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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恪文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摘下墙上的天鹅岛地图。地图原本粘贴在颂薇的书桌上方。颂薇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将地图取下来,也许是觉得它没那么重要。
成年后,女孩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南部的一半地方。如此巴掌大的地盘,女孩们早就踏遍每个角落了,地图也就不再有用。颂薇将其贴在墙上,不过是从最初登岛时养成的习惯。
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这张地图对恪文而言意义非凡。她将从北方离开此地,地图上可以提供给她一些隐藏的信息。她可不是能耐着性子,被动地等着卫永真找上门来的人。卫永真答应带她离开,不代表自己就无事可做。
恪文找到地图上的北部港口,用铅笔浅浅地在上面画了个圈。她几乎可以肯定,她们会从北部港口离开,迟东来的话也侧面证实了这一可能。开春第一场晨会上,卫永真被士兵抓住送来,恪文就推断她想从北部港口逃跑,没想到现在北港也将成为她告别牢笼奔向自由的起点。
地图上北区的情况是一片空白。以北港为起点,除了贯穿南北的一号公路,图上没有标出任何通向港口的道路。恪文明白卫永真每天夜里潜入北区的目的了,她一定是在探路,寻找一条能够安全、省时到达北港的最佳路线。
卫永真这个人虽然不是恪文容易相处的那种类型,但不得不承认她拥有超凡的恒心与毅力。
然而接下来发现的事实又令恪文忧心忡忡。她计算了一番与北港的距离,按照快速步行的速度,一个晚上能到港口,赶上早晨离港的垃圾船。但那需要一夜赶路,不能停下,这对于现在体弱多病的她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
若不从卫永真的住所出发,直接以距离北港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为起点,那样又进入了南部的军事区。以卫的性格,她绝不会冒这个险,哪怕部队里有个甘愿为她冒大风险的好朋友。
看来还得找个机会和卫永真商量一下,问清她的计划,告诉她自己的身体极限。恪文可不想被人半路抛弃,抓回来独自面临严厉的责罚。
现在回想起来,卫永真早早地就给出了免责声明:她可以根据情况随时扔下拖后腿的队友。恪文虽然气愤不已,却无话可说。对于卫这种人,顶多给予道德上的谴责,可道德谴责对她不见得管用。
她这么一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利益才是唯一能与她保持维系的纽带。利益可以说变就变,这样的约束虽然弱,恪文却无法改变。她安慰自己,这也是好事,等她逃出了天鹅岛与恪生重逢,她就可以尽早和卫永真说再见,免谈人情的牵扯。
周末的见面会,一样的程序,一样的自我介绍。虚假的笑容,违心的恭维。恪文明知道自己在做样子,不仅要做,还要做得像。她需要做给别人看,为了让其他人以为她安心留在岛上,已经决定放弃叛逆的自我,准备和主流融为一体。
可有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无法一直维持不变——她发现卫永真还是没来。旁人也许会以为这个大龄未嫁女是自暴自弃,而恪文却知道她是心虚,是固执。一旦认定与费榕见面于她有危险,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
恪文难掩失望,再看费榕,他对面坐着付秋露的跟班马尾辫,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了一块。马尾辫有说有笑,烛光照耀下一张俏脸红光满面。而她对面的费榕却兴致不高,偶尔对她的话做出回应,更多的时间都来回转动着手上的叉子,眼睛盯着花瓶里的郁金香。
费榕的表情恪文再熟悉不过了。她可以肯定,下周费榕不会再来了。他没有在这里找到心仪的女生,宁愿回到北区继续他苦行僧一般隔绝的生活。
席间,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来到恪文所在餐桌旁。她抱着一只首饰盒大小的纸箱子,箱子上放着便签本和一支笔。恪文看她眼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又不敢贸然相问。
“周日话剧表演结束后,我们将有一个大家都可以参与的小节目。想请两位写下自己最大的梦想或是愿望,放在纸盒里。”陌生的女孩脆生生地开口。
“写下来,然后呢?”恪文对面的男士问。
“我们会从中抽取几个,让主人述说背后的故事,和大家一起分享,加深了解。”
“不错不错,很有意思。”男士一边夸赞,一边拿过纸笔,写写停停,斟酌字句。
恪文看着他像编写商业合同一样小心,不由觉得好笑。旁边的女孩忽然带点胆怯,小声说道:“我叫许南欣。”
一开始恪文以为她在向男方做自我介绍,正在诧异她敢直接无视自己的存在,抬头一看,对方却是向着自己说话。
“我是新人。”许南欣轻轻一笑,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怪道看她眼生,原来是才来的新人。恍然大悟过后又是无尽的感慨,迈入成年的女孩子按照季度被转移到成年区域。自己做新人参加首次见面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不知不觉已是三个月过去。
恪文和她打了个招呼,随便问了几句适应与否的话。许南欣的表情更加放松,双眼放光地对恪文说:
“前辈,我很崇拜你。”
她这么一句话将男士的注意力也吸引了来。恪文不觉一怔,为自己突然多了个崇拜者感到莫名其妙。她干笑了两声,反问道:
“崇拜我?”
“是。”
许南欣顾忌到还有不相干的人在场,不能说得太具体,只有简短地用一句话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认为你很勇敢。”
恪文的心忽然被一种暖融融的东西包裹。她的“事迹”传到了未成年的区域,这个姑娘知道她的事情,并且表示钦佩。这突如其来的肯定瞬间击中了恪文心中柔软的区域。人们要么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要么施以惩罚,没有人赞赏或是肯定。
直到今天。
面对许南欣的笑容温柔了许多,恪文在纸上飞快写下自己的愿望,放进箱子里,站起来拍拍许南欣的肩膀,对她说:
“谢谢你。”
许南欣走后,晚餐也到了结束的时候。恪文借口上洗手间,离了餐桌,走进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盖上马桶盖坐在上面,寻思需要坐多长时间才能熬到餐会结束。
她不住地想着许南欣的话,心中除了温暖,又多了一层希望。这座岛上,还有其他人没有被完全地洗脑,拥有自己的思考判断力。
她不是孤独一人。
洗手间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大多来去匆匆,恪文也借此获得片刻平静,直到两个人走了进来。光听声音,恪文分辨不出她们的身份。不过后来她想,辨不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那两人在洗手池前忙活,在“借我用下唇膏”“你睫毛膏带了吗”的日常对话中,还夹杂了其它听来不寻常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后天演出的话剧,闵颂薇被换掉了。今天才通知的她,闵颂薇排练了几个星期,说换就换。”女一说道。
听到颂薇的名字,恪文的心忽地揪了起来。
“不奇怪,她本来就资质平庸。”女二对此不以为然。听她缓慢囫囵的语速,大概在边说边涂唇膏。
“付秋露把她临时撤下来,是为了给自己人腾地方。”女一补充。
“颂薇不算她的人?”
“开什么玩笑,付秋露哪里看得上她。明白人都清楚,就闵颂薇傻乎乎得一无所知。”
恪文听着,心一点点往下沉。她也是“明白人”之一,而她却没能让颂薇相信她说的话。
“颂薇家里有钱,照理说也够格。”女二说。
“可惜家都被抄了,哪还有什么钱。”
“你说的是……”女二阴阳怪气地说,“她两个爸爸的事?”
她们一个大笑,一个假作恶心呕吐。恪文听不下去了,从马桶盖上站起来,准备推门出去,让她们闭嘴。手都放到了把手上,又听到女一说:
“不过,闵颂薇虽然可怜,倒也是她活该。”
手停住不动,恪文刹住了脚步。女二也来了好奇心,问同伴此话怎讲。
“你知道谭恪文是为了和她抢同一个男人才把她的隐私说出去的,可你还记得吗,那个男的从头到尾都选的谭恪文。不出意外的话,他俩就是一对。”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后来两个人怎么闹掰了?”
女一将声音压低:“付秋露想整谭恪文,就告诉那个男的,谭恪文有病,生不出孩子。”
“这事和闵颂薇有什么关系?”女二不解。
“关键就在于,付秋露说这话的时候,闵颂薇也在场,一声没吭。你想,好友都默认了,那男的还会不信吗?”
恪文的大脑一片空白,脚下无力,手扶着隔板退回马桶盖上,瞪大眼睛喘着气。
“这么说谭恪文的做法也算事出有因。要换做我也要报复闵颂薇,和她拼个鱼死网破。”
“咱们出去吧,别耽误得太久。”
两人迅速收拾东西,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洗手间。恪文静静地坐在隔间里,很长时间像尊石像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