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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等三个人轮流守夜,伊森没有机会逃走。
他彻夜无眠,但一直闭着眼睛装睡。他听到罗兰在外面与安吉拉低声交谈,只言片语飘进他耳中。
“……伊芙……火星……第二宇宙感染加剧……变异……封锁……银河中心黑洞不稳定……”
伊森凑近了帘子想要听清楚些,那谈话却戛然而止了。他连忙躺回原位,用睡袋蒙住头。他感觉到有人掀开帘子看了看他。
罗兰再次钻进帐篷,在他旁边躺了下来。他的守夜已经结束,安吉拉接替了他。不多时,伊森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伊森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看着与他的睡袋隔了大概一个人距离的罗兰。
出乎意料而似曾相识的场景,以前他与罗兰住在一起的时候,也曾在失眠的夜里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个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只是时至今日,那份曾在胸膛里轻缓舒卷的爱意已经化作苦涩和……憎恨。
他忽然想,如果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然后猛地掐住罗兰的脖子,特工会有办法甩开他吗?如果搜一搜他身上或许会有匕首一类的防身武器,直接用来刺穿他的心脏会不会更快?
但是他也知道罗兰此刻平静的睡颜是假象,如果他真的出手,不出一秒就会被制服。
况且这些死法都太快、太轻易了,不是吗?
他想让罗兰恐惧,想听他惨叫,像看他绝望,想让他体会他自己在禁城中所经历的一切,让他哭叫哀求自己的怜悯……如果他此时能够长出那些触手的话,或许他可以在他面前将那个安其拉捉住,把她那凹凸有致的身体撕成两半、扯下她那雪白的手臂和大腿,吞噬掉,然后再用酸液一点一点腐蚀掉罗兰的皮肤,毁掉他那张自以为是的俊脸,让他再也无法用那甜美的表象欺骗像自己这样卑微的、无趣的、太过容易被征服的傻瓜。
然后他会吃掉他,就像吃掉了那些角人一样。他变成他的一部分,再也无法背叛他、离开他。
他黑暗的思绪如同风暴被圈禁在他平静到鬼魅的表情之下,他对着罗兰的方向悄无声息地伸出手,在右手的食指指尖,有黑色的、大约有蚯蚓那么粗的柔软东西撕破皮肤钻出,无声无息地贴着地面蜿蜒扭动,如灵蛇一般轻巧迅速地爬上罗兰的肩膀、缠绕住他的颈项……
罗兰身体抖了一下,眼睛迅速睁开,向旁边一看,伊森背对着他睡得正熟。
他常常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怎么会做这么古怪的梦……他揉了揉脖子,又看了伊森一眼,转过身去再次尝试恢复睡眠。距离牧神星那昏暗的破晓还有两个小时,他需要充分的休息。
而他不知道,背对着他的伊森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食指顶端那小小的仍然在冒着黑色血液的破口。
罗兰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便被安其拉焦急的呼唤惊醒,她检测到了地面上不同寻常的震动,说明有许多人正在缓缓接近他们,距离在五公里之内了。他们迅速收起帐篷撤向飞行器,伊森也自然被罗兰推入机舱。飞行器迅速升空,掠过银色的夜光森林,绕过苍茫雪山的脊梁往西面飞去。伊森听到他们在向着前来接应的飞船发送讯息,说是更改了接头地点。他默默将坐标记下,用力印刻在脑海中,等待着塔尼瑟尔的探知。
飞行器一路向西,远处已经可以隐约看见横亘在天边的角人城市。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天空正中一枚小小的橘红色太阳,紫色和玫红的云相互晕染,将整个起伏平缓的大地遮罩在一片艳丽的霞光里。
出乎伊森的意料,他们在那座城附近降落,将飞行器停在一座角人市场杂乱无章的停机场里。角人的城市建筑也都是近乎椭圆的形状,偶然有一两个奇异的尖角建筑拔地而起。城市中十分热闹,街道拥挤而狭窄,路上还走着不少角人用来当交通工具的一种长有三只角的深蓝色四蹄动物,使得人行走的空间愈发有限。这里也有地球联盟的驻军,地球人也不少,不至于引起太多注意。罗兰另伊森和他们一样披上一件带兜帽的暗色外衣,带着他在遍布台阶和沟渠的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梭,叩开一家很有地球风格的破旧旅馆的大门。
伊森路上曾有看到三个巡逻的地球军士兵,心中有考虑过要不要冲过去求救。但是他好不容易脱离了禁城的掌控,实在不想就这么把自己给交出去。他决定还是再等塔尼瑟尔一阵子。
那旅馆的老板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十分邋遢的大肚子中年男人,他看到罗兰等人,默默地将他们带入回字形的走廊里,打开了二楼转角处的一间房间。他小心翼翼把门锁上,“我以为你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这儿了。”那个中年男人点了根烟瞥了罗兰一眼,然后又看向伊森,“这是谁?”
“旧识。”罗兰简单地回答,“萨伽德部落的人正在找我们,暂时在你这里避一避。今晚就可以离开。”
“萨伽德部落为什么要找你们的麻烦?不是你们帮他们逃出阿纳斯的么?”
“说实话,我也觉得有问题。”安其拉解开了她那盘成发髻的栗色头发,放松地甩了甩,“只是为了一个囚犯,有这个必要冒着被地球军发现的风险追到独角峰那么远吗?”
“在这里他们肯定不敢追来。”另外那个男alpha特工说道。
伊森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径直走到一张藤条编成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摆放在茶几上的书翻看着。他在脑中感知到了塔尼瑟尔传来的意识,他知道祭司已经近了。
果不其然,两个小时以后,他们听到院子里有敲门声。旅店老板用一种古怪的声调问,“你招谁?”
“我朋友,伊森.埃尔德里奇。”祭司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安其拉原本正在擦拭自己的激光枪,闻声立马跳了起来,掀开一条窗帘的缝隙往外开,嘴里吹了声口哨。
“唔~~~我的禁欲系祭司小鲜肉来了。”
“有其他人么?”
“没有,只有他一个。”
罗兰瞥了伊森一眼,“他怎么会知道你在哪里?”
伊森耸耸肩膀,冲他咧嘴一笑,“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罗兰也不做争辩,对另外那个alpha说,“班吉,你从后面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别的人。”
被称为班吉的特工二话不说,利落地从窗口翻了出去。院子里的老板还在搪塞着,“我们这儿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你找错了吧?”
罗兰推门出去,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向下喊道,“让他上来吧。”
伊森看到塔尼瑟尔出现在视野里,绿眼睛像是被忽然点亮的萤火。塔尼瑟尔扫了他一眼,迈步进门。表情严肃,步履严谨,万息球围绕着他来回翻飞。安其拉婀娜地坐在离他很近的桌子上,修长的双腿交迭在一起,“小祭司,你该不会是因为想念我才一路跟踪着我们追过来吧?
而罗兰则站在伊森旁边,过近的距离,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将腰间的激光枪掏出来对在伊森的太阳穴上。虽然他并未有做过任何有威胁性的举动,但是伊森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罗兰扣动扳机的时候绝对不会犹豫。
塔尼瑟尔对于安其拉的挑逗姿态视而不见,一副标准的祭司式不动声色,“你们带走了我的朋友,我当然要跟来。”
“你的朋友?”罗兰轻松地靠在伊森坐着的扶手椅旁边,剑眉微微扬起,“恐怕不止朋友这么简单吧?”
祭司表情似有些微的不耐,“不如我们停止废话,直接说吧,你们要如何才让我带他离开。”他一边说着,额间的第三只眼也稍稍掀开了一条缝隙。刹那间房间里充斥着某种随着空气的流动汩汩翻涌的骚乱。
然而他没办法像控制普通人类那样另面前的两名蛇夫座特工产生幻觉,他们身上一定有什么装置,是专门用来抗衡伊芙人,尤其是伊芙祭司超强的精神力的。
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预料到这一次在牧神星会遇到伊芙人。
也就是说,这一切很可能都是设计好的。他们很可能就是想要找机会抓住伊森,或许是想用伊森当筹码与他进行某些交易。地球联盟中果然有着某个重要的人是蛇夫座的细作。
虽是意料之中,但塔尼瑟尔还是十分不爽。尤其是那个罗兰冲他露出那种风流不羁的微笑的时候,尤其是他还把手那么自然地放到了伊森肩上的时候,祭司都十分后悔没把自己那瓶装着莎布尼古拉斯□□的瓶子一起带来。
此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正是之前出去的班吉。在关门的霎那,伊森还看到门外似乎还有人。说不定这整个旅馆都是蛇夫座的人。他和塔尼瑟尔这是身陷囹圄,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序神之卵。”安其拉忽然说道,“交出来就放你们走。”
塔尼瑟尔冷笑,“我没带。”
“你以为我们真的会相信你会放心地把序神之卵留在火星吗?”安其拉优雅地叼住一根烟,吧嗒一声打开打火机的盖子,“反正你们伊芙有那么多颗序神之卵,给我们一颗又何妨。你自己之前不是也偷出来过一颗吗?”
伊森暗想,蛇夫座竟然连塔尼瑟尔之前在红地球使用序神之卵的事都知道,而且知道塔尼瑟尔与他关系密切,那么关于自己变异的事,他们知道多少?
应该还不知道吧……不然的话,旁边的罗兰应该没有胆量和他站得这么近。
塔尼瑟尔不说话,只是忽然定定地看向伊森。伊森在头脑中听到他在问他,“你想和他走吗?”
伊森一愣,似乎不确定那是否真的是塔尼瑟尔对他说的话。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清楚楚是塔尼瑟尔的声音,“和他去蛇夫座,你就自由了。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伊森猛地站起身来,吓了旁边的罗兰一跳。但见beta脸上竟然弥漫着一层愤怒之色,绿眼睛死死盯着塔尼瑟尔,嘴唇似乎想要张开说些什么,却又被强制性地抿住了。
伊森当然想要重获自由,想要从这无穷无尽的噩梦漩涡中脱身。
但若唯一的出路是罗兰,他宁愿永困禁城。
见他如此,祭司却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甚至有一点点孩子气的笑意来。他像是突然打定主意,视线从三个蛇夫座人脸上依次扫过,“你们对序神之卵了解多少?”
“你们伊芙人相信那是序神留存在这个宇宙的新生星球上的力量碎片不是吗?”安其拉自信地回答道,“或者,也可以说是某种超级文明留下的极为精密的智能电脑。”
塔尼瑟尔面上带着几分嘲弄似的微笑,“所以,你们以为你们可以控制它?你们真的知道序神是什么吗?即便地球上有过耶和华这样的和序神十分相似的信仰,但真正存在于宇宙之外的序神绝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和蔼可亲的。他们……有着不亚于熵神的可怕外貌,对人类没有怜悯,任何企图窥视他们的人理智都会被焚烧成灰。你们知道第一个发现序神之卵并且擅自触碰了它的伊芙人,他的下场是什么吗?”
罗兰似乎有些不耐,“什么?”
“他变成了一个痴呆,就像是灵魂被焚烧殆尽了,只剩下一个还有基本功能的躯壳。他被关在精神病院,嘴里总是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语言。然后有一天他从严密封锁的病房内失踪了,和他同屋的那个自闭症患者却奇迹般的痊愈了,并且跟所有人说看到他被自己的影子吃掉了。”
班吉在旁边嗤笑起来,“我应该感觉到害怕吗?这种鬼故事骗小孩子力度都有点不够啊。”
塔尼瑟尔用近乎严厉的目光盯着他,“伊芙花了五个多世纪尝试控制它们,到现在理解还是非常有限。而那些最初的因为太过自大而擅自接触序神之卵的人没有一个能在它的辐射之下存活,是什么令你们这么有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安全把它带回蛇夫座联盟?”
罗兰微微向前一步,将伊森稍稍遮挡在自己身后,带着几分威胁意味,“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形地激斗着,片刻后,祭司却忽然弯起嘴角,笑容绝美而邪气。他伸手到自己长袍的内衬中,掏出一枚鹌鹑蛋大笑的蓝色东西,一侧的外壳上有一些破损,露出里面一团似乎有灵性一般不断涌动的半透明凝胶状东西。
显然这就是他带去火星的那枚。
那小小东西在他白皙的掌心流转着一层若即若离的流光,表壳上仔细看便能看到许多条纵横交错如线路板一般的细细线条。安其拉的表情骤然变了,变得如同受了蛊惑一般狂热。她马上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它。
祭司却骤然将手往后缩了板寸,空灵的灰色眸子带着浓浓的怜悯凝望着她,“你确定吗?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没办法弥补了。”
这一语双关的话,另在场每一个人冷暖自知。罗兰看了身后的伊森一眼,蓝眼睛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而伊森想的,却是那一地蓝色红色交融的血,还有记忆丝碎片里当他亲手将血肉撕开时,那令人高|潮的快|感……
安其拉却根本没看清祭司的眼神,也不管他的警告。像大多数蛇夫座人一样,她从来不相信宗教,甚至看不起有宗教信仰的人。她不明白在科技已经如此高度发达的现在,怎么还会有人愚昧懒惰到给自己创造一个可以解救他们或是惩罚他们的神明,帮助他们去理解这个有时候根本无法被理解的残酷宇宙。也因此,她根本不相信只是触碰那小东西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毕竟那祭司自己不也正好端端地拿着呢吗?
于是她伸出手,毫不在意地从祭司手上拿走了那颗序神之卵。
下一瞬,她兴奋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张蜡制的了无生机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