虑;从不掩饰自己的聪明能干,却单纯无害到让人提不起任何防备;擅长探析人心如耆老,对事物的好奇心却似稚童,与人交往又像普通不谙世事的青年那样直来直去。
从没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有意思到应安年放下了继续寻根究底的打算,只想等等看还有什么惊喜。
脑中浮现长发青年兴冲冲地告诉自己以后照片会发朋友圈,让自己去给他点赞的样子,应安年走出书房,准备去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文灏什么都没做。乐乐已经睡着,暂时没有需要他做的事,疲惫变得明显,他有了一种近似于困的感觉,就在乐乐床边趴了下来。
应安年走到乐乐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床上熟睡的孩子和一脸恬静趴在床沿的长发青年。鬼使神差地,他拿起手机对准了后者那张干净无尘的睡颜。按下按钮的瞬间,男人莫名有点心虚,又偏移镜头,给乐乐也拍了一张。
天气已冷,但又不到要一直开空调的程度,文灏这么睡很容易着凉。应安年手都摸到毯子了,扭头一看又觉得他的睡姿很容易落枕,干脆拍一拍他,想让他回房间睡。
文灏其实是醒着的,应安年拍拍他,他就睁开眼睛看着应安年,身体却懒得动。应安年把他这种反应理解成将醒未醒的无力和迷糊,手上用力,把他扶了起来。
文灏顺着对方的力道挪动了两下,刚想站直了自己走,下一秒又把力量散掉了。他发现挨着应安年,现实世界对他的排斥陡然削弱到近乎于无,就像跑到要脱力的时候打了一针兴奋剂,什么功能饮料都没有这样的效果。
这个男人果然是个不可轻易撼动抹除的存在啊,他在人类世界中的位置稳到自己这个被排斥的异类一挨到他,就得到了一个强大的护身符,世界规则扫描到这里,就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弯曲。
不需怀疑,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之一,在合适的条件下,他甚至能改变世界的规则。
文灏默默感叹自己的绝佳运气,变人没多久就遇到这样的人。他那个还未成型的独立计划马上就变了,至少在恢复之前,继续赖着应安年才是最好的选择,在这之后,也要离他近点才行。要是哪一天不凑巧要被这个世界弹出去了,抓住这张护身符说不定还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这时候,文灏突然就领悟到了人类说的“抱大腿”是什么感觉。
这条大腿把文灏扶到房间,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就要离开。文灏刚轻松了一会儿,哪舍得放开这种感觉,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衣摆。
应安年低头看看拉住自己衣服的手,想挣脱又放弃了。他坐到床边,像文灏守着乐乐睡觉那样等着他入睡。
看来青年受到的惊吓比想象的还严重,清醒的时候表现得勇敢淡定,迷糊的时候脆弱就露出来了,跟个小孩子一样,想要人陪,想跟熟悉的人挨着。
应安年也不无聊,就看着那张像画一样的面孔。这时候看,光明正大。
人类的视线对文灏来说并不是能够明显感知到的东西,他闭着眼睛放空大脑,陷入一种咸鱼状态,放松地享受。啊,好多天没这么舒服了。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到乐乐该起床的时间,文灏自动“醒来”,大大方方地对着应安年笑一笑,掀开被子下床。应安年被那个笑容灼了一下,耳根有点发热,扔下一句“换件有领的深色衬衣”,当先出去了。
等文灏换完衣服出来,应安年正在帮乐乐穿裤子,冬天的外衣外裤太厚,小孩儿自己搞不定。但应总裁显然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抬着侄子小小软软的腿不敢用力,一条裤子半天套不上去。
乐乐头上顶着『小叔怎么不会穿裤子?』,却坐在应安年怀里没动,乖乖任他折腾。于是文灏也不去搭把手,低咳一声先下楼去。转身他就笑开了,很想告诉乐乐,你小叔不是不会穿裤子,是不会给你穿裤子。
这么一打岔,他就忘了问为什么让他换衣服。当应安年让他站到白墙前要给他拍照的时候,文灏脑子里的关键词一碰,反应过来:“证件照?”
“对,给你办个身份证,一会儿跟我说一下出生日期。”应安年回答得很随意。
文灏一下子就兴奋了。之前应安年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给他办到了一张临时证明,让他可以坐飞机、在幼儿园办理入职。但临时的就是临时的,他还没有被这个社会广泛认可的通行证。而现在,他很快就是一个有身份·证的人类了,这个认知让他笑得合不拢嘴。
那样子实在有点傻,应安年几次提醒他不要笑得那么明显都没有用。乐乐没看懂,主动问“为什么”,得到小叔的解答后也加入了提醒队伍。拍到最后,照片中的青年仍是微笑着的,但总算是可以了。乐乐忍不住小大人式地叹了一口气。『大人都有笨的时候吗?』文灏看到他这么想。
不到十天,文灏的身份证就到手了。他捧着那张小卡片翻来覆去地看,再次露出一脸傻笑。可真正的美人这么笑起来不仅仍旧是美的,还更加耀眼,应安年有种周围的空气都在升温的错觉。
文灏拿到身份证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银行办了张工资卡,并把之前领到的现金都存了进去。他美滋滋地揣着工资卡回来,高高兴兴地往应安年面前一放。
应安年:“……什么意思?”
“我的工资卡,密码是六个一,我在这儿住着,总要交家用的。”文灏本打算存钱出去租房子,以后再回报应安年,现在计划变了,还不知道要赖多久,应安年这里又暂时没什么他可以帮忙的,那就先把钱交出去吧。
就应安年所知,青年目前只有这一个赚钱渠道,他把所有的钱拿了出来,却丝毫没有不舍。应安年确认他不是在假客气,也不是自尊心过强地要划清界限,他就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应该有所付出。他没有说感谢的话,应安年却清晰地接收到了他的感激。
这点钱完全不被应安年看在眼里,何况还是他发出去的,他本该说“你救了乐乐,花点钱不算什么”,以及“你该自己存点钱,方便以后花用”,但他什么也没说,按青年的意思把那张卡收了起来。
给出去一张卡片,收回来一张卡片,得到双倍的好心情。
而且,不知怎么的,“家用”这个词居然很让人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