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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她和王怀素?”季海棠问他。
“王怀素看上她是真的,其余的我不大知道。”谢靖笑说。
“那…八娘子托我好好照顾七娘子。”
她相信她言下之意谢靖能够听明白。
谢靖不是很在意,握着她的手朝外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是管不上的,若真要说什么有情人成眷属,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事。”
季海棠嗤笑一声:“不是人人都是你谢守固,您想什么有什么。”
谢靖心知她是打趣他,但却是夫妻乐趣,眉宇之间全是些宠溺笑意,季海棠瞧了几眼,自己个儿说不下去了,折身朝绣房里走,嗫嚅道:“真是欠了你的!”
当然,此事让她二人撞见实属巧合,恰恰这一撞,日后还真出了些变故来。
却说绣品没过几日竣工,吴王妃来取绣品,当日将季海棠夸赞一番,领了绣品献给刘贵妃,刘贵妃看后大悦,请了季海棠到宫中去走走。
那日天上小雪,阴冷一片,季海棠披了青绿斗篷随吴王妃去了宫中,只见宫墙深深,红墙碧瓦,雕梁画栋,却不知乘着那肩舆行过了几处宫廷,慢慢到了一处梅花林中。
几位宫人上前将其引入林中,听林中琴声潺潺,笑声连连,似有拍手喝彩声,待几人越发走近,才见到乃是一方八角飞翅亭,亭子四周挂了密密竹帘,帘中又缝锦帛,遮风挡寒的,若是天气晴了,便揭开这软帘来赏景也是极妙。
几人进了亭子,迎出来一个婢女,打帘子迎了二人进去,只见这亭子内有洞天,温暖如春,亭中放榻,榻上躺一女子,二十七八的年纪,肤如凝脂,丰唇翘鼻,眉间点了多红梅,衬得她亦如红梅一般绝美,榻下设火盆,一旁的又宫人煮茶,另一边又有琴师抚琴,余下又有三四位容貌上等的妇人围坐着。
吴王妃拉着季海棠一一行礼,榻上那人起来扶季海棠,一边笑道:“原是你这样的妙人儿替我绣了那个刺绣!”
季海棠微微一笑,并不敢做刺儿头。
刘贵妃令人赐了坐给季海棠,正巧是在她的榻侧,季海棠便微微垂着肩膀扶着那张榻,瞧来乖巧顺眼。
刘贵妃看她容姿不凡,心中有所喜爱,遂与她多说了几句话:“我记得王妃说你许了谢靖可是?”
季海棠点头道:“正是。”
刘贵妃又笑道:“前儿个他打了胜仗,在咱们长安城里可热乎了,我倒是偶然见过一次,是真的好模样,也配得上你。”
季海棠只含羞带怯得跟着笑。
刘贵妃也不再打趣她,只换个话问道:“正巧,我想拖你替我绣两身儿群子,可好?”
季海棠连忙应承下来,又不再多说什么了。
刘贵妃又说了一会儿话,请他们吃了茶水,赏赐了几匣子珠宝首饰便不再留他们。
回去路上马车摇动,谢蓉握着她的手替她暖了暖,笑道:“她能说守固好就是好事,若真不想搭理,大可不必提这样一句。”
季海棠本也没想用着点儿好处换人家太多好话,遂并不不满,只跟着笑了笑。
却说季海棠回了谢府又找回了那几名绣娘,让他们帮着绣群子,献给刘贵妃,裙子才献上去两日,刘贵妃又找她进宫说笑,几位妃子在一旁看了那裙子,也有些心动,纷纷拖季海棠给他们也做几身儿,一时间季海棠倒有了生意,回到府中干脆就留下了了几位绣娘做长期工。
这日夜里,落雪无声,灯影轻动,夫妻二人在帐中有些颠倒,听得一阵敲锣声,喊着“走水了”,这一来,二人什么兴致也没了,纷纷拢好衣衫前去查看。
一出门,几位婢女迎了上来,说是挨着翠林轩那边儿的厨房走水了,这会儿正在救火。
夫妻二人稍微理了衣衫走过去,只见厨房已经烧毁大半,谢锦慧披着袍子被谢沁芳扶了过来在一旁咳嗽,季海棠上前劝她:“都是些钱财罢了,你快回去躺着。”
谢锦慧摇头不走,众人也拿她没法子。
沈氏在一旁忙得焦头烂额,谢老太太随后来了,看着火势没了,令管家去察看损失,管家进门只看见灶台上几只碗,还有一些肉菜,地上放着酒罐子,出来如实回报了老太太。
几个守厨房的婆子就说是吃酒吃醉了,才烧了厨房。
谢老太太当下令几人在冰天雪地里跪一夜,明日早晨再来说这些事儿,命几位主子都回自家院子歇息。
季海棠与谢靖回了捧月院钻进被子里躺着说话。
季海棠道:“我看这婆子也胆大,就敢醉酒。”
谢靖搂着她说:“都是二嫂的人,胆子大的多得很。”
“你什么意思?”季海棠望着他,眼中有些光彩颤动,有些作怪意味。
“你不知道?”谢靖吃她的唇,轻声呢喃:“你不知道?”
季海棠明白一些意思,只是觉得他不是真的撒手不管她,好歹替她看着动向的,心中太欢喜,故而言语间都是讨好的媚态。
谢靖将她搂了一会儿,赖不住她胡乱动了,就伸手寻上来摩挲,两人正是血气正好的时候,腻腻歪歪着又出了些兴趣,谢靖非要在她这儿讨一会儿。
季海棠推了他一把,咯咯笑道:“你少来,明儿还去见祖母。”说了,脖子又被谢靖亲着,她实在忍无可忍,在他背上掐了一把:“你怎么就消停不下来!”
谢靖一股劲儿撞进去,撞了她一个闷哼,他那眉眼斜斜扬着:“听话,让你好受些。”
季海棠脸上泛起一层潮红,伸手楼了他的脖子,与他亲做一处…….
次日清晨,季海棠虽是累着,但不敢起来太晚错过大戏,便跟着要上朝的谢靖一块儿起了。
等季海棠到谢老太太那儿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一屋子的女眷,连同谢沁芳也跟着来了,沈氏立在一侧,季海棠便寻了谢沁芳身侧坐着,方落座,谢沁芳就碰了碰她的手,低声说:“二嫂的人,昨儿吃酒赌钱,输了不服气,在厨房里打起来了,这才烧了房子,你我听着便罢。”
季海棠心想:明面儿上还是让着些好了,形势不好就别做出头鸟。
老太太让人将几个冻得奄奄一息的婆子拖进来,几个婆子跪了一夜,早冻坏了,见了谢老太太就是哭喊着求饶。
老太太就说:“你们好好儿将事情说明白!”
几个婆子争先恐后辩解起来,所说与谢沁芳并无大差,谢老太太听了亦是满面怒容,令沈氏出来回话:“不知这事儿你怎么看!”
沈氏立在堂中,十分乖顺得回话:“是玉娘没管教好下人。”
老太太一拍案几:“岂止说是没管教好,管中窥豹,除了这差错是你纵容手下那几个婆子犯事。”
张氏听自己的儿媳妇挨骂,也起身求情道:“阿家,玉娘还年少,处事多少有些不周全,这是怪我没有好好教她。”
老太太听她要来这个“苦肉计”,登时冷笑一声,低骂道:“你没教好又怎么让她管家?咱们谢家不缺管家的人物!”
张氏也被骂得面上无光,只能垂首站在一侧不言语。
老太太又问几个婆子:“听管家说你们那些酒菜便是主子们也没吃上,你们到底哪儿来得钱?”
这话一问,几个婆子皆磕头求饶,将事情一并交代了,原来是平日里看着这边管着的几位主子没什么势力,就克扣了些。
谢老太太听罢之后,面上着实难堪得很,将人训斥了一顿,令人拖了下去,继而又训斥沈氏:“这就是你找的人,这厨房就管了四位主子,你嫂子、你的两位妹子、一位姨娘,看看他们过得还如个仆人!”
沈氏吓得跪下去说:“仆人们私下主张了的,玉娘绝没有贪墨这边儿的用度。”
谢老太太又令人下去整顿:“还有哪些赌钱的歪风邪气,全部报上来,罚了工钱!至于那些欺辱主子的,只管撵出去!”说着又吩咐张氏:“玉娘办事不妥,她的那些人若是犯了错儿,也怕她不肯撵出去,就让她先歇息一阵子,由你□□。”说罢,老太太手一摆:“都出去!”
季海棠倒没想到谢老太太眼里揉不得沙子,便是这么个事儿,就将沈氏“革职待办”,还不给人将功折罪的机会。
几人散去,季海棠想着跟谢沁芳去看看谢锦慧,便随着谢沁芳去翠林轩,说起这个事儿:“祖母待咱们是真好。。”
谢沁芳道:“咱们谢府太大,总要有个明灯照亮,若是祖母不清醒,这谢府还不知道有多少乌烟瘴气的事儿,二嫂子精明能干,祖母也是喜欢她的,只是她背地里也恃强凌弱,祖母便有些防着。”
谢沁芳看似粗心,实则是粗中有细,倒将事情分析得明白,季海棠也不得不佩服她脑中清明。
“别的不说,就说六哥,若不是她在上头看着,哪里能这么一帆风顺,不过倒有时候也顾不全,就说迎娘,就是六哥走了的时候没了的。
谢沁芳说到这儿,欲言又止,但笑了一笑,拉着她说:“你别见怪。”
季海棠心头一动,谢沁芳许是不是说漏嘴,便拉了谢沁芳的手说:“你我什么关系,你何必跟我见外这个,快说给我听听,我心头也好准备些。”
谢沁芳携了她的手,左右看去,只见清音在那头远远跟着,并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了声音说:“听说原是为了补贴六哥这头,被二嫂子哄了些钱财出去,六哥平日积蓄也不多,全是让她管着的,这下花出去了不说,还欠了二嫂子钱,又怕六哥回来知道了这事儿,成日里忧思不定的,就把自己气死了,六哥从边关回来,正赶上她咽气,六哥也硬气,那人还没凉,六哥就去三房里借了钱还给了二嫂子那头。”
季海棠听了有些诧异,毕竟她从谢靖那儿感觉不到对沈氏那边的恨意,当然也有可能他藏得很深,藏得习惯了,露也露不出来了。
谢沁芳看她出神,又急忙拉了她一把说:“都是我听说的,你可不许跟人说去,连六哥也不许说,否则到头来他记恨我这个妹子可怎么了得!”
季海棠笑道:“说什么鬼话,我自然不敢跟他说这些。”
这番隐情知道了,季海棠心头明白了许多,只暗自琢磨起来沈氏果真是个面善心狠的人……
二人到了谢锦慧屋里,同谢锦慧说了会儿话,谢锦慧又忽然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还让婢女给他们煮了茶吃,留着季海棠吃了些糕点才放回去。
季海棠回了捧月院就细细看起了账册子,倒不得不说谢靖这两年也攒了点儿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养他们一家子倒也够了。
她掰着手指盘算着,依着谢靖这样升官儿,这钱自然也会越来越多,只是他一定不爱收人的钱,那他们还是存些钱在手里好,心思盘算上了自己替宫里做的那几身儿裙子上面。
是夜,谢靖早早回来,看见季海棠窝在榻上看账册子,就笑她:“怎么,看我有多穷?”
季海棠嗔了他一眼:“我也没想你是个有钱的,看你这些账册子就知道你有没有到哪个秦楼楚馆里一掷千金过,你看看,这笔,五金,你拿去做了什么?够买个俏姨娘了!”
谢靖拿着那账册子看了看,指着一旁的小字儿:“这不是写着么,买了打马鞭子,你怎么这样小气!”
“你才小气!”季海棠站在榻上来捏他的脸:“我怕我要买些首饰,多用了你的钱。”
谢靖伸手抱着她朝内间走,笑说:“有什么不够的,我的俸禄全在里面,若是三品大员养不起你,你就该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买多了。”
他倒不拿慷慨气势,比起那些扔钱的浪荡子又要踏实些,季海棠趁机跟他说:“我这几日里闲得无聊,寻了个赚钱的活计,想跟你商议商议。”
谢靖明显皱了一下眉,将她放在床榻上:“你想做什么?你还是不信我么?”
大概,他以为季海棠觉得他穷了,虽然不当她是嫌贫爱富,但是他也不想她为了这么点儿钱忙里忙外的。
季海棠也猜出他的心思,捧了他的脸,好声好气哄道:“我只是闲得慌,不是什么大事儿,难道我想赚点儿钱,你看不上我了?”
谢靖盯着她,良久,叹了口气,是真的有些疼惜:“你想做什么?”撩了袍子坐在床上。
季海棠听他肯妥协,就妩媚讨好地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张着眼儿:“我想开个铺子,做裙子就好了,放在咱们谢家的名下,宫里流行什么,咱们外面儿流行什么,外面流行什么,咱们也传到宫里去,总归我没事儿嘛。”
谢靖听了原是这个事,并不需要她四处跑腿,也就放下了心,抱着她说:“真要是想做这个,我明天去和三叔那边说说,让他租一间铺子给你就好了。”
季海棠摇头道:“我去就行了,不必劳烦你动手。”
“真不用?”谢靖似是不信地看着她。
季海棠笑道:“真不用!”
谢靖既然放权给她,她也不愿意总是麻烦他这些,毕竟他知道谢靖更爱一个坚强地女人。
却说二人正抱在一起说笑,外面就传消息来,说是谢锦慧没了,夫妻俩又赶紧朝翠林轩赶去。
这次则是他们夫妻二人最先到,只见屋中炭火尚暖,谢锦慧面色苍白得躺在床上,谢沁芳和婢女正伏在床榻上哭泣。
季海棠过去看了眼,只看床上的人眉头紧皱,像是走的时候并不松快,心中也有些怜惜,涌出了眼泪。
谢靖进来看了一眼,垂了垂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先去请夫人他们来。”
季海棠转身让谢靖先出去呆一会儿,她在这儿再看看谢锦慧。
谢沁芳哭过一会儿,红着双眼来望季海棠:“咱们今儿才说她好了,她怎么就没了?”
季海棠蹲下身来抱着谢沁芳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她身子骨不好,咱们早该心里有数。”
谢沁芳抱着季海棠哭得更厉害:“怎么有数?怎么有数?她从小跟我睡一个屋子,这会儿没了,这会儿没了。”
于谢沁芳而言谢锦慧不止是名义上的妹妹,还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也是闺中知心人,这人忽然没了,好比心上掏了个洞,怎么能教她不伤心?
过了一会儿张氏和谢成坤才来,谢成坤进屋看了眼,面上微微动了一动,亦是什么话也没说,退了出去和谢靖一块儿立在门口。
谢靖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才看见谢成坤眼中有些泪光,又垂了眼皮转过头去,只望着黑沉沉的的天空。
张氏在屋里命人端水给谢锦慧擦身子,又派人去给老太太报这个事儿。
季海棠和谢沁芳就在一边看着,脸上自然是泪流不止,张氏又来安慰道:“先别哭了,她若是在九泉下知道你们这样伤心也不会安心的。”
话是这样说,可哪里能止得住泪水?
几房的人陆陆续续来了,谢老太太依旧是最后到的,进了屋子看了谢锦慧一眼,就捂着帕子低声道:“可惜了,可惜了。”
她来来回回说着这一句,好像对谢锦慧就是这些情感,多也不多,少也不少。
张氏趁着这个时机跟谢老太太说:“若是安排丧事,事情又多了些,不如让玉娘帮把手。”
谢老太太擦了泪珠子说:“你若真是忙不过来,就让海棠帮着忙儿,慧娘在世的时候和她关系好,让她帮着料理料理也应该。”
张氏偷鸡不成蚀把米,在那儿干干抽了抽脸,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季海棠则是天上掉了个馅儿饼下来,愣在那儿没反应过来。
当日夜里季海棠就帮着张氏安排了些事情,张氏因着心中恨气,起了心让她多劳累些,一直累到清晨才放她去喝了口粥。
季海棠才喝了粥,就又听见张氏找她,只好又去帮着料理这些杂事儿,所期盼的那些重要的事儿一个没沾上手,全是做些七七八八的跑腿儿。
到了夜里,她便扛不住了,去老太太那儿回话的时候累得倒在案几上面,谢老太太连忙叫人来诊脉,才说是有了身孕。
季海棠躺在床榻上半晌没缓过来,等到她回神,脑子里却只想到,果然还是谢靖太得劲儿了,她才进门几个月就有了?!
这谢锦慧才没了,本来一家人都有些伤心的,乍然一听季海棠有了,都说是谢家的种托生到谢家来了,一时间家中都欢喜起来,谢老太太在这屋里坐了一个时辰,派人取来了好些个补品才算安心。
谢靖将家中事情安排好了,自是坐在季海棠身旁不肯离去,一直守在身侧照顾着。
谢老太太一走,立在一旁的谢芸娘就来扑在季海棠床前哭,季海棠心疼她,就捧着她的脸问:“怎么哭了?想你八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