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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的精神惩罚刚过,体力处罚接踵而至。
六十个小时的义务劳动,听上去似乎不算多。很多受罚的女孩专门挑中午或傍晚,别人都忙着吃饭、午休的时候,打了卡找个角落窝两个钟头看小说。一本快餐小说读完,一天的义务劳动时间也就过去了。至少付秋露就是这么消磨完她的三十小时义务劳动的。
可这次的义务劳动非同一般。恪文被安排了各种无法缺勤的劳动,包括图书馆的流通工作、打扫饭堂等,甚至还有卫生间的清洁。
每当恪文戴着橡胶手套,推着拖布水桶推开卫生间的门时,她总会在门口站很久不愿进去。有时候前晚的清洁工忘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给废纸桶套上垃圾袋。等到恪文打扫时,废纸桶里往往堆满了一团团恪文不想去追究什么来历的废纸。
还有的时候打扫期间恰好遇上来上厕所的女孩。她们等在门外,焦躁地跺着脚,没好气地催促恪文动作快些。没人感谢她的劳动,谢谢她将卫生间保持得如此干净。在她们看来,这都是恪文该做的。既然是该做的,就不值得感谢。
一天,恪文在饭堂劳动。正值午饭时间,她被主管安排清理饭桌。具体内容就是拿着一块抹布一瓶消毒水,一桌的人走了之后,上去擦掉米粒油污,喷点消毒水再擦一遍,为下一桌人准备一张干净清洁的餐桌。
饭堂里不仅有学生,也有老师、工作人员,以及一些士兵。恪文把头压得很低,擦完一张桌子便匆匆走开,躲到角落里站着,不想被任何人认出来。
她心慌意乱,觉得每个人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尤其害怕被士兵们发现。他们会看见她,然后将她的惨状像个笑话一样告诉裴队长吗?唉,何苦又去想裴队长。他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喂,谭恪文,来把盘子收拾了。”
挨着恪文躲藏的角落旁,有一桌两个女孩吃完了饭,其中一个对恪文招招手说道。
恪文凛凛地看着她:“我不负责收拾盘子。”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在干活。”那个女孩被拒绝后马上竖起了眉毛。
恪文受够了这种拿她当仆人使唤的理所当然的态度。她勉强压制怒火,斜斜地瞥了她们一眼,目光指向餐盘回收处。
“餐盘送到那儿去。脚没断的话走过去要不了五秒钟。”
剩下那个没说话的女孩也将横眉倒竖,瞪了她一眼。
“都这样了还拽什么!”
“见不到男人把气撒我们身上呗。”
恪文懒得理她们。多看一眼只会增加怒火爆发的可能。
“餐盘放这儿了啊,记得收。”最先说话的那个把两个餐盘推向桌子一侧,径自拿出一本杂志准备和同伴翻阅。杂志封面是一个身着华美礼裙的模特,招摇地引诱着读者成为和她一样的窈窕淑女。
恪文正要发作,好好教训她们几句,就听到旁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说了她不收拾盘子,你们没听见吗?”
恪文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碰见卫永真打抱不平,替她出头。
“又没碍着你,关你什么事?”
卫永真根本不回答“关你什么事”的问题,直接盯着两个女孩说道:“长了脚就自己走过去放盘子,没长脚或是脚断了就请谭恪文帮你们。怎么样,需要我帮你们做选择吗?”
她说着,捏动手指关节,发出咔嗒的响声,好像跃跃欲试。
“神经病!”女孩们骂骂咧咧,端着盘子赶紧离开。
她们走后,卫永真继续坐在原位,一大勺一大勺地将盘中的大杂烩拌饭往嘴里送,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恪文不能若无其事地站着。她走到卫永真的桌旁站着,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卫永真抬起头看着她,嘴巴还在嚼动,待吞下口中的饭菜后,忽然来了一句:“今晚十点到我家里来,不要被人看见。”
恪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明确地知道没有。卫永真的的确确是让她晚上到她家里去,还不能被人看见。
“十点钟电车已经停运了。”
“你自己决定来不来吧。”卫永真好像不在乎恪文究竟会不会来。
恪文想现在就问清楚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可卫永真埋头吃饭,视旁边的恪文为无物。看这样子,不到今晚她是不会说的。
直到晚上从家里出发,恪文都在想卫永真为何突然和她说话,还邀请她去家里。自从夜闯北区、合作商谈失败之后,她们再无交流。恪文的事情极多,抽不出精力关心卫永真的动向,甚至都忘了自己曾想和此人一同逃跑。
她仍然决定赴约。被群体当个犯人疏远,总需要找个人说说话。
夜晚在天鹅岛上行路是十分安全的——这里没有任何可能导致危险的因素。但恪文仍感到害怕,害怕旁边的树丛中突然窜出一个人,笑嘻嘻地指控她夜晚出门,又犯了某条校规。她的精神变得格外敏感,对一点风吹草动都心惊肉跳。
走到卫永真家,恪文远望何氏农场。农场的木屋漆黑寂静,看来主人已经熄灯休息。尽管如此,恪文不敢放松警惕——她知道何叔和赵婶受过付秋露的委托监视卫永真,鬼知道他们是否朝这边盯着。
恪文只在树影下行走,借此隐蔽自身。来到后院,叩响后门,前来开门的卫永真难掩诧异的神色。
“你怎么走后门?”说完她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用恪文解释,卫永真让她进门,直接进屋。
屋子里点着两盏黄色台灯。灯光暖暖的,不够照亮整间屋子。卫永真让恪文先坐,自己去倒水。近来温度渐升,最怕冷的女孩也不再燃火取暖。然而这里的壁炉却大开着,好像才用过,或是即将使用。
卫永真端来一杯水,恪文接过说声谢谢,开门见山地问把她叫来有什么事,还必须晚上来,不许被人看见。
“我不想被人看见报告给付秋露。那个烦人精管不好自己,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卫永真边说边拍裤腿上的灰。
“我以为晚上你会……”恪文没说出下半句,晚上你会进入北区,在那边搞些鬼名堂。
“不会耽搁太多时间,送走你我就去北边。”
恪文差点呛了一口水。她捂着嘴顺顺气,放下水杯。
“看来我们在这点上达成了共识。”
这是卫永真首次明白无误地承认自己进入北区。这意味着什么,卫永真视她为盟友了吗?
“让你来,是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发誓,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恪文还没从卫永真突如其来的坦诚中缓过劲,这下又有了新的犹疑。卫永真有东西要交给她,怎么可能?恪文不是一个八卦挖掘者,不会一听见“发誓”“绝不告诉别人”这样的话就丧失理智。她踌躇地微微点头。
“你发誓,不对任何人说,包括朋友、律师、情郎、母亲,任何人。”卫永真紧紧盯着她。
一听到母亲,恪文马上产生了一种预感,这事和家里有关。她来不及细想预感从何而来,卫永真怎么会和家人扯上关系,连连点头发誓。
卫永真从咖啡桌上的电话本里抽出一封信,拿在手上说:“我不想管别人的闲事,但这次是受人之托,所以破一次例。”
现在的恪文一看见信件就条件反射般神经紧张。她咽了口口水,犹豫不定不敢接过信件,对卫永真说:“这信,如果是哪个男人写的,我不敢收,会被处罚……”
“拿去。这封信是来自一个男人,但绝不算违规。”卫永真将信塞进恪文怀里。“这是你的弟弟谭恪生写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