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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姐儿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边眼泪还没抹完,那边就又涌了出来。
娘亲打小儿就不喜欢她,说她不是个带把的,爹爹也无视她,吃醉了酒就要闹上一通,这些年下来,家里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好容易娘亲怀上小家伙了,她还想着这回总该好过了,没想到娘却要发卖了她。
她耳边还萦绕着颜姐儿对她说过的话,嘱咐自己不能哭不能慌,硬生生压下了心底的恐慌,抽噎着走了回去。到家时已经止住了泪,牙侩早走了,何氏站在厨房门口骂,芝姐儿也不吭声,麻利地把晒着的衣裳收了回去,坐在炕沿边叠起来。
何氏一掀门帘进来了,一把揪了芝姐儿的耳朵,气道:“才不过打听了两句,你就哭跑了,去前头大房家了?可是又让人瞧笑话了?”
芝姐儿咽了咽泪,呼出一口气道:“娘,你现下要卖了我,等你身子重了谁伺候你?你月子里谁还能替你端茶倒水?人常说‘宁做仨月工不带一天娃’,小伢子落地了谁把屎把尿?”
这话倒把何氏问住了,先时只听那牙侩说卖到苏家多么好,又想着大房同苏家关系不一般,没准自家丫头还能被大少爷收作房里人,这才止不住活络了心思。平日里家生子都使唤不完的人家,哪里能轮到芝姐儿进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到底卡在了自己临盆的档口儿,何氏这下又犹豫了。
自家男人是不顶用的,请婆子来伺候更是不合算,自己又是懒散惯了,哪里还能吃得了那个苦,这样一算,卖女儿反成了不划算的买卖。
何氏看了女儿一眼,面黄肌瘦的,十多岁了头发还黄绒绒的,这两年个头倒是长了些,可到底太瘦弱了,卖给别家做奴,指不定要吃苦,到底是自家身上的肉,何氏心头也有些不忍。
还是把她送出去做工罢,前程是差了些,但好歹也是一笔进项,将来还可以给弟弟攒家私。
先前心头烧得正旺的那把火,到底还是熄了,她叹了一回时运不济,又摸摸肚子里的这个,希望是个好的。
夏颜烧了一锅热水,取出篦子和皂角,用澡巾裹了一圈儿脖颈,蹲在井边洗头。
水顺着发丝滴进颈子里,潮乎乎的,在手上抹了一把澡豆,揉搓进头发里。手上动作不停,心里还想着芝姐儿的事,也不知那几句话把何氏说通了没有,心里叹息一回,摊上这样的娘,也真是投胎不利。
自己想帮她却也犹豫,何氏惯会顺杆爬,若是把自家又搭进去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好容易何大林下定决心脱手了,自己再不能把他拖回泥潭去。
可到底有些不忍心,夏颜平日里说何大林滥好人,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心软的,芝姐儿双手冻得通红给他们送面果子的情形还记着,别人对她上心一回,她就一直记挂着。
怎样才能拉她一把又不叫何氏盘苛了去,夏颜一时也没有主意,正在出神间,头顶传来一阵力道,把她的脑袋压低了下去。
何漾舀起一瓢水,给她浇了下去,又绞着头发揉搓了两下:“再不洗水都凉了,你想什么心思呢?”
“我在想芝姐儿的事儿。”夏颜瓮声瓮气地说,干脆丢开手让何漾替她洗。
“放心罢,她还不至于傻到那份儿上,真卖了谁给她烧火做饭?芝姐儿还没炕沿高的时候就干活了,这么些年下来,那俩口子骨头早就懒散了,”何漾拿了干布巾,把一头乌发裹了起来,咦了一声,“你这头发貌似变乌变厚了?”
夏颜闻言摸摸发丝,眯着眼笑了。这几个月下来,头发确实是光泽了一些,再不是先前黄绒绒的样子了,就连额沿鬓角处,也长出了许多小绒毛。
这一晚热在锅里的饭食直到变冷变硬,何大林也没回来,夏颜把被子裹得紧了些,一颗心始终落不下来,就这么迷迷瞪瞪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夏颜端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边缝补衣裳边等人。何大林费衣服,刚上身的一件短衫就被锯子勾破了,夏颜只好拿方格布又滚了一道边。
手指绕线打了个结,用藏针缝把线迹都收好,从外面看过去,两块料子就像是一体的。
夏颜想着码头上的工人也时常会把衣服磨破,一眼望去,那些做工的人身上就没一件齐整的,大多在手肘肩膀处打了厚厚的补丁,心想着要是能设计一件衣服填补上这些短处就好了。
歪在门框上细细构思一回,心里就有谱了,她找来纸笔,勾勾画画起来。
过了半晌,脖颈酸了,她一抬头揉肩,就见着何大林颤巍巍走来,衣裳也被扯破了,头上也挂了彩。
夏颜唬了一跳,急忙忙迎了上去:“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何大林虚脱地靠在夏颜身上,由着她把自己托进门。拧了手巾替他擦脸,何大林咕咚咚灌下两杯水,才大大喘了一口气:“我同田家村打了一架。”
夏颜擦脸的手一顿,诧异地望着何大林,向来滥好心,从不跟人红脸的老实人,竟然跟人打架,可见对方一定是做了什么欺人太甚的事了。
“田家村的人不守信用,砍了山头的树不说,还往外发卖,昨儿叫我抓了个现行,那些人便不依不饶,跟我争了个头破血流。”
“你同多少人打架了?”夏颜急急问道,又把他的胳膊举起来,捏捏肉骨,“可有伤到骨头了?”
“少说有三四个罢,还是厘正来了,才平息下来,”何大林按着额角一处伤口,嘶了口气,“胳膊腿无妨,就是腰扭到了。”
“你在家歇着,我去请大夫。”
夏颜扶他躺下就要走,被何大林一把拉住了:“不用请,我躺躺就无事了,你去把大郎叫来,这事还得跟他合计合计。”
夏颜也知道这事儿厉害,须得尽快拿个主意。
过了今夏就是秋闱,何漾近些日子都在师父家论策,夏颜也顾不得打扰与否了,脚下生风就去了。
一想到和村民共有山头的主意是自己出的,就不禁有些懊悔,她到底是低估了这时代的刁民,总以为立了契就万事无忧了,可没想到当一村人都一鼻孔出气时,就是县太爷也头疼。更何况雷蚂蟥向来不见银子不搬印的,要想让他插手管这件事,不知道又要破费多少。
何漾也在屋里同何大林分析这些厉害关系,要想让自家吞下这个哑巴亏,是断不可能的,可要拿大笔银子去撬官府的口子,又颇不划算,为今之计,只有找个厉害的人去震慑一下这帮人。
反正这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何家是付过银子的,要请个人去看守自家山头,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只是这看守之人一时犯了难,那些肩不能抗的柔弱老实人肯定不行,可有本事又厉害的人哪里愿意去做个小山头的看守。
“眼下倒是有个人选,就是不知他肯不肯,”何漾手指无意拨着算盘,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刘大娘的儿子,小武子,前些日子不是回来了么,年前他在外跑镖,得罪了人才不得不避回来,现如今只在码头上做散工,不如请了他去看护山头罢。”
说到底不是个体面的工作,当镖师那会子威风惯了,也不知肯不肯放下这个身段来。何漾思量了一回,少不得还得自己亲自去说动他。
夏颜备下了好酒菜,何漾亲自上门去请,小武子生得黑壮,笑起来倒是腼腆。他比何漾高出许多,夏颜还得仰着脖子看他。
酒过三巡,何漾把自己的本意说了,小武子握着酒杯半晌没吭气儿,夏颜坐在里间连大气儿也不敢出。过了约半盏茶功夫,他才仰起脖子把酒一口闷下,重重磕了杯子:“刀口舔血的日子都过来了,到如今落得这个田地,我也挑拣不得了,既然兄弟发话了,定帮你把这件事办得周全!”
何漾也叫了一声好,敬了他一杯酒。
到底是要去硬碰硬,何漾开出的价钱也不低,一日二百文,还按照出镖的规矩,事成后再添一笔谢镖钱。
原本打算在山头造好了屋子再请他去,哪知小武子大手一挥,嫌这般娇气:“又不是娘儿们,哪这般讲究,老子在外跑镖那会儿,睡泥坑的日子都有过,等你造屋修路的,那起子破落户还不早把山头砍秃噜了!”
何漾想了一回,确实是宜早不宜迟,翌日一大清早,就送小武子去码头了。他生得五大三粗,腰间别着大砍刀,手里拎着斧头,头发蓬松松的,粗粗扎了一道箍,昂首挺胸一路走来,路人小儿都纷纷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