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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青枫似笑非笑的看了毛子一眼,道:“我都不知道毛子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能言善辩了。”微微的顿了顿,他又扫了孟时一眼,道:“不过也是,物以稀为贵。”
孟时的帽檐压得低低的,她要不抬头都看不到她的脸的,说话的声音暗哑暗哑的。蒋青枫摸着下巴淡淡的一笑,不再提这茬。
毛子是不会让场子冷下来的,对于蒋青枫的话只是一笑而过,问起了蒋青枫蒋家的生意来。
孟时一直慢慢的呷着茶,听着听着的,她才知道眼前这位蒋少是京都来的。蒋家黑白生意的做,这些年在慢慢的漂白。蒋青枫的上头还有个哥哥,应该在政界。
能慢慢漂白到政界,确实是很了不起的。不过应该是这几年的事,她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的。
没多时菜和酒都被陆陆续续的送上来,酒一共送了三瓶,孟时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蒋青枫果然不会就那么善罢甘休。
毛子则是面色不变,蒋青枫向他敬酒,他微笑着一饮而尽。蒋青枫的第二杯敬的是孟时,孟时知道不喝是不行的,也喝了下去。
她这杯开坏了头,蒋青枫立即就倒起了第二杯,散漫的笑着道:“果然爽快,来,不醉不归。”
孟时没动,喝了一口茶压下喉咙里火辣辣的感觉,头也不抬的淡淡道:“不知道蒋少这个不醉不归是什么意思?”
她这话说得太直白,他们真要醉了,不就更是蒋青枫砧板上的肉了么?
蒋青枫大概也没想到她会那么问,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往沙发上一靠,道:“您想多了,您要不愿意喝那就算了。不然呐,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们呢。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走出这扇门就有人给你。”
走出折扇门就有人给你,前提是得走出这扇门。
孟时就笑笑,嘴角的嘲弄很是明显。她也不多说什么,将筷子放下,桌上摆的菜一点儿也没动。
蒋青枫这人,得寸进尺,你如果顺了他的意,接下来谁也不知道他还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他是没死心的,继续纠缠下去,如果喝醉了,借着酒的名义,他要干出点儿什么事来只有白白吃亏。只怕毛子到时候也拿他没办法。
蒋青枫将她的嘲弄看在眼里,却一点儿也不生气。朝着毛子举举杯,道:“毛子哥,我敬你一杯。咱们兄弟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毛子没去端酒杯,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抬腕看了看时间,道:“抱歉蒋少,待会儿我还要去见金老板,这酒不能再喝了。这要一身的酒味过去不太像样,您说是吧?”
蒋青枫没说话,慢慢的搁下了被子。腿直接放到了桌上,示意边上的人替他点上烟,似笑非笑的道:“毛子哥连酒也不愿和我喝,是看不上兄弟我是不是?”
“蒋少言重了。”毛子淡淡的说着,并不解释什么。他那张阴柔的脸上依旧带着笑的,只是说不出的冷。
说到这儿,他站了起来,拿起了外套,道:“谢谢的蒋少的款待,先走了。”
他站起来,孟时也跟着站了起来。蒋青枫的脸色变了变,啪啪的拍了几下手掌,立即就有人从外面进来,将他们拦住。
他并没有站起来,掸了掸手中的烟灰,慢条斯理的道:“毛子哥,君子成人所好,我不过就是想学学,这对毛子哥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之前的协议,也算数。”
毛子不着痕迹的拽住了孟时的手腕,脸上的神色一点儿也不变,微笑着道:“听闻蒋少很久不去赌场,这点儿就输不起了?”
他的神色冷漠,嘴角带着淡淡的不屑。蒋青枫一点儿也不生气,微笑着道:“这样吧,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问毛子哥你和这位的关系。”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暧昧的,毛子看也没看他一眼,道:“无可奉告。”
他说着拉着孟时就要往外走,蒋青枫的人立即上前来挡住他。毛子回头看了蒋青枫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蒋少是想闹得不好看?”
“哪里哪里。”蒋青枫站了起来,示意那些人退开,微笑着道:“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毛子哥这气性可真大。”
他意味深长的说着,马上有人拧了个箱子过来。他接过,递到毛子面前,道:“愿赌服输,毛子哥您拿着,慢走。”
毛子接过,说了句谢谢蒋少,微微的颔首算是道别,然后带着孟时出来看包间。
蒋青枫眯着眼看着孟时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回过神来。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问道:“蒋少,就这样算了?”
蒋青枫端起了酒杯,慢慢的啜着。像只毒蛇一般看着孟时所坐过的方向,懒洋洋的道:“本少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哪能就这么算了,让人跟下去,翻遍整个东青,也把人给我翻出来。”
那人应了一声是,快速的下去了。
蒋青枫摇晃着酒杯,冷哼了一声,道:“不过是金老头养的一条狗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要不是金老头护短,要不是大哥勒令他得低调,他们今天可就没那么容易走出去了。
孟时出了包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毛子感觉到她浑身绷得紧紧的,笑笑,道:“这是我预料过比较好的结果了,放松点儿。他不敢怎么样。”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但语气里是带了笃定的。孟时隐隐的松了口气,点点头,问道:“老鬼在哪儿?”
“应该是在车里。”
两人行色匆匆的往停车场,孟时的直觉觉得蒋青枫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不过她没说出来。
老鬼果然是等在车里的,见着他们俩咧嘴笑了起来,跳起来要给孟时一个熊抱,却被毛子用眼神制止了。
他很聪明的什么都没问,拉开后门让两人上车。谁都没有说话,驶出了停车场,毛子才道:“老鬼,你把外套和孟时换一下。我安排了车,待会儿你下去。”
老鬼应了声好,毛子就跳到了前边。趁着前方道路平坦,两人迅速的换了位置,由毛子开车。
他安排的车早停在了十字路口的边上,老鬼从后排下车后猫腰钻进了车中,车迅速的开走。
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车立即尾随了过去,毛子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孟时伸手,问他要一支。他倒是一点儿也不诧异,给孟时一支烟,还将打火机丢给她。
孟时抽了好几口烟,才慢慢的镇定下来,问道:“老鬼是去哪儿?”
看毛子这样子,这些他显然都是早布局好的。毛子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欣赏一点儿也没遮掩,“去机场,他要去一趟Y市。”
他抬腕看了看时间,又道:“唔,还有一小时,赶过去还来得及。”
孟时显然是没意料到,喃喃的道:“他去干什么?”
“他隔那么久就要出一次差你不知道?”毛子微微的诧异。
孟时摇摇头,毛子就笑笑,道:“也不知道蒋青枫会不会上当,不过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反应不过来。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别见面,老鬼那边你也别去了。他不会在这边呆很久的。”
蒋青枫不过就好奇,要是实在找不着人,他也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过段时间自然就忘了。这点儿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
孟时点头应好,迟疑了一下,又说了句谢谢。毛子笑笑,看了看她脚边的箱子,道:“卡号给我,我给你存起来。带着这东西不安全。”
孟时再次道了谢。
她今天真是耗尽了心神,一旦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有些精神不济了。一句话也不想说,动也不想动一下。
毛子并没有将车开到老宅附近,而是在城里转悠了几圈,将她带到了上次看腿的地方。孟时有些疑惑,却什么都没问。
进了屋子,毛子却没停下,直接带着她往里走去。到了走廊的最后,赫然是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并没有上锁,他轻轻一下就推开了,然后道:“从这儿出去,边儿上就是公交车站,随便坐辆车,然后再转车。”
他可真是够小心的,孟时沉默一下,说了句好。毛子顿了一下,凝视着她,忽然笑笑,道:“走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孟时快速的走了,没有任何停留的。毛子看着,过了很久之后才关上铁门,去找秃顶医生喝酒去了。
毛子做得那么小心,孟时一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的。一路上几乎都是警惕着的,天色黑时才回到老宅。
老宅里安静极了,她疲惫的靠在围墙上,想点烟的,嘴里干涩得厉害,她就没点了。站了会儿,她才慢慢的进了屋。只是早上吃了点儿东西,她这时候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只是很累很累。
她靠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该给老鬼发条信息问他那边怎么样的。刚把手机拿出来,客厅里的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孟时吓了一跳儿,侧过头,余江阮站在客厅的右边,显然是才刚从楼上下来。
她真是太不在状态了,竟然没发觉这里有人。其实,她没发觉也是正常的。院子里并没有余江阮的车,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个时候过来。
她站着没动,看着余江阮。他憔悴而又疲惫,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下巴下的青色的胡渣也未刮净,看起来有些落魄。
余江阮咳了几声,这才道:“不小心睡过头了,吃饭了么?我给你煮面。”他的声音暗哑暗哑的,应该是感冒了。
他的神色泰然自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
孟时将头别到一边,嗤笑了一声,这才直视着他,道:“麻烦将钥匙给我,马上出去。下次您要是再这么就就来了,我可就只有当成贼报警了。”
她的眼神很冷的,仿若余江阮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
余江阮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忽然极淡的一笑,道:“孟时,敷衍我几句,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么?”
孟时此刻疲惫得只想倒头就睡,腹内又饥又渴,她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冷漠的道:“余少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本来就是事实,我还有什么好说的?玩不起的人从来都是我不是您,能求您别再打扰我行吗?”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放到了桌上,道:“上次该赔您的钱都在这里了,密码六个零。我穷鬼一个,给您加不了利息,您大人大量,别计较。至于民政局那张纸,您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过去。但也别拖我太久。”
余江阮抿着唇,看着那张卡,眼中的风暴一点点的蓄积着。他没有去捡,极为落寞的笑笑,道:“你还真是有办法,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和我断绝一切关系?”
他后退了一步,伸手揉了揉鼻子,道:“好,今儿算我打扰了。不过我不打算走,你报警吧。”
他一副无赖样儿,说着转身上楼去了。脚步声渐渐的消失在楼道里。孟时揉着额头,一下子坐在沙发上。她的胸口闷得厉害,像是要炸开一般。浑身真是没有力气的……没有进食,哪有的力气?
余江阮并没有再下来,她确实是拿他没办法的,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腹中实在饿得受不了了,这才走近厨房。冰箱里并没有剩菜,她看了会,拿出了面来。烧开了水,然后将面放进去。
她没心思弄别的,鸡蛋也没煎一个。吃碗面也不记得那面到底是咸了还是淡了。
余江阮在楼上,她不愿意上去,就蜷缩在外婆的小房间里。在这儿她觉得特别的安心,像是回到了子宫里。
谁也没去管那张卡。毛子的动作很快,在她还在公交车上就已将钱打在了她的卡上。
明明是疲惫至极的,孟时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就那么躺在被子底下,睁着眼睛。她就想,她和余江阮,始终是无缘的。以那么一种方式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又岂会长长久久呢?
孟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儿,脑子像是要炸裂开似的。她想停止下来的,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就只能眼睁睁的任由那些画面翻腾着。
到了下半夜,孟时才从老太太留下的止疼片翻出两颗来吃下,止疼片是带了镇定的成分的,她才慢慢的睡了过去。
她疲惫极了,本来就苍白的脸更是白极了。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呼吸声时轻时浅的,很不安宁。
孟时翻身时才发现浑身的关节都疼得厉害,这毛病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只要天气变化或是屋子里潮湿了就会疼。她平躺着不敢动,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天亮了。屋子里的窗帘是拉着的,只落下了一条线一般的白光。
她缓了好会儿才坐了起来,就着昨晚喝省的那半杯水吃了两粒止疼药,这才起床。
余江阮竟然是在的,桌上放着一份三明治一份牛奶,他拿着一份报纸正在看。听见孟时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
他这样子分明是不打算走了,孟时没和他打招呼,去洗漱,然后就在院子里摆弄着那些花花草草。
余江阮站在屋檐下沉默的看着她,神色平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孟时并没有让他看太久,将院子里的花浇完,这才背着包出了门。
等到了店里,她给换锁的公司打电话,请他们将老宅大门的锁换了。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她发了会儿呆,然后开始工作。
明明是艳阳高照,到了中午,竟然就变成了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有瓢泼大雨,孟时看着与换锁的公司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怕到时候下雨走不了,和孟涛打电话就先走了。
余江阮并没有在,这让她隐隐的松了口气。换锁的人很准时,准点儿到达。这边全是老宅,很少有人过来。那换锁的人挺好奇的,说还不知道东青有那么个地方。
他的口音是外地口音,不知道也挺正常的。孟时给他倒了茶,大概是觉得孟时挺好说话的,他就问起了这宅子有多少年岁了来。还感叹老宅子的很多东西现在都看不到了。
他虽然边与孟时说着话,可动作也麻利得很,三下两下就将锁给换好了。让孟时试过之后,他收拾工具离开。眼看着雨要下来,孟时给他伞,他也摆摆手说用不了,然后骑着电瓶车走了。
孟时看着崭新的锁,与褪色的大铁门极为不相符的。她看了会儿,又看了看手中的新要锁,将换下来的锁和钥匙都收好,放进放杂物的箱子里。
她原本是不打算动老宅的任何东西的。她发起了呆来,外面下起了雨来,雨滴打得窗子噼里啪啦的。一时间电闪雷鸣的。孟时楼上楼下的将窗子都关上,再下楼时发现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
她这才想起外面的花该搬进来的,她就打开门出去,将娇弱的花全搬到了屋檐底下。累出了一身的汗,她拿了衣服去洗澡。
出来时她才发现手机在小几上呜呜的震动个不停,她拿起来看了看,是余江阮打来的。她没有去接,站到了窗边。
外面的雨点儿已经密了起来,天色暗沉,仍旧看得见换了锁的大门边站了个人影。手机在手心中震动的频率好像越来越快,孟时能感觉到手心出了汗,黏糊糊的。
她站着没有动,任由着手机呜呜的震动着。余江阮站在外面一直都没离开,也没找个地方躲。手机呜呜的震动之后又响起了短信的提示音,她没有去看,索性将手机丢在一边,然后进了厨房。
以前浮躁的时候,她常常在厨房里呆着。可今天她却发觉她竟然一点儿也静不下来。切胡萝卜的时候甚至差点儿切到了手指。
外面的雷声轰隆隆的一片,闪电划破长空。厨房里有那么一瞬亮如白昼。孟时索性放下了刀。她的心里很不安,以她对余江阮的理解,他是不会离开的。而这雨那么大,带着寒气的。在屋里也能感觉到寒气森森的。
她双手撑在厨台上,站了那么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一把雨伞,打开门出去。
余江阮果然还在雨中站做的,雨幕中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屹立在门边的身影。院子里积了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孟时连鞋子中进了水也浑然未觉。
她到了铁门前,淡淡的道:“你走吧,从今以后不要再过来。”
她的手中拿着昨天他没要的卡,丢到了铁门外,淡漠的道:“我还你了,你要是你的事,不要也是你的事。希望你遵守协议上的约定。”微微的顿了一下,她勾起嘴角,自嘲的笑笑,道:“当然,你不遵守,我一个小女子也没办法。”
余江阮一直没说话,等着她说完,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隔着雨幕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理由,给我一个理由。别用董家郃来搪塞我。”
他的语气粗暴,带着深深的疲惫。他是不相信她现在和董家郃还有牵扯的。至于以前,他管不着。谁还没有以前呢?
孟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来,以轻得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余江阮,你别告诉我,你还没有查过我。”
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仿若不会因为风吹雨打而弯折。雨珠从伞上溅落,打落在脚边积了水的小坑里。她的嘴角微微的勾起,带着讽刺的。
余江阮看着她,没有回答。只是那么顿了一下,孟时继续道:“我是谁的女儿,想必你也早清楚。我的身上,背负着为我父亲翻案的责任。那个案子,至今仍是人人闭口不提。你确定,你要和我在一起么?会连累到多少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确定你想好了么?还有你的家人,允许么?”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一双清亮带着淡淡讥讽的眼眸看着余江阮,语气在漫长的时间里以及哗啦啦的雨声中变得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