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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山崩地裂奔雷滚滚的钢铁垮塌声中,在面临终结绝望到麻木脑中一片空白的战栗中,预期中被扭曲的空间搅碎吞噬的剧痛并未到来。尖锐的耳鸣声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眩晕如电击般通过身体,那之后原本振聋发聩的噪音忽然迅速消减,只残留一点点苟延残喘般的刺耳摩擦声,空气中的温度也似乎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气味中一直弥漫的那种酸腐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熟悉的淡淡暖意。
伊森猛地睁开眼睛。四周依然弥漫着不祥的红色,房间的右上角扭曲了,用最先进的超级碳纤维材料制成的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墙壁却像被揉烂了的单薄纸团一般揪在一起,颜色焦黑,并且上面覆盖着形状大小各不相同的孔洞,就好像被酸液侵蚀过一样。整个房间都被向着右上角的方向拉抻过去,而伊森站在最远的角落,所以脚下的地面只有微微的变形,对他的影响似乎也不大。
许久许久,他才终于确定那腐坏扭曲并未继续扩张,这才觉得胸口们疼,一口憋在胸中不知道多久的气被缓缓呼了出来。他这才发现,他竟然一直都忘记了要呼吸。
他猛地转身,看到身后的电脑屏幕已经黑了。他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一番,试探性地走出了房间。
外面宽广的空间站主道已经辨认不出了,只剩下一团由无数物质融合在一起的、紧紧坍缩着的东西,如一堵顶天立地凹凸不平的巨大高墙横在他面前。就连他所在的尚未被“感染”的走廊也一样变了形,就像被拉抻过一样,有些地方如沸腾般冒起了一颗颗的的凸起,墙壁断裂错开,地面上蜿蜒着巨大的裂缝。伊森简直不知道这个空间站怎么还没有失压,没把他们都吸到宇宙中去。
他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既然周遭的物质在感染前就出现了变形,那么人呢?
他慌忙扯开自己上衣的纽扣,仔细查看自己的身体。在没有看出来什么异常之后稍微松了口气,只是后颈不知为何总是发痒。他伸手去抓了抓,发现在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块皮肤有些坚硬干涩。
此时,从他身后某个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了人的喊声。他的脑子仍然有些麻木,转过身迈动脚步往人声传来的方向走。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要离开这个地方,要去有人的地方。他迈动脚步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那扇隔绝他和其他非人的机械门仍然关着,他冲过去用拳头用力砸着门,张开嘴大声喊着。到了这里,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他心头一阵恐慌,连忙从附近找到一把倒在地上的座椅,举起来用力砸向那扇门。
忽然间门上发出了一连串的机械运动声。伊森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那扇门一寸寸缓缓升起。
立在门后的人白衣金发,灰眸灼灼。
伊森松开手,那张椅子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响声,回荡在变形残破的宽阔廊道之中。他睁大眼睛,忽然迈动双脚,三两步冲向前,一把抱住了塔尼瑟尔。
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得救了。
在最后一课,他们把空间站拉回来了。
是塔尼瑟尔救了他,又一次救了他。
祭司愣了一瞬,灰眸微微低垂。怀里的人个子在人类中偏高,可是在这个伊芙alpha的面前就只能到他脸颊的高度,此刻将额头抵在祭司的肩头,环在腰间的手死死抓着他后背的衣服,就像怕他跑了一样。
塔尼瑟尔的心头有一瞬的柔软,也伸出手,稳稳地回抱住伊森的腰身。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立在一片狼藉之中,如一副充满颓废暗黑风格的油画。
伊森扬起头来,由于近视的关系微微眯着眼睛望向塔尼瑟尔,然后才像是突然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尴尬而迅速地松开手,往后一步退出那个令他眷恋不已的怀抱,但是又不想退开太远。
“我想离开这儿……”他急促地低声说道。
塔尼瑟尔这次主动往前一步,一把脱下最外层的那件白色长外套,呼啦一声披在伊森肩膀上。当温暖降临,伊森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么冷,只不过那属于海王星的刺骨冰冷在死亡的恐惧面前被忽视掉了。塔尼瑟尔伸出长长的手臂环住他的身体好帮他保暖,低声说,“我带你出去。”
一路疾行,偶有踉跄。当生存的危机褪去,各种各样之前被忽略的感受蜂拥而至。他的肋骨和胃部都很疼,可能被打伤了,脸上更是连动一动肌肉都会疼得表情扭曲。唯一被驱散的是寒意,塔尼瑟尔身上的温度即使在太阳系的边缘区域仍然像个暖炉,令他舒服得想要叹息。
来到空间站后面的卸货港,伊森看到了一些持枪的军人,剩余的那十八个非人正排成一队往一艘军用飞船上登机。伊森以为他也应该过去排队。经历了刚刚的生死劫,再看到那些人令他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冰冷的憎恶,但毕竟他仍然是他们中的一员,也该识相点主动过去。更何况,他不希望是塔尼瑟尔把他送过去。
可是他刚要动,却发现塔尼瑟尔搂着他肩膀的力道没有放松。
“你和我走。”塔尼瑟尔剪短地说。
军人们也没有阻拦,就算是灰毛也只是远远地瞥过来一眼,蛇一般阴森的目光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还是如芒刺在背。
塔尼瑟尔带着他上了另一艘小飞船,期间两个人并未说什么话。飞船离开空间站的时候,伊森转过头,看着投射在飞船舱壁上的身后的景象。
原本纺轮型的空间站,如今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西翼完全坍缩,成了一块说不出颜色的坑坑洼洼的东西,而东翼也已经毁损过半,那硕大坚固的太空建筑全都变成了奇怪扭曲的模样,像一大块被融化的塑料,只有最后一截还依稀能看出来原本的圆柱形廊道。
海王星重新出现在宇宙里,还有那巨大的第十空间站以及如流星般划过夜空的星舰轨迹。幽蓝的光色安抚着他之前太过紧绷几乎要断裂的神经。不知不觉中,伊森沉沉睡去。
开启自动航行系统后,塔尼瑟尔侧过头,看着坐在副驾上睡得正熟的beta,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额头上的第三眼张开了一半,扫视着伊森的周身。
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异,但是还需要回去做一些检查。
他完全没有想到伊森竟然会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他明明已经和地球联盟交涉过了,如果想要重开零号,就需要把伊森留下来。虽然那个什么凡人的道德法庭拒绝撤销伊森的非人身份,但至少他被允许在需要协助的时候随时提调伊森。
在红地球上伊森受到了序神之卵的辐射,之后又接触了熵神,已经十分危险了。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变异。可是这次竟然又被送入了一个由熵神力量主导的宇宙,也不知道那里的定律对他造成了多少影响。
第三只眼合上了,他没有感觉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伊森的身体构造似乎并未被改变,只是他的第六感却又一直悬在半空中,像是想要提醒他,注意什么。
可是到底是要注意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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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全身猛地抽搐一下,然后醒了过来。
他做噩梦了,梦见自己回了家,却发现他家的房子也像空间站一样,扭曲成了一团融化的塑料。在那团塑料中,却仍然能听到母亲在拉大提琴的声音,而他的父亲则站在废墟上,像死神一样低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然后,他的身体迅速向后弯折拉伸,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到的是睡眠仓顶端缓缓转动的北极光影像。
身下的床垫柔软,被褥洁净,闻上去有种淡而温润的檀香味。他记得,这就是其塔尼瑟尔身上带着的味道,如果不是他那天锒星人的鼻子,很可能会闻不到。他喜欢这种味道,闻起来温暖干净,令人觉得安心。
微微仰头,能看到他那副连续两次挂掉又被修复的眼镜被摆放在床头的隔板上。
他戴上眼镜,伸手抓了抓发痒的后颈,掀开被子起身。很显然这是一间临时的接待室,标准的太空站旅店布置——一个睡眠仓,一张长沙发,一张带着一点点角度的半透明电子桌,镶嵌在墙里的智能衣柜,以及……门扉紧闭的浴室。
并且,从浴室里传出了哗然的水声。
伊森咽了口唾沫。
浴室里的是谁?塔尼瑟尔?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儿来?难道不是做详细的身体检查写报告面试然后再把他送回禁城吗?
正犹豫不决,忽然水声停了。伊森一颗心悬了起来。
塔尼瑟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腰间仅仅围了一条浴巾,包裹着窄细紧致的腰和腹肌,勾勒着挺翘坚实的臀部。未干的水珠从微微蜷曲的金发发梢滴落,落在白皙而强健的胸肌上,顺着那颗诱人的禁果旁边滑下来。
伊森觉得脸颊发热,喉咙发干,赶紧转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这是你的屋子?”
塔尼瑟尔一边用力另一块毛巾擦着头顶被揉乱的金发一边平常地回了句,“是啊。”
“为什么?其他非人呢?”
“不客气。”
“啊?”
塔尼瑟尔停住擦头发的动作,挑起一边嘴角,笑得揶揄,“你难道不先谢谢我救了你们?”
伊森揉了揉鼻子。
而此时塔尼瑟尔又做出了惊人之举,先是随手将擦头发的毛巾甩到一边,然后又随意地扯开了腰间的浴巾,露出了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还有……那曾经征服过他整个身体的器官。
伊森瞪大眼睛,张大嘴巴,隔了三秒才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饶有兴致地研究起了墙壁上投影的星空之景。他故意微微扬起头,害怕一不小心流出鼻血来太丢人。
“你大概是精神太紧张,有将近两天没吃没喝,在路上就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我亲自给你进行了全身检查,从结果来看,你没有被感染的迹象,身体也没有发生什么显著的改变,除了你脸上和身上的几处淤青,没什么特别严重的损伤。”塔尼瑟尔似乎对伊森的尴尬视而不见,亦或是故意装作没看见,一边说着一边披上了一件暗红色的丝质睡袍,柔软的丝料沿着身体曲线垂坠而下,看的伊森满脑子都是当初在母船上那一夜的情形。
他脑子里一方面在沉醉,另一方面又在狠狠抽自己耳光。脑子能不能清楚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不要就顾着看美人流口水……
“你……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伊森攥紧拳头,像是突然打定主意一样开口问道。
塔尼瑟尔似乎没想到伊森的下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略略意外地扬起眉梢。
伊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有些紧张似的推了一下眼镜,“最开始,在去红地球的船上,很明显你更感兴趣的是塞缪。为什么在红地球上那次交谈后你忽然对我产生兴趣?我知道我们有过一晚上,不过我相信对你来说那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我想不出来能有什么理由让你冲到第十空间站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