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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有小唇丹。
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世人都言牡丹娇艳无双,国色天香,前朝有一位诗人大家一首牡丹诗更是令“洛阳纸贵”,此诗云: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此诗一出,牡丹更是身价百倍,一盆牡丹能让花匠平步青云,富贵荣华。富贵人家能为了一盆奇特的牡丹而一掷千金,只为它那独特的芬芳,后人有诗和道:“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从此牡丹就真正地成为了“花中之王”。
平凡人家里,女子取名牡丹意味着家人对她的殷切期望,而我,也是牡丹,可我却一点也不以为荣,反以为耻辱。因为我的这个名字的来源就意味着我一生的耻辱。那是青楼花国里最出色的花魁才能拥有的名字。自我在青楼第一天挂牌起,这个名字就伴随了我的半生青春。
我今年二十有二了,在花国里已经说得上是残花败柳了,虽然我依然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可是楼里的妈妈早已经暗示我要是还没有人给我赎身,我就一定要下海接客了,从此“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强颜欢笑、迎来送往就是我的宿命,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心血,一卷破席子往乱葬岗里一扔。也许会有人发善心将我埋葬,也许被野狗吃掉也是我注定的命。
我无数次想脱离那样的命运,可是又有谁会真的在乎一个青楼而且还是一个犯官之后的教坊女子。是的,我是在教坊司注了名的妓女。我姓胡,名天璇,也曾经是个江南官家的千金小姐,十岁之前父亲是一方的巡抚,家里也是楼台庭院众多,出入是无数的仆人伺候,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家里的银钱是数都数不清。我是家中唯一的嫡女,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兄长,日子是无忧无虑。我以为我会这样平平安安的长大,然后再嫁一位如意郎君,过着富贵优雅的一生。
直到十岁那年,我的命运彻底的改变了,一夜之间我的家人都被朝廷打入大牢,很快裁决地圣旨也颁下了,男丁年满十五一律处斩,十五岁以下流放边疆;女子统统进入教坊司为妓。我的父亲、两位兄长顷刻间全部人头落地,未满十五岁的庶弟也在流放中死亡。我的母亲为保清白触柱而亡,往日花枝招展的姨娘、姐妹们也操起了皮肉生意。没有一个人为我家的悲惨遭遇觉得叹息,因为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曾经我无数次地听见家里的下人背后窃窃私语,今儿个老爷又收了多少银子,明儿个又要跟哪个商家巨贾用饭,或者是又在哪个青楼里看中一位女子,要纳入府中为姨娘。幼小的我也曾天真地问过母亲,为什么咱们家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客人上门来啊。
我永远没有忘记母亲自豪地神情:“乖囡囡,那是因为你爹爹能干啊。”我也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本不该属于我家的民脂民膏。谁叫他们没本事,赚不了钱呢。
直到十岁那年,淮河突发大水,花了上百万两白银修筑的堤坝没两天就彻底地奔溃了,一时间整个江南成了一片泽国。其实那场雨水并不大,才下两天,堤坝就垮了,数万人丧失了性命,数不清的人家流离失所。父亲贪污的事实彻底地捂不住了,很快前来赈灾的镇国公肖祯及世子肖景宏当场就将我一家老小一个不落地下了牢狱。往日清净地庄子瞬间变得纷繁嘈杂,廷尉们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是那样让人绝望。那天,天空是如此的蔚蓝如洗,院中的花树是如此的缤纷灿烂,芳蔚如霞彩。院外幸存的百姓是欢呼雀跃,直呼天子英明,镇国公果断,只有我们一家人是如此的悲凉、狼狈不堪。
没有一个人为我们一家难过,只有无数的果菜叶子、泥巴、垃圾招待着我们。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那么多人的性命都因为父亲的贪婪而死去,数万人的冤魂怎么可能放过我们这些罪魁祸首。而诛杀我爹这个大贪官也是先帝近三十年帝王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亮点。随着我父亲的正法,京城以镇国公为首的大臣力荐皇上铲除腐败,那一年,无数的官宦人家被抄了家,砍了头,洛阳菜市口的行刑场鲜血浸透了每一块青石板之间的缝隙。
那时的我已经被送进了教坊司里,整日跟着严厉的老嬷嬷们学着各式各样的技艺,为的就是以后更好的勾引男人,让风流客们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外头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只知道教坊司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夫人、小姐被扭到这里。
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一夜间就成了最卑贱的妓女,自然也少不了寻死觅活的,我就见过不少人咬舌自尽、投河、上吊死去的。我的一个庶出的三姐姐就选择了投河自尽,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被水泡死的人。三姐姐以前最爱美了,每日里都要花上一个时辰来打点自己的容颜,但从水中捞出的三姐姐却是如此的恐怖,全身上下肿得透明,苍白的五官彻底地移了位,要不是她手上的玉镯,只怕没人能分辨出来她是谁。原来在水中死去的人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啊。
那以后的每晚,我都无数个恐怖的噩梦,梦中的我在一片无穷无尽的水泽旁,只看见无数的人在水中挣扎,然后冲过来的洪水淹没。也不知怎么的,他们一见到我,个个怒目圆睁、张牙舞爪地朝自己跑来,嘴里还不停地大喊:“贪官,还我等命来,还我等命来……”。
数万道冤魂铺天盖地地朝自己头上砸来,吓得天璇疯狂奔跑在其间,喘息声剧烈,胸腔灼热地几乎要炸裂,可她依旧不敢停下脚步,刺骨冰寒席卷全身蔓延到四肢百骸冻住了所有感知。
茫茫天地之间只有冤魂的“拿命来”地叫喊声在盘旋,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成一根铁丝直刺耳膜,然后将她彻底的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