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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像魔鬼一样,攻陷了舒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昏黄的,白炽的夜灯一点点的亮起,远远望去像鬼魅的眼睛。天上的星散出幽怨的冷光,像散落的泪。艾昕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眺望着这个黑夜里的城市,玻璃上隐隐倒影着纤瘦的影子。
迷蒙的夜色里,一个女人缓缓的走近艾昕,在玻璃上映出幽怨的眼神,含情的桃花眼里盈盈有泪,可那明明是一张笑脸,灿若蔷薇。她一点点的靠近,白玉一般的手指折了一支花朵,放在鼻尖轻覆眼睫深一口气,嘴角勾起微微的笑了。
“你是谁?”艾昕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问!
那女人睁开眼来,撩了撩散乱的长发,瞥了一眼艾昕妩媚一笑:“我是另一个你呀,你把我关进监牢里很多年了!”
艾昕细细打量了镜中那个影子,一双如墨的眼目光消散,如黛的长眉眼角有颗不易察觉的痣,秀挺的鼻子幅度刚刚好,连如菱的双唇含笑时扬起的幅度都恰到好处……艾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个影子一颦一笑都如此性感撩人,艾昕断然否认:“不,你绝不是我!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
“我们见过很多次了,你还不认识我呀!不要急,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我被你囚禁了十几年了,现在,我要出来了……你的小女孩,要出来了……我要跟你在一起了!”那个影子身姿聘婷,走到艾昕身边,把花插进她的长发边,下巴轻柔的抵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
艾昕有点茫然,怔怔看着玻璃上这张妖冶的脸……
“艾昕……跟谁说话呢?”静生推门而入,打破了这一室鬼气。
艾昕猛一回头,却发现除了静生,这办公室再无第三人,问道:“刚有人进来过吗?”
“没呀,办公室的人都下班了!就剩我们两人了,刚自言自语说什么呢?”静生关切的望着艾昕白生生的脸。
艾昕闪烁着目光,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
静生点点头,今天被艾梦这么一闹,还要打起精神来工作真是难为她了,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人:“那下班吧,我们去张叔店里吃饭!”
电话“叮玲玲”的跳起,静生皱眉道:“谁还这么晚来电话!”说罢接起电话,“你好!哪位……喂……您好……”
电话那头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半晌,那头才传来说话声:“你是林静生吧?”
“是我,您哪位?”
“我找艾昕说话!”
“艾昕准备下班了,请问你是……”
“我是孙墨,她丈夫!我知道她跟你在一起!”
静生捂住话筒,淡淡的说:“是孙墨,他找你!”
艾昕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神色忐忑的接起电话:“孙墨,怎么这么晚还来电话!?有事吗?”
“是不是打搅了你的好梦!?艾昕,这么晚还和林静生在一起呀……”孙墨其实并不打算对艾昕冷嘲热讽,一听到林静生的声音,心中的嫉妒就如暴风雨一般袭来!原想如果这个电话只要是艾昕接起,心里还有一丝安慰,偏偏,是那该死的林静生。
艾昕知道他的醋坛子又被打翻了,柔声道:“孙墨,你别误会,我没告诉你我在静生的公司上班,是不想你误会!”
“不想我误会?我现在还真没办法不误会!这么晚了你还和他在一起,还有其他人吗?如果有,你找来证明,现在就证明,那我就信你!”孙墨心中翻涌的潮水淹没最后的堤坝,泛滥成灾。
而这会,确实已没有第三个人,艾昕仰头叹道:“孙墨,我们说好的不要互相猜疑!你应该信我!”
“你让我他~妈怎么信你,你跟谁在一起都可以,就是林静生不可以!”孙墨咆哮的像领地被占领的雄狮。
这就是死结,永远的死结,解不开的死结,艾昕胸口冰凉,幽幽的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解不开你的心结!”
“很简单,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买张车票给我回来!否则,你就别再回来了!”孙墨知道这么说是无理取闹,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也做不到理智。
艾昕拧着眉,耐心劝解道:“孙墨请不要再闹好不好?外商就要来,我这么一走人家哪里去找人接替我的工作,过了明天我马上回来好不好!?”
“我要是不答应呢?”他抛出选择题,在艾昕眼里是无理取闹,她真的不在乎自己!
艾昕良久的沉默在孙墨的心里,就是无言的选择,孙墨突然觉得真相如此冰冷,尽管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接受。在她的心里,他的感受还不去林静生的生意重要!用情至深的孙墨怎么愿意接受,他的眼里突然涌起酸涩的泪,沉静道:“好!我知道!这一次,我真的懂了!艾昕,你从头到尾都不爱我!而我他~妈的还在自欺欺人,还抱有一丝希望,现在,我懂了!”
艾昕的眼角泛起泪花,看着静生那张英俊的脸脸幽幽的笑了,淡淡的语气带着决绝:“对,你说对了,我就是不爱你!我还爱静生,我这辈子都只爱静生!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是你逼我的……孙墨,离婚吧!我累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你他~妈就是个婊~子!我会让你后悔的!”孙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狠狠的把桌子上的电话,花瓶,还有那张笑容满满的结婚照全都掀翻了。
一场谁也没有赢的战争结束了,满目疮痍?
泪珠滴滴滑落,艾昕趴在办公桌上泣不成声!艾昕和林静生近7年的感情史对孙墨来说,如鲠在喉,情潮涌动时总会扎的他疼痛不已。这样的争吵,这样的对话,在这7年的婚姻里有过太多,大约,都倦了!
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我们应该懂得,也应该原谅。偏偏孙墨有情感洁癖,偏偏艾昕不善遗忘!这是谁的不幸?没有答案,只怪今夜的你我太感性!
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痛苦挣扎的艾昕,静生亦是心疼不已。他突然发觉自己自私的挽留对艾昕来说是多么残忍,两种力量只会撕扯着她早已千苍百孔的心,令她无法抉择。
爱,不是得到,应该是进退有度。幸时,给予祝福,不幸,给予庇护!男人应该有广阔的心胸,让深爱的女人有自由,有选择!
电话那头的孙墨何尝不懂得?!但是嫉妒会让人丧失理智,每次这样的争吵,看到她心痛哭泣,他的心里都倍感悔恨,拼命的道歉拼命的讨好,哪怕换来一点点她的笑容。
静生扶着艾昕颤抖的肩膀,给她无言的力量。良久,艾昕停止了哭泣,却在这样的初夏的夜晚如抖糠筛。
静生紧锁的眉头下,黑眸深邃,柔柔的目光是不知所措的矛盾。艾昕抬起脸,眼角睫毛还挂着闪闪的泪花,淡淡的说:“静生,算命先生说我命不好,原来是真的!”
“不是,厄运过去了就会有好运!”静生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细细的为她擦干眼泪!
“我想去张叔家吃饭,我饿了!”艾昕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想去张叔家大吃一顿,食物填满的不只是胃,还能治愈心情。
“好!我们走吧!”静生收拾了办公桌,二人一起出了办公室。
艾昕回头看了看那间办公室,冷冷的亮光洒进来,没有一丝生气。蓦然,一张魅影的脸映入她的眼里,烈焰红唇带着盈盈笑意,一闪而过。
艾昕把手塞进静生的掌心,仰头对她笑了笑,一种静生并不熟悉的笑,气质清冷的她原来还有这种妩媚的笑容,眉头眼角全是明艳,像极了那盛开的蔷薇!
静生呆了一会,用力的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纤手,心跳速度陡然加快,嘴角扬起收不住的笑容。
二人十指紧扣,交缠的柔情蜜意透过指尖流向心头。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连这昏黄的路灯都足够浪漫,无需在意路人的眼光,也无需在意他人的非议,今夜只属于有情人!
张叔的饭馆雾气氤氲,已经没有了客人,椅子七零八落,桌上饭菜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张叔的忙碌的背影在夜灯下弓的像一只煮透的大虾。
“张叔,我要饿了!”远远的艾昕就喊到,却并没有松开静生的手。
“艾昕来了,你们坐,想吃什么?”张叔除了做的一手好饭菜,已没有能给予他们。
看着艾昕拉着静生的手,张叔眼角竟然隐约有亮晶晶的液体。静生察觉了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张叔?”
“没什么,看到你们在一起,高兴!”张叔揉了揉眼角,粗糙的双手通红,咧着陈旧的伤口。
艾昕拿起一条围裙,笑道:“张叔,今天我要帮你干活!”
“不用啦,你坐着,我一会就好……”张叔的话音还没落下,艾昕已进了厨房。
齐整的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还和7年前一样。艾昕坐在小板凳上抓起一把芹菜扔进盆里,细嫩的双手已经多年没有洗洗切切了。
张叔拐进厨房,艾昕抬头冲他笑着,灿烂的笑容容露出洁白的牙,这和她平日里抿嘴浅笑太不一样了,眼神里透出直直的光芒。
这笑容,似曾相识!不,太熟悉了!
张叔的心不由得颤抖了,心胸的忧虑瞬间浮上心头,眉头一皱:“艾昕,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发生的事可多呢,孙墨跟我吵架了,大概我们真的是要离婚了,过不下去了。艾梦也跟我闹翻了,她恨我回来抢走了静生。姆妈也赶我走了……我回不去了……”艾昕洗菜的手却不曾停下来,语气也轻飘的像空气。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你!住张叔家吧,小时候受了委屈住张叔家,现在一样可以!”张叔把菜切的恨恨的,梗着脖子为艾昕抱不平。
“不用,静生帮我找好住处了,你可以放心的!”艾昕拿起一根芹菜,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从何下手,半晌,盯着手中的那颗菜自言自语道,“现在,该轮到我为所欲为了……”
“艾昕,说什么呢?”张叔回头看了看神色异样的艾昕!
“噢,没什么。张叔,一会我陪你喝一杯吧!”艾昕柔柔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清澈的眼睛如同一泓碧水。
张叔心想,大约是自己年纪大了耳聋眼花听错了看错了,便兴致盎然答道:“好呀!”
半小时后,四菜一汤上桌。
艾昕给张叔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笑意盈盈的说道:“张叔,我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你最疼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艾昕怕是不能孝顺你呢!”
“说什么呢,傻孩子!不管遇到什么事,记得张叔还在这!”张叔心头洋溢着幸福的暖流,一仰脖子把杯中酒饮尽。
艾昕也一口气喝完,静生有点讶异道:“艾昕,这白酒挺烈的,会喝醉的!”
“不碍事,我以前经常喝……”艾昕的脸色渐渐泛起红晕,配上那上弦月一般的笑容,甚是好看。
“我跟孙墨一吵架,就喝酒,喝醉了睡着了就不难过了,酒量也练出来了,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醉的……静生,你也喝呀……”艾昕这么多话的时候并不多,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里装着太多事,压的有点无法呼吸,却又轻飘的像天上的云朵。
静生笑了笑:“你跟张叔喝吧,我怕三个人都喝醉了……”
“噢,你不喝呀,那你去我家把我的行李拿出来吧!我在这等你。”艾昕轻松的语气没有一点感伤,随意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今夜的艾昕抬不一样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张叔和静生都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各自深藏心事。
“那你少喝点,我去了。”静生说完便走了。
“张叔,来,我们再喝一杯……其实我知道,姆妈恨我,跟我这长相有关,可是我明明跟她很像,她为什么憎恨她自己,大约,她真的不是我的亲妈……那为什么我阿爸看到我也总抑郁,这我就不懂了……张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也不懂……对了,张叔,我有个朋友,她经常出来跟我聊天,说很多话……”几杯酒下肚,艾昕话越来越多了,越说越那边了。
张叔的心头凉凉的,艾昕这反常的表现极有可能是压力之下,隐藏在她身体里的精神分裂症要爆发了……他的眼角涌出酸涩的泪,内心在痛哭:小楠,你的女儿和过去的你一样,已开始要疯了!我无能,没有替你照顾好她!我要怎么办?我救不了她,就像我当初我救不了你一样……
艾昕看着张叔浑浊的眼里有泪,怔怔的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的为他擦去,痴痴的说:“张叔,你怎么哭了……”
她直直的眼神涣散,嘴角带着没有心情的笑容,一种疯子特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