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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九笑眯眯地,从西头走过来:“左兰,我看你屋边和了一滩稀泥,这是要准备弄啥?”
意伊回:“准备砌个炫火炉。”
“炫火炉?炫啥?”
“錾子。”
“錾子?”赵九惊讶道,“你用錾子要做啥子?”
“打石料,扩建几间房。”
“你要扩建房子?”赵九更惊讶了,连忙问,“你扩建房子干啥?你一个人,三间正房,一间灶房,一间柴房。多宽敞,还盖房做什么?你有钱?”
意伊没在盖房事上多说,道一句“随便修修而已”,然后就问,“赵九叔,到院里坐。”
赵九只是路过看见他随便聊几句,还是专门来找他,意伊不得而知。他这样说一句,如果赵九是专门找他,而且也不急着说完就走的话,那一定会同意进院说话。如果只是路过,肯定会拒绝。
结果是赵九点头,说:“我正有事找你,进去说。”昨天他家那口子去找杨珍珍说荷花与左兰的亲事。杨真真同意相看。所以,赵九今天就是来找左兰说这事。
意伊引着赵九进了堂屋:“赵九叔,请坐。要不要喝开水?”
赵九摆手:“不用,你坐下。”
意伊在桌边坐下。赵九看了看他,暗道这娃生得好,眼看说话行事,比村上其他的小子有章法。嘴也甜,这句叔叫得赵九窝心,以前还觉得这孩子有些木讷不爱说话。没想到这一就近接触,人娃挺懂礼知事的。看来只是平时不和那些泥娃儿们一样喜欢乱开腔。
赵九对意伊印象好,就暗叹如果不是左兰父母去了,那荷花还真配不上人左兰。荷花,赵九是熟悉的。长得算周正,人也没什么毛病,是个实诚姑娘,但就是木讷得很。原想,左兰也是个木讷的,两人差不多,还有个相似点,好相处。但现在一看。就觉得原先想法错了。但这也就是一想。他酝酿了一会儿。意伊也不催,静静地等着,一点没不耐烦。赵九终于道:“左兰,你父母去了,你自己是不是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意伊还真有点愣,他也表现出来了。赵九见此,心道,父母走得早,孩子太年轻了,有些事情总是考虑不到的。他便又道,“你看,你婶子她想给你说门亲事。让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姑娘是李家村的,人整齐勤快,就是年岁比你长点。但女大三,抱金砖。是个好兆头。那姑娘也是一片孝心给他爹守孝才耽误了几年。人是再好不过的。”
意伊这下明白了,但一时却不知道怎么说。他当然不愿意,但不能一下就回绝。赵九这是好心好意来说这事,他得婉拒。脑子快速运转,最后灵机一动,道:“叔,我从前在老家订了一门亲事。虽然这之后迁离来了这里,离老家有些距离。这先前订的亲事大约是不成的。但是人得重诺,讲诚信。我那未婚妻比我还小几岁,如今定是没有别嫁的。我琢磨着,得等人嫁了我再娶比较合适。所以心里早决定等到二十岁后,若我与她果真无缘,再考虑其他。”
赵九心里本琢磨了一大堆应对之词,若是意伊因为一些现实条件而犹豫,比如女方年龄、家境等,他都有话可劝说。刚才他就强调了女孩子因为守孝拖大了年龄,这个说出去名声好听。其实在乡下,家里死长辈要守孝,一般都不会真正守上三年,半年一年也就差不多了。只有那有门第的人家才特别重视,若不然,会被同等甚至更高门第的人家拿住话柄,轻瞧了去,说没有礼矩。
赵九没想到意伊竟说出这么一番说辞来。这个他可就没法置词了。人家订了亲的,有未婚妻。人家也说基本不可能了,但是人家又说要等到二十岁,这是全情义,讲诚信。他不能让人家不全这个。而且赵九也觉得这有道理呢。要换一个人,他也能说人家这是迂腐、傻气,但这左兰,他就觉得人家做得好。心里也想着这左家以前不定是什么人家,说不定是看不上荷花的。算了,他还是回去劝他家那口子别忙活这事儿了。
赵九叹息一声:“是这个理。”顿得片刻,又说,“那这事就算了。”
赵九起身离开,意伊送他到西头路口。
“忙你的去。”赵九往后面挥挥手,背着手,佝着身子,慢慢走远了。
意伊转身看向东边,那三个家伙还是影子都不见一个,这办事效率可太低了。他皱着眉,思索着不是亲自去找找看。正犹豫,一个颇熟悉的女孩子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回头,果然见着一个姑娘。穿着青色麻裙,两个双丫髻梳理得很巧致,戴着两朵绢花。身材苗条,身高目测1.54到1.56米,大眼睛,小嘴巴,鼻子不挺也不塌,圆脸,模样有几分精致可爱。在村里当算一枝花了。刘婉莲这个名字也算有点文采。
刘婉莲,村长刘河山的女儿,十四岁。当然实际只有十三岁。这个十三岁,在意伊眼中还只是个小姑娘的女孩抿着嘴,露出一丝倔强。她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来到这里,走到他面前。意伊感觉氛围有点怪。这姑娘怎么看都像是要表白。这古代有这么开放的姑娘?
他沉默之际,还是女孩子先开口了。她用黄莺一样的声音叫了一声:“左大哥。”
正常情况,意伊该问她有什么事,但他怕接下来桃花投来,不好收场。于是抛出一个问题:“你们明天还去捡材不?”
一脸憋劲,酝酿着什么话的姑娘傻傻地顺着意伊的话答:“还去。”
“那你们家里暂时柴火还够吗?”
“够的,不过要多多存着。”
“那明天你们的柴火都卖给我。我每人付10文钱。”
“左大哥要买柴火?十文可太贵了。你要柴火,我明天多捡几捆,给你一半,不用钱。”
“你一个人捡不了太多。多找几个人一起。有多少我收多少。说好每人10文,不变卦。”
刘婉莲还要说什么,意伊比手示停,说:“就这样,说好了。”
意伊和刘婉莲说话,三李兄弟正好挑着石头回来了。三人一人担了三四块,绳子绑缚石头绑得颇有艺术,都快掉了,但勉强缚住,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石头,生怕不小心掉了。所以,院前,意伊和一个姑娘站一块都没人投以关注。这要是平常看见一男一女就这么站一块,特定好奇了。刘婉莲意识到这状况让人看见不好,见那几人没注意,她对意伊说:“左大哥,那我先走了,明天我找罗秋娘他们再一起去捡柴火。”
意伊点头,刘婉莲转身飞快地跑走了。她要说的话都没说。但明天还可以见到。到时候再提问也就是了。刚才她和几个伙伴背着柴火回去,看见赵九,回家就对她娘提了一句,她娘就说肯定是来提亲了。她娘说完这句,有点心虚想岔开话题。刘婉莲觉得不对,追问。这就知道了赵九是要撮合李家村的田荷花和左兰。刘婉莲一下子就愣了,不依道:“娘,这么行呢?”
她娘:“莲儿,娘知道你喜欢左兰,但是这事儿,娘可不好干涉。昨天,我听冯桂说的这事儿,她算是悄悄告诉我的,让我别说出去。这事儿吧,要阻拦唯一的法子就是我们先去提亲,赶在他们前面。不然只能看着。但就凭冯桂相信我,我也不能这么干。这是坏交情的,做不得。再一个,你爹还没松口呢,说还要考查考查。昨晚,我也跟你爹商量了,他的意思就是如果左兰答应应了人家,那你只能收了心思。如果左兰自己拒绝了,后面你爹考查好了,再说。”
刘婉莲知道她娘说得有理,也不能发作什么。但心里火急火燎地担心。就怕左兰答应了人家。于是转头就跑了来,出门前又回去换身衣服,还重新梳了头,簪了新绢花,才急忙跑来找左兰。
所以意伊当时打量她穿着打扮便是因为发现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姑娘换了衣,理了发。见其打扮,又见其表情,意伊瞬间敏锐地意识到人家姑娘恐怕要说什么表情的话。她要是说了,他一拒绝,人姑娘多下不来台,于是脑子转动间就想了个岔开话题的法子。最后这事儿就糊弄过去了。
回头说三李兄弟,他们是觉察了意伊先前可和一姑娘说话,那姑娘走前还说了几句话,三人看见了,听见了,竟然没觉出啥。见人走了,也没问人相关的事情,而是看了眼意伊后,也不说话,低回头去小心翼翼地稳着挑子里的石头,往院子里走。
三人都一样儿,意伊随后进院,等他们又小心翼翼把石头放下后,说:“在路上掉了几次?”
刚才看见他们那个样子,他就猜着是因为他们这绑缚石头没个技术水平,所以走着走着,给滑了,然后又重套。这一点也算他的失误,这用绳结网缚石做软挑子,那也是个技术活,需要学习的。
意伊以为这几个孩子怎么也是十几岁的村娃儿,应该都会。意伊过往的经验是凡是村里早早没读书了的孩子,好多农家要干的活儿都会,除了专业要求比较高的,得专行的才行,比如木工、石头匠、打灶匠。这打麻绳挑子似乎就是个普遍会的。意伊想着自己这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等三李兄弟放下挑子后,他便道:“忘了教你们怎么用绳子套石头了。现在我示范给你们看。学着。”他走过去,把石头踢开,勾起一根绳子,双手一挽,一提,一拉,就弄了个活结。下面三个圈,相当于六根绑缚绳,互相十字相交。石头往里一放,活结一拉,肯定稳妥,别说两块,三块石捆里面也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