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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栩一开始并不相信苏蓁真的过敏得如此厉害,甚至冷笑道:“县主莫要再装了,这里没人陪你演戏。”
苏蓁见到他,气得连力气都有了,拼命往他身上吐口水,直到这提起的一口气用完,才嘶吼出来:“我他妈装个屁!”
她抬起头,眼神狠戾,眼圈发红。而她脸上密密麻麻冒起的红疹,让她的表情看着更为可怖。
这一行人里自然有懂得医术的,那人为苏蓁诊断之后,向庄栩确认,苏蓁确实是对马毛过敏,而且状况极为严重,再耽误下去,甚至有丧命的危险。
“那就给我治好她!”
庄栩不想让苏蓁好过,但也不希望她那么快死掉,那样便没意思了。
医士自然不敢违抗命令,连连称是。
不得已,一行人只好耽搁下来,等待苏蓁病情好转。
只是苏蓁的过敏症状还在不断恶化当中。她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脸大概已经肿成猪头,五官开始变形,呼吸道也开始像被塞了气球一般,呼吸极度困难,完全喘不过气来。
她的身体虚弱至极,痛苦难言简直要多惨有多惨。
身为女主,她自然不可能死掉,但现在的状态,简直是生不如死。
到底条件有限,那医士纵然已使出浑身解数,一天过去,苏蓁的病情看起来仍未好转。
庄栩怒极,给医士下了道死命令:“我不管你用上什么办法,总之今晚必须启程,这个女人也得给我保住命,把她带上路!”
苏蓁已经丑得没眼看了,庄栩连靠近她的想法都没有,扔下一句“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便大步离开。
苏蓁的敏症看着严重,其实只要远离过敏原,慢慢就会由内而外开始好转。傍晚时,医士再度仔细诊断,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告诉庄栩,再继续上路应是没有问题了。
至于如何带着苏蓁继续赶路,庄栩自然有解决的办法——不是不能跟马有直接接触么,把人严实地包裹起来就好。
苏蓁早就被他们灌了药,形同死尸,任凭他们为所欲为。
之后,她到底如何被扛上马又被庄栩带着跑了多远,她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自己一睁开眼,又是在马车上。这马车的条件好得让她有些不敢相信,宽敞又明亮,甚至还有熏香。
苏蓁心底一阵发慌,她该不会已经被庄栩驮到梁国境内了吧?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竟然恢复了几分力气,因此尝试着坐直起来。
刚试着小幅度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她就听到耳边有人同她说话:“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
她听到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靠在了谁的怀里。
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这些天被麻木掩饰住的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她稍稍仰头,看见一张有些憔悴而且胡子拉碴的脸,但那双眼里却充满欣喜:“终于醒了,还难受么?”
苏蓁眨眨眼,试着开口:“林晋?”
“是我,”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情难自抑地吻了吻她的唇,“谢天谢地,你还好好的。”
“我……回来了吗?”
“我们正在返京的路上,路程已经过半,你且再忍忍。”
说到“忍”字,苏蓁由开始感觉到脸上身上很快又泛起阵阵难忍的瘙痒,她想伸手去抓,双手却被林晋攥紧。
“别去碰,”他哄她,“你的敏症又复发了,好在我来时,你家中让我带上了你平日里常用的药。我已让人帮你上过药,很快就会好的。”
“所以,现在我脸上也涂了药么?”
苏蓁好像对于治疗那些红疹的药有些印象,棕褐色的药水,风干之后在脸上会留下一块块丑陋至极的印迹。
苏蓁心里苦,这比破相还丑啊!
她的眼神随之变得很忧伤。
林晋却以为她难受得紧,心疼地吻了吻她:“是我疏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苏蓁惊讶地看着他。倒不是因为他竟然亲吻得这么自然,而是她实在震惊,就她现在可以想见的尊容,他这还都下得了嘴?!
不愧是真爱啊,她只能这么想。
她十分礼貌地红了一下脸,决定还是先问清楚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晋这才跟她一件件细细说来,消磨路上的漫长时光,又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庄栩的这次离京本就筹谋已久,为了这一天,他几乎等了十年。
庄栩本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然而他执意要将苏蓁一同掳走。当天恰逢苏镜大婚,主子们再如何强调不可掉以轻心,但仍有护卫抵不住诱惑,终究让庄栩得逞。
等到第二天一早,婢子发现苏蓁从闺房中消失,庄栩已经将人带出了京城。
苏蓁失踪,侯府和林晋联系起她上回的经历,自然会得出此事与庄栩有关的猜测。
只是庄栩的府邸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京中皆知,这位质子上回在外寻欢作乐时不慎受伤,后来又感染了肺疾,已经在府中养病了两三个月,足不出户,简直不能更无辜了。
因而,侯府和林晋一开始虽有起疑,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便开始寻找起别的线索。
然而,寻找了两三日,苏蓁的下落仍旧毫无音讯,这让侯府和林晋越发焦急,周氏更是因为忧思过度,险些出现流产的先兆。
就在此时,林晋的收下却察觉出庄栩府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明白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位质子伤到的究竟是什么地方,不管他往日里如何声色犬马,如今想再贪迷美色,硬件上早就力不从心。
然而近日,庄栩的府邸里似乎恢复了夜夜笙歌的节奏,这未免过于反常。
经过一番彻查,林晋他们才获知了真相。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住在大兴朝为他布置的府邸之中的,已经不是庄栩本人,而是容貌身量均与他有八分相似的一位替身。
若不是那次苏蓁直接把他的命根踢爆,庄栩的府中却仍夜夜笙歌,或许人们还需要过上很长的时间,才知道庄栩早就金蝉脱壳了。
质子出逃,自然是件严重非常之事,皇帝大怒,下令林晋率队追拿庄栩。
庄栩在某些方面脑残得令人无语,但脑子还是有好使的那部分他这一路布置了将人马分成若干批次,按照不同路线行进,对林晋他们的追踪到底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好在因为苏蓁半路因为过敏差点丢命,庄栩不得不暂停前行,专心解决这个□□烦,这为林晋追赶上他们创造了不少时间。
“那,庄栩呢?”
林晋眼神黯然:“他趁乱之中,直接将你弃于那破庙之内,携同几名精锐心腹逃走,我派我属下得力干将前去追他,却还是跟丢了。”
“那你呢?”
“我的任务,是先护送你平安返京。”
苏蓁只好又礼貌地红了一下脸。
脸上一烧,她又感觉到有些痒,挠又挠不得。这让她不由得十分困惑“可是,我之前的敏症已经在好转,这会儿怎么又如此严重了?”
林晋面露不忍,显得很内疚:“抱歉,是我不慎,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庄栩虽然已经打算好将苏蓁严实包裹起来再赶路,但是林晋他们来得那样猝不及防,苏蓁被扛上马,跑动的过程中,遮在她脸上的布料十分轻易地就掉落了。
此时他们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只想着尽快离开,苏蓁因而遭遇二次感染。
苏蓁内心好一阵无语。
庄栩和他神一样的猪队友们还真是一言难尽,既有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带出京城外的本领,又能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待她,最后眼看被敌人追上,轻易就放弃了她这个人质。
她完全不想感谢庄栩对剧情发展做出的智商上的贡献。
林晋还拉着她说个不停:“这事到底也有我的过失。若是我能早些找到你,你又何需吃这些苦?”
“这么短的时间,你能赶这样长的路找到这里,本就是一件相当不易的事情了。你也很累吧?”
苏蓁这才知道自己从失踪到林晋追赶上来,中间过了整整十天的时间。
正如庄栩那天在马车里跟她说的那样,等到林晋他们察觉是庄栩将她带走时,车队早就远离京城,即便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没有三天三夜也追赶不上他们。
后来庄栩又舍弃马车,全程策马而行,又提升了不少速度,这又为林晋他们的追踪增添了难度。
林晋的一双眼乌黑深邃:“只要你安然无恙,别的都算不了什么。”
苏蓁听了很感动,但她的关注点却在别处:“可是,庄栩呢?难道就放任他那样跑了吗?”她现在恨不得亲手把庄栩那个王八蛋碎尸万段。
“梁国质子私逃离京,陛下的怒意可想而知。此番让他逃走,不管是我大兴或是他大梁,都不会善罢甘休。我大概很快就要去战场了。”
苏蓁陷入思考,虽然她现在处于接近毁容的状态,但之前好歹也是靠脸吃饭的人,这红颜祸水她究竟够不够格来着?
“蓁蓁,”林晋叫她的名字,极为深情,“这次回去,等你养好病,我想向侯府求亲,可好?”
苏蓁顶着一张大花脸,有些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干脆有些发愣地看着他。
林晋赧然:“你大约又会觉得我唐突。这些月来,我也渐渐明白了你心中的那些不快。我心悦你,只因我心所系之人是你,再无其他原因。我只愿得你一人,愿你安,愿你好,此生与你长相厮守,别无他求。那日我在月光阁说过的那些混账话,我以后绝不会再提,只是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苏蓁垂下眼眸,只让他看到自己红得发烫的耳尖,低声说:“那……要看你表现。”
林晋当她默认了,又捧起她的脸,有些激动:“所以……你是答应了么?”
苏蓁打掉他的手:“你就不嫌我现在丑得很么?”
林晋又耍流氓地吻她一下:“哪里丑了,我怎么没看见?”
“……”
啊,真是败给他了,对着她现在这张脸好感度还能飙升。
※※※
若非出征在即,时间过于紧急,侯府又舍不得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的女儿那么快就出家,林晋其实很是希望先与苏蓁成亲之后,再上战场。
苏蓁虽然恨不得庄栩碎尸万段,但她对于上前线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从系统那里要来几种防治瘟疫的方法,交给林晋。
林晋很是意外:“这是什么?”
苏蓁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五好青年,但她知道那套理论古人不一定听得明白,只能说:“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其实根据原来的剧情,她还真的神奇地随军了,又因为瘟疫的爆发,还和林晋来了一段瘟疫生死恋。
过敏这件事已经让她差点死掉好几回了,类似的“浪漫”桥段,打死她都不想再来一回。
“那你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要嘱托我的么?”林晋问她。
“没有了呀。”
林晋感觉很是受伤:“当真没有么?”
“当真没有。”苏蓁微微笑着,欣赏完林晋委屈巴巴的样子,这才不逗他,“等你平安归来,我……不就把自己交给你了么?”
啊啊啊,这耻度,她刚刚究竟怎么说出口的?!
苏蓁娇羞又懊恼的样子落在林晋眼里,显得无比可爱。
他眼神含笑,轻咳一声,才不至于大笑出声,语气却仍轻快:“所以,为了好让我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早日大胜而归,我能预支一点奖励么?”
“什么奖励?”
“我即将有很长的时间都见不到你,你总需要给我一个念想。既然你现下什么都不愿给我,那我只想跟你讨一句话。”
苏蓁仍旧不解:“什么话?”
林晋的表情又委屈起来:“我最近才意识到,你我认识了这么久,除了上回你在马车中醒来,你就从未叫过我的名字。”
苏蓁仔细回想了一番,不太确定地道:“是吗?”
“若非如此,你又心虚什么?”
苏蓁竟无言以对:“所以,你要我现在补上么,林晋?”
她声音清脆,到最后念出他的名字时,特意咬得十分重,尾音稍稍往上翘,有些娇憨,又有些柔媚。
林晋听得心都要酥了,但仍不满足:“你就要这么生疏地称呼我么?”
苏蓁内心崩溃了一秒,她是真的不懂啊:“那……那该如何?”
林晋似乎思索一番,点点下巴:“你若叫我一句哥哥,便是补偿了我。”
靠,老流氓。苏蓁内心呵呵起来。
反正又不会掉块肉,苏蓁清清嗓子,依照指令,开口:“晋哥哥。”
这一声,落到林晋耳朵里,让他差点就把持不住了:“蓁蓁,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句?”
苏蓁这次怎么说都不答应他:“说好的一句就是一句,你再想听,那便只能等你从战场归来了。”
※※※
大兴与大梁这一仗,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经历了半年之久。
庄栩回到梁国,本就冲着□□而来。然而兴国并不给他□□的时间,先派使臣至梁国,质问庄栩为何不经允许便私自回国,自然得不到满意答复,两国之前一切和平协定就此破灭,皇帝命林晋率兵出征。
梁国一面经历着权力争斗的内乱,一面还要应付兴国有备而来的大规模进攻,自然应接不暇,力不从心。庄栩如愿暂时□□成功,御驾亲征,试图报仇雪恨,他的军队却被林晋杀个片甲不留,铩羽而归。
等他回到国都,迎接他的却是新一轮的权力争夺。
林晋的军队仍在边境驻扎着,对梁国死咬不放。
庄栩到底离开梁国的政治中心太久,任凭他杀伐果断,朝野上下,仍是支持他胞弟的人更多。在这次的权力之争里,他成了失败那一方。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庄栩交由兴国处置,并与兴国求和。最终,梁国牺牲了五座城池,终于换来片刻安宁。
至于庄栩的下场,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一切尘埃落定,林晋终于得以大胜而归。
半年的等待显得很漫长,但过起日子来,又像是一眨眼便过去了。
十一月廿二日,京城飘落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在纷纷瑞雪里,周氏的产房内相继传来两道响亮的啼哭声。怀胎十月,经历了重重艰险,周氏肚里的孩儿终于卸货,是一对龙凤胎。
在雪中显得一派宁静祥和的宁安侯府,顿时因为这两道哭声,变得热闹腾腾、喜气洋洋,所有人脸上又都挂着笑意。
苏荞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大姐姐,我怎么有些笑不出来?要不,你把婚期再往后延几个月好不好?太医说了,嫂嫂肚子里可能也揣着两个,待到小侄子出生的时候,你又出嫁了,我哪里忙得过来啊……”
就在苏蓁的脸刚刚养好不久后,世子爷的院子里传出好消息,刚过门不到三个月的新嫁娘顾琋,也是有喜了。
半年过去,顾琋的身子已有六个月大。虽然肚子显得不大,但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一口断定,这一胎必然亦是双胞胎。
苏镜自然欣喜若狂。苏侯爷很快就能做祖父了,更是天天笑得合不拢嘴,更为重要的是,府里终于有人可以与他一同分享身为人父的喜悦。
热闹是他们的,而苏蓁和苏荞却什么也没有。
苏蓁同样忧愁:“你以为我就想那么快嫁人么?”
姐妹俩差点抱头痛哭起来。
苏荞和苏蓁忧愁的事情看似不同,根源倒是一致。
苏蓁看着府里双胞胎一对一对地往外冒,不禁担忧起自己可以想见的未来。
像她亲娘和她嫂子这样,从嫁为人妇起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生娃,人生的大半时间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躺在产床上,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她或许精神境界还不够高深,完全不能想明白。
娘亲还在坐月子,两个荣升小哥哥小姐姐的小团子无处可去,只能过来找两个大姐姐玩。
小团子们各自迈着小短腿飞奔过来,苏蓁和苏荞看得胆战心惊,对望一眼,姐妹俩幽幽地长叹一口气。
宁安侯和世子爷都在忙着疼老婆,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位少女各自的忧愁。
※※※
林晋感觉苏蓁最近的状态很是不对。
就算他每一次同她见面时,均会千方百计抓住机会给她制造惊喜,苏蓁的兴致却像是一路走低,甚至越来越心不在焉,只沉浸在一股莫名的愁思里。
这让他同样十分不安:“你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难道休息得不好么?”
苏蓁摇摇头:“凡事都有人抢着帮我做,我哪里会累到。”
就是心烦,烦得很。
“那是谁惹你不开心了?”他又问。
苏蓁斜他一眼:“还有谁?你呗。”
林晋简直一头雾水。
他并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问了苏蓁也不答,道歉了也没用,又试着用各种甜言蜜语哄她,最后却把苏蓁惹毛了:“滚滚滚,你到底烦不烦?!”
林晋是真的冤枉:“那到底是何事惹得你如此闷闷不乐?你说出来,我还可以帮你参谋参谋,若是这样一直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多不好。”
“你真的想知道么?”苏蓁问他。
林晋看苏蓁的态度,预感到事态或许有些严重,也跟着郑重地点点头。
苏蓁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绞着手指,垂着头说:“我母亲刚刚生了一对龙凤胎,府里正高兴得很。”
“是,你又有了一对可爱的弟弟妹妹。”林晋也见过这对双胞胎,他们在一红一绿的襁褓中酣然入睡,神态一致,看着十分讨喜。
苏蓁叹口气,又说:“我嫂子如今也有了六个月身孕,太医也说,我嫂子这一胎会有两个娃娃。”
林晋轻笑道:“你兄长不知在我面前炫耀过几回了。”
苏蓁略有些绝望地看他一眼:“是啊。但你不知道我嫂嫂有多担忧。她这是头胎,孕期反应十分强烈,到将来生产时,她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呢。”
林晋听苏蓁开口闭口都是生小孩,语气只有哀怨,半点皆无喜悦之感,这让他不由得忐忑:“蓁蓁,你是不喜欢小孩子么?”
苏蓁不置可否,语气不悲不喜:“还好吧,我从小到大,侯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小孩子,早就习惯了,今早我本来可以一早就出门,结果苏蕊闹着要同我吃早饭,一大早就去了我院子里,到最后,是乳娘哄着她去花房看花,我才得以偷偷溜出来。”
林晋还是感觉到了她那股怨念。
他回想起那次在侯府的花园中不慎听到的她与苏荞姐妹俩的对话,以及她和苏荞手忙脚乱照顾两个小团子的场景。
就算是如今,偶尔他到侯府拜访,也总能见到苏蓁和苏荞两姐妹被小团子们牢牢缠住的场景。就算乳娘总是很快将小祖宗们抱走,苏蓁和苏荞仍旧要歇上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偶尔连他也开始觉得,家中若是幼儿太多,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眼下离婚期越来越近,林晋欣喜之余,也开始愈发频繁地展望起婚后的生活来。
一开始,他的确想着与苏蓁生好几个孩子,多多益善,让林府重拾久违的温馨热闹,也让他的祖母和母亲能儿孙绕膝,尽享天伦。
但是往侯府跑的次数多了,看到苏蓁被幼弟幼妹缠得那般紧,有时因为他们的调皮捣蛋,林晋还要跟着倒霉,他多少也能理解苏蓁为何每次从小祖宗们的魔爪里逃脱出来,都要长吁口气。
于是他想着,或许林府最好也不要那样多的小孩,两个三个便好,孩子们好有个伴,大人们也不至于那么累。
只是苏蓁愁成这副模样,无疑让他更加心疼。他不由得脱口而出:“宝宝,若是你不乐意,我们成婚之后,只生一个,或者不生都行。”
这下轮到苏蓁惊讶到了。
讲真,她还没想到,自己这番“婚前恐惧症”竟然取得了这样近乎奇迹的效果。
她的内心自然有一阵窃喜,但她并未显露出来,还是皱着眉头:“不生?这怎么行?你的祖母和母亲,不还指望你成亲之后,为林家开枝散叶么,难道我不得一直生一直生,直到生出个男丁来,或许一个不够,还需要我再多生两个呢。”
“不不,”林晋连忙否认,“我说过,我之所以娶你,只是因为心悦你,想与你一生厮守,不求其他。”
苏蓁将信将疑,但是悬着的那颗心还是安稳了一半。
她其实知道,就算林晋想得这么美,但若是没有科学合理的避孕措施,想要少生不生,办法只有一个,这么年轻气盛的古言男主,真的能忍?
咳,算了,这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
她掰着手指头,一心盼望早日完成攻略。这世界苦啊,太苦了。
※※※
又到一年春天,枝头的桃花,有如《诗经》所写那般,在枝头开得明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在一个春风拂面、暖意融融的好天气里,苏蓁身着绿色的婚服,就这么嫁进了骠骑将军府。
洞房花烛夜之后,苏蓁在昏睡过去之前,眼角不禁流下一滴泪。
林晋果然是宠文男主,就算女主不带一生生一窝的技能点,凭借他这样又大又好的本领,他照样可以让女主大半辈子都不用下床。
新婚之夜,林晋的流氓本质更是暴露无遗,挑起新婚妻子对他的渴望之后,又迟迟没有下一步的举动,直到苏蓁终于如他所愿喊他一句“晋哥哥”,一切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不过,之后的日子里,林晋显然没有忘记之前的承诺,即使是新婚燕尔,他在夜间的缠绵时也显得十分克制。
对于他这样的体贴,苏蓁自然十分感动。但她其实很想告诉他,他这样的做法,除了为难他自己,好像意义也不是很大。
不过,他这样的克制,对她来说却是解脱,苏蓁自然不会傻到去劝林晋不要做这样的无用功。
婚后一个余月,苏蓁就查出了身孕。算了算天数,这一胎,极有可能就是新婚当夜中的彩。
当天晚上的那滴泪,正是为此而流。
见过了苏镜在顾琋怀孕之后是如何欣喜若狂的,苏蓁面对林晋喜当爹之后的种种反应,就显得淡定了许多。
大夫为她把脉时,林晋就在一旁陪着。
在请脉之前,小夫妻俩内心隐隐已经有了判断。毕竟苏蓁的月信向来准时,这次离信期已足足过去十天,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那大夫捻了捻胡须,缓声说:“夫人的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是滑脉之状。恭喜将军,夫人身体康健,好生注意着饮食便是,无需开药调理。”
林晋有些没听明白:“滑脉?”
大夫这才想起来,这对年轻的小夫妻还是头一回遇到生儿育女这些事,连忙多解释了几句:“滑脉便是喜脉。夫人这是有喜了,从脉象来看,胎儿刚足月不久,脉象平稳,将军无需过于担心。”
林晋呆愣了一瞬,这才有些不确定地问苏蓁:“我们这是……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苏蓁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是,大夫说了,宝宝很健康呢。”
林晋还是有些晕乎乎的,苏蓁也不管他,仔细向大夫询问起哪些地方应该多加注意。
她出嫁前,顾琋已经临近预产期了。顾琋怀孕的时候,苏蓁时常与她接触,加上周氏又怀过这么多胎,算上来,苏蓁也是半个育儿专家了,懂的东西不见得比大夫少。
这样一来,倒变成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夫频频点头,不时才补充几句。
直到把大夫送走,林晋依旧如同置身云端,有种漂浮般的不真实感。
苏蓁的小腹还是那样平坦,衣服的腰带将她的腰身勾勒得盈盈如不满一握,这样娇小的身躯里,真的……已经孕育有他们的孩子了吗?
“看什么呢?”苏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刚刚大夫说了什么,你听到了吗?”
林晋看到绽放在他眼前的笑脸,内心的喜悦一点点地扩大,犹如心湖中投下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漫到看不见边界的地方。
他一把横抱起苏蓁,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回到厢房里,轻轻将她放下,这才轻声询问:“我们有孩子了?”他的声音那样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人。
苏蓁扑哧一笑,捏捏他的脸,凑到他耳边,大声说:“是的!”
林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住地说:“宝贝,我真的太开心,太开心了……”
苏蓁拍拍他的背:“嗯嗯,我知道了,我也一样啊。”
孕育生命的感觉还是很神奇的,她这样就和另外一条生命有了血肉相连的联系,如果不考虑到生产时可能经历的种种艰险,这确实是一种很幸福的体验。
苏蓁决定先别想太远,她还需要先把眼前这个被幸福冲昏头脑的人哄好。
“所以,你刚刚把我抱回房里,是为什么?”
“你需要好好养着,不能到处跑了。”
苏蓁嗔他一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没这么脆弱。况且,祖母和母亲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你不觉得应该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么?”
林晋觉得有道理,转身就要跨出门去。
苏蓁哭笑不得,赶紧喊住他:“等等,你一个人要去哪儿呢?”
“我去祖母院子,告诉她这个喜讯啊。”林晋一脸理所当然。
“我和你一起去。”
林晋一开始还不同意,最后好歹被苏蓁说服了,临出门之前,又不放心地摸摸苏蓁的手,问:“会不会太冷了?还是加一件衣服再过去吧?”
苏蓁真是败给他了,连忙说:“今天太阳这么好,哪里冷了?别磨蹭,还是快走吧,说不定祖母都等急了。”
一路上,趁着林晋被喜悦冲昏头脑,十分好说话,苏蓁又跟他谈判起来:“方才大夫说了,我脉象平稳,胎儿也很健康,再加上我嫂子怀孕那段时间,我时常陪伴她,孕期该注意些什么我都清楚,况且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有把握,不管是你也好,祖母或者母亲也罢,但凡要我养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我一概不会答应的。”
林晋爽快应下:“娘子放心,为夫自然相信你。”
姜氏和郑氏早就在松鹤堂里翘首以待。她们一早便听下人向她们报告了喜讯,只是这种事,从小夫妻那里亲口说出来的给人的感受到底不一样。想到这儿,婆媳俩又是对视一笑。他们林家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了迎接新生命的希望。
苏蓁成了将军府里的宝,尽管她再三强调不必过于兴师动众,但每个人都处于严阵以待的状态,生怕她哪里出了差错。
她刚怀孕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传说中的孕吐现象,也不挑食,胃口很好,吃什么都香。
如此平稳地过了三个月,就在她以为自己应该是全天下最不折腾的孕妇时,迟来的孕期反应终于找上她,她也开始了吃什么吐什么的苦逼日子,而且口味越来越奇特,一会儿想吃酸,一会儿想吃辣,完全没个准数。都说酸儿辣女,这一规律恐怕在她身上无法得到应验。
林晋开始和她讨论起来,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的话题。
“祖母和母亲都说,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孩,”林晋说,“我有时也希望他是个男孩子,有时又想,如果是女儿,那便更好了。”
“我也希望是个男孩。”苏蓁说。
“为什么?女儿多好啊。”
“是吗?”苏蓁并不觉得,“万一是个姑娘,祖母和母亲必定会盼着我再生一个,我们女儿就要做姐姐了,做姐姐那样辛苦,我才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受累呢。”
林晋也知道,他再怎么不愿妻子遭受生育之苦,他们也总该要有个儿子。
但他坚定地承诺:“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们都会无忧无虑成长,抚育子女是我们身为父母的责任,我们的孩子是绝不会受累的。”
孕期时过分敏感的思绪,让苏蓁被这番话感动得差点掉了眼泪。林晋赶紧哄她,但她眼泪却越掉越厉害,又哭又笑的,让林晋很是无措。
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一胎会生个男孩。虽然不知道以后骠骑将军林晋到底会生多少个孩子,但他们会像她一样幸运,有个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在林晋反应过来苏蓁怀孕那一刻,电池就已经满格了。她本来还以为自己需要生完孩子才能走,因此得知电池满格时,她内心生出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在这样静谧温馨的氛围里,苏蓁唤醒系统,选择抽离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