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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文走到家门口,依稀记起羽娜曾说过“她没你漂亮,没戏的”之类的话。现在想起来都成了笑话。她才是那个没戏的人,而且连自己被淘汰的理由都不知道。
门板上的挂钩通常用来悬挂适合节气的花环,此刻却挂了一只大塑胶袋。恪文取下一看,原来是裁缝店送来的礼裙,无人签收就直接挂在外门上。颂薇近来节食颇见成效,礼裙也需要一再修改才能贴合身材曲线。如此重要的物件,就被这么挂在外面,裁缝店实在是不负责任。
为了防止礼裙起皱,恪文本想将其直接挂进颂薇的衣柜。衣柜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衣服腾不出空间,便将礼裙平铺在颂薇床上,不忘整理裙摆。最后才去刷牙洗澡,准备上床看书。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颂薇也正好到家。恪文指指床上的裙子,说明发现礼裙的经过。颂薇表情僵硬地笑笑,说声谢谢。恪文坐到梳妆台前吹头发,从镜子里她看到颂薇在她打开吹风机的同时背过身提起裙子,里里外外地翻动检查。
也许是恪文过于敏感了,颂薇的举动在她看来是对自己的极度不信任。她啪地关掉吹风,单刀直入地问:“裙子有问题吗?”
颂薇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恪文正从镜子里盯着自己,眼神好似愤怒的公牛。
“没,我就想看看是不是改对了。”
“改没改对上身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还是说你在检查有没有被我破坏?”
光是将自己和破坏别人礼裙这种下作的行为联系到一起,都令恪文觉得反胃。早知道就该把裙子晾在外面,任由风吹灰扑。
“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颂薇小声说道。她的声音越小,就越显得不够坦荡。恪文不管自己的推断是否牵强,扭过头道:“我已经知道了,他选择了你。那又怎么样,我并不会因此迁怒于你,甚至破坏你的裙子。你知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小人行为。”
颂薇还是不敢提高音量:“你现在就在冲我发火。”
恪文差点大叫出来,谁发火了,我只是被你冤枉觉得委屈。可转念一想,自己再有理由,也不应该粗鲁地叫嚷,不怪颂薇觉得自己在发火。她压了压火气,说:“对不起,我受了些冲击。我发誓绝不会破坏你们,这你总该相信我吧?”
颂薇抱着她的礼裙点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恪文觉得她在回避自己的眼神。
消息很快传遍整座小岛。第二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发生在恪文身上的“惨剧”。人们纷纷对此发表见解:有的感叹“好友争夫”的狗血情节终于出现了输家;有的透露赢者最早反而是“第三者”,隐忍两个星期才成功上位;还有的讨论男方究竟因何原因才抛弃恪文,从外形条件上看,恪文比颂薇高出一个档次。各种传闻甚嚣尘上,多多少少流入当事人的耳中。
由于事发突然,周六上午的活动没有男士选择恪文。尽管系统将配对不成功的几个人进行了随机配对,但恪文执意一个人活动。到了下午,有人注意到了落单的恪文,想约她出席晚上的舞会。令人意外的是,恪文一一婉拒。这一举动又引发了不少猜测,说她在演一出苦情戏,试图以此扭转男方的心。
没人猜到她只是想远离人群独自静一静,仅此而已。
晚上的舞会时间,许多人都等着看这三个冤家同处一个屋檐下会有怎样的明争暗斗。有人看见恪文单独出现在礼堂门口,迅速签到进入室内,混在人群里消失踪迹。还有人看见她从前门进来,径直穿过大厅,未作停留地又从后门走了出去。自那以后,整晚都没人再看到她出现在礼堂的任何一个角落。
从礼堂后门出来连接了一段玻璃长廊,直接通往喷泉月季园。恪文在喷泉池边坐下,遥遥听见时而舒缓时而欢快的舞曲。礼堂外侧的彩灯亮了起来。今夜的主题是立夏,渐变的黄绿灯光像一层薄纱,将礼堂笼罩在梦幻迷蒙的氛围里。
恪文知道自己在此地坐不久。随着舞会的进行,恋人们喜欢到月季园散步,卿卿我我海誓山盟。此刻难得平静,恪文心满意足。然而平静的时间比想象的还要短。恪文看见有人从走廊尽头漫步款款而来,一辨认出此人身形,恪文抬脚就走。
“谭恪文,你站住!”那人早一步喊道。恪文叹口气,两手抄在胸前,摆出防御的姿态。
“到处找你呢。”付秋露走近了,卷来一阵扑鼻的脂粉香。
“你来干嘛?”恪文冷冷地问。其实不用问也猜得到,她来必为嘲弄自己的失败。
“我来开解你。”付秋露吹吹池边石台的灰才肯坐下,还招招手让恪文也坐。
“不用你开解。你还是回去跳你的舞吧。”
付秋露笑了:“晾他一会儿不碍事,反正他不会因此跟别人跑掉。”
果然是来嘲弄她的。恪文冷笑一声,从她面前走过,准备离开,一个不防备被付秋露抓住手臂。
“别急着走呀,我还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呢。”
恪文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到“重要的消息”就挪不开步,心想事情都这样了,付秋露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便坐了下来。
“这周末开始,我们会排演一出话剧,一个月后上演。孔青和闵颂薇都会参加演出。”
真无聊。无聊的事情配上她得意的口气更激起恪文的反感。她站起身子,又被付秋露强行拉回按住不许动。
“别做出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你想引发舆论同情,陷闵颂薇于不义。这点手段瞒不过我。”
涉及到原则问题恪文必须反驳,她拂去付秋露压在肩上的手,正色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呆着,没想破坏他们,更不想被人打扰。”说到最后她瞪了付秋露一眼。
可惜夜色正浓,她的瞪视没能被付秋露察觉。付秋露哈哈笑道:“你居然有这么好的涵养,还是说有了心上人,所以不在乎了?”
恪文突生一丝慌乱,难道她知道了自己和裴队长单独共处一室的事情,不可能啊。恪文不露声色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可听说你和北区部队的费榕长官一起吃过饭哪。”
恪文哭笑不得。她本想着若被戳中心思要怎么蒙混过去,没想到付秋露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人。她答道:“一起吃饭等于喜欢他?我希望你以后的丈夫也用这样的标准要求你。”说完起身,这次她真得准备离开。
“你不好奇孔青突然抛弃你的原因吗?”身后的人幽幽地问。
脚步猛然停住,恪文安静了一会儿,忽地转头大声说:“是你在搞鬼!”
付秋露哈哈大笑,也站了起来,踱至恪文正面。
“你反应真快。我可没那本事挑拨他。我不过说出了现实,决定是他做的。”
词句从恪文咬紧的牙关间挤出来:“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你才做了骨髓检查,可能得了很重的疾病,往后生的孩子会有遗传缺陷。”她轻巧地说出来,不觉半分侵犯他人之意,反倒像是为自己非凡的口才洋洋自得。
“付秋露!”恪文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扑上去。付秋露预料到她会失控,后退几步,让恪文扑了个空,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付秋露俯视恪文,笑呵呵地说:“别生气啊,气坏了身体怎么办,往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
欣赏够了恪文的挫败,付秋露留下一句晚安,像得胜而归的斗鸡昂首阔步地走回礼堂。恪文没力气从地上站起来,眼前天旋地转。她以为孔青放弃她是因为感情转淡,没想到背后竟是如此不堪的原因。怪不得他不肯告诉自己,因为他根本说不出口。
不奇怪,恪文想,这就是生物趋吉避凶的本能。孔青不是例外。他也会算计、权衡,什么样的困难可以克服,什么样的灾害必须避免。但就算理解这点,她也无法接受自己像头母牛一样,一旦没有诞生健康后代的能力,就丧失价值面临送往屠宰场的命运。
她是个独立的人,不是男人的生育工具。
礼堂上方升起缤纷绚烂的烟花,一颗颗同心圆在空中炸开,象征情侣的二人同心。烟火照亮恪文挂满泪水的脸。
她并不伤心,这是愤怒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