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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时候,陆返知脑子的坑补回来一点,就问顾倾岚要钱。
像昨天那种因私而毁约的单子,陆氏是不会报销违约金的,因此那五千万需要陆返知从自己私库里掏出来。昨天因为中了顾倾岚的毒,他就乐意千金博他一笑,现在可不了。
顾倾岚听了也觉得正常,便应一声好,转而就将手伸向了李修竹。
说到底,五千万买的是李修竹的命,跟顾倾岚没多大关系。
而李修竹见着顾倾岚伸过来的手,竟什么都不问,立马转了钱去曾经给顾倾岚的那张卡里。
当然,那张卡此时在陆返知那里。
所以可以想象,当到陆返知得知卡里多了五千万的时候,心里是什么酸爽感觉。他其实很想直接问顾倾岚是不是出去卖了,但是一直没能问出口。仿佛不乐意这么说似的。
坏事过去之后,陆家就开始办好事。
像陆卿想的那样,祸福相依,灾祸过了,总得来些喜庆。陆卿和家人的嫌隙已经在曲殷的诉说里瓦解,她这会儿真的算得上是前所未有地尊老爱幼,尤其是尊老。
陆弘近些年热衷养生,她便陪着。譬如大早起来陪他跑步,打拳——虽然很不像样,但好歹也是出自真心;晨练完,再陪陆弘喝养生粥,给他读报;晚饭后散步,谈心……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陆弘忽然记起,原来自己一生也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
子女承欢膝下的日子。
陆弘一生没有娶妻,陆卿这个长女是代孕来的,而后面两个儿子,老实说,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来的。早些年陆弘掌管着一个家族,闲暇时日太少,也实在不善于同亲人亲近,一家人就也那么不冷不热地相处着,关系许多年不得寸进。
谁知临到老了,竟忽然来这么一出。柳暗花明。
曲殷说:“先生,那是您曾经种的善因,这下子就结善果了。”
大概这么过了十来天,有一日陆卿忽然组织了一个家庭聚会,特意叫上了住在市区的陆返知和被扔到训练营操练的陆荼蘼——当然还有个不请自来的小白脸顾倾岚。
顾倾岚表示他一直都知道陆卿心里对他的评价,他只是不跟她多计较而已。
陆卿在饭桌上说:“我要结婚了。”她脸泛着红光,“曲大哥昨天给我求婚,我同意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特意亮出了手上戴着的戒指。这跟她自己从前戴着玩的不一样。这是颗白金钻戒,她将它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显示了自己的决心。
陆弘板起脸,“卿卿,你私自跟曲殷一言为定,将我置于何地。”
陆卿睁大眼睛,仿佛被惊到了,“爸,你不是十年前就同意了吗?”
陆弘“哼”一声,很是严肃的样子。
陆卿一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时陆荼蘼给她解了围:“爸,陆卿都老成这样了,莫非你还想留着她?留来留去留成仇啊,你年纪一大把,这还不懂吗?”
陆弘被气笑了,一掌拍到陆荼蘼头上,“吃你的饭,你才几岁,装什么看破世事的样儿。”
陆荼蘼被拍得差点整张脸磕进饭碗里,鼻子里哼出声怪音,就不出声了。
同样不出声的还有顾倾岚和陆返知。
陆返知倒还好,自家人,爱说不说,但是顾倾岚好歹也算是客,作为一家之主,陆弘怎么着也是要招呼招呼他的,便开口说:“倾岚,你怎么不吃?”
“不用这么客气。别人说‘梦里不知身是客’,可我现在既不情愿做梦,也不情愿做客。”
顾倾岚说着,头都没抬一下。
陆弘想问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没能问出来。
好半晌,顾倾岚才挪开盯着桌上菜肴的目光,说:“我觉得要加菜。”
“加几道富含锌、硒和蛋白质的菜类。”顾倾岚补充,“给陆返知吃。”
“返知?”陆弘原先还以为是顾倾岚想吃,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便目光如炬般看向闷头吃饭的陆返知,问:“陆返知,你干了什么,还得这么补?”
陆返知实话道:“噢,可能是刚刚纵欲过度吧,是该补补。”刚刚在楼上等开饭的时候,他跟顾倾岚找了些乐子——好吧,只得他乐了,但是顾倾岚满足了口舌之欲,未必不惬意。
顾倾岚在一旁说:“抱歉,我一时没控制住,下次会注意的。”
一家之主的脸已经黑了。他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陆荼蘼安静了一分钟又怪叫起来:“啊,陆返知,你竟然决定俯首称臣了?!”
上次在陆返知家里的时候,顾倾岚的状态很不对,所以陆荼蘼那时并没有认出他来。因此今天在陆宅的聚首才算真的会面。陆荼蘼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顾倾岚是谁,毕竟,他会被困在冰底八个月,很大部分都是因为顾倾岚的缘故。
那时候他推顾倾岚坠机,陆返知对他发怒。
而现在,陆返知竟然压抑住异形的本性,去向曾下过战书的对手俯首?
陆荼蘼觉得不敢相信,“太可笑了。”
陆返知呵斥道:“闭嘴!”
陆荼蘼说:“我在训练营听人说,你前些时候每天都会与武者们交手,并且下手很重,为什么这段时间你却不去了呢?是你心里的气已经消解了吗?”
这话让陆返知的呼吸有些紊乱。当然这声音只有顾倾岚听得出来。
顾倾岚目光沉静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顿饭的主题忽然就变了,陆卿的订婚消息仿佛不再是什么大事,反而陆荼蘼口中说的事情重要到相关性命——陆卿这时并不执拗,便也不会钻牛角尖觉得人忽略了她。
一顿饭结束,陆返知接过管家拿过来的车钥匙和外套,站起身说:“我走了,订婚日期定下来了就通知我,我会准时到的。以及,陆荼蘼,你这么八卦,去情报组报到。”
陆荼蘼哭丧着脸,“你这是恼羞成怒,以权谋私。”
“啊,你说对了。”陆返知冲他一笑,惊他艳他再气死他,“我就是以权谋私。”
陆荼蘼争论是乐意跟人争论的,但是对上现时的陆返知,心里头总是有些发憷。
陆荼蘼再移个视线,转到了顾倾岚身上。顾倾岚嘴角也勾出一个笑,给众人道别,再跟上已经走出餐厅的陆返知。桌上剩余两人盯着陆荼蘼,盯得他也恼羞成怒,“干嘛?”
没人理会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就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但是陆荼蘼转念一想,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巴掌,一头雾水。
坐在车上,顾倾岚斟酌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问陆返知:“你不开心吗?”
陆返知开着车没往市区方向走,反倒朝更郊更野的地方去了。很快地,路上就没了街灯。陆返知也没有开车顶灯,这下听到顾倾岚的话就笑,“你双眼也练就了金睛火眼?”
“不是练就。”顾倾岚纠正,“是造就。”
陆返知吹两声口哨,“那不是更好,独得天厚待。”
顾倾岚自身就是个信奉事实的人,哪怕得了铁打的理论,也愿意费劲心思证明一回,所以这会儿也不争辩。等到陆返知的车开到一个转角的时候,他忽然喊停车。
陆返知踩下刹车,不解地望着顾倾岚。
顾倾岚下了车,说:“你先去这家的屋顶,我待会儿就来。”
顾倾岚说的是转角的一幢三层小洋楼,他也不担心陆返知上不上得去,直接就吩咐了。事实上陆返知也不会让人失望,只见他下了车,打量了一下房子的外部,很快就找到一条好走的路,不费半点工具就轻巧快速地上去了。等陆返知站到屋顶回头看,顾倾岚已不见身影。
不一会儿,顾倾岚也上来屋顶。
与陆返知两手空空不同,他是带着东西的——他手上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
陆返知彻底不懂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倾岚把小男孩放下来,再蹲下身与他平视,说:“你会哭吗?”
小男孩眼睛眨巴眨巴,“有时候会。”
“噢,那就是会了。”顾倾岚说,“那你现在快点哭。”
小男孩瘪了瘪嘴,再说:“哭不出来。”
顾倾岚被难住了,沉着脸,“你为什么这么愚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很多东西了。”
小男孩再眨巴眨巴眼睛,“你在说什么?”
顾倾岚嫌弃地啧了一声,“走开,智障。”
小男孩嘴一瘪,这下就真哭了,“我听懂了,你在骂我。”
陆返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顾倾岚,你多大了啊,大晚上的就来欺负小朋友?”
小男孩见顾倾岚不来哄他,哭得更加大声。
顾倾岚嘴角便抿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很好,就这样,继续。”小男孩并不配合,又停了,顾倾岚伸出手指戳戳小孩子的脸蛋,“快点哭,你哭了的话我可以带你飞。”
小男孩打了个嗝,一脸惊疑。顾倾岚再戳一下,“不骗你。”
终于,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在静谧的郊野响了起来。一楼马上冲出来两个人,应该是小孩儿的父母之类的人物,他们在楼下喊:“宝宝,你怎么跑到楼顶上去了,咋哭了?”
他们喊完了正要上楼去呢,忽然一个小身影从楼顶跌了下来。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宝宝——!”
可惜是两个凡人,再怎么在危机时刻爆发,也不可能在夜里捉住一个从三楼掉下来的小孩子,他们只听到“砰”的一声,孩子就重重砸在了地上。
“啊——”大人们撕心裂肺。
他们涕泗横流地冲上前,生怕自家孩子已经没了。
谁知那小孩儿自己一骨碌爬起来,拍手大喊:“哦哦哦,飞啊飞……”
两个大人霎时间就被震住了。
他们先松一口气,随后就把胆都吊了起来。
一个小孩儿,从三层楼摔下来,怎么会连点血都不流?小孩子开心完了就想扑到妈妈怀里去,岂料这次竟然被妈妈推开了,“啊,你走开,你怎么回事儿?!”
“妈妈……?”小孩儿面露不解。
此时,顾倾岚站在楼顶上看着这一幕,眉眼含讥,“看到了么。”
陆返知若有所思,“看到了。”
顾倾岚说:“所谓得天独厚,无非是天在作怪在造怪。”
陆返知于是就懂得了。所谓造就,原来是制造的造。顾倾岚继续说:“我信奉实验,所以,等到我下一个实验成功,使我的想法和你们的说法皆得到验证之后,我就会给出解决的方案。”
“什么说法?”
“没什么,泛泛而谈不叫说法。”
说完这话,顾倾岚就跳了下去,避开人的耳目,往暗路走了。
陆返知随即跟上,“你不解决一下小孩子的问题吗?兴许他会被父母当成怪物。”
“放心好了,世间蠢货,随便拿片叶子,都能障了他们的目。”
不知为何,陆返知总有种被打了脸的感觉。这所谓的“蠢货”,都指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