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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农场的车上,恪文一路思索素浸、卫永真、付秋露三人的关系。
那晚,卫永真一见到好似鬼火的狼眼睛,第一反应就是素浸的鬼魂前来报仇。鬼不在树林里,而是游荡在她的心中。只有害怕至极,才会做出如此反应。
而鬼魂报仇一说也与付秋露接下来的行为相佐证。与卫永真的恐惧相比,付秋露更加愤怒。一记耳光,恶语相向,都是想否认卫永真说的话。很明显,付秋露也认识素浸。她不想听到素浸来报仇的言论,恰恰说明她了解内情,以付秋露飞扬跋扈的个性,很可能还是当事人之一。
可是如果说她们曾经对素浸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恪文又觉得说不通。付秋露倒还罢了,她对付别人的手段恪文已经亲闻目睹,可卫永真不像是干得出坏事的人。
她虽然孤僻怪异,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面对旁人对她的欺辱也是默默吞下的受气包样。如此一来,她在素浸之事中扮演的会是什么角色呢。
关于卫永真,还有更大的谜题等待恪文解开。
是晚,恪文准时守在窗前,手里举着望远镜。老时间,卫永真走出房门,按亮自己的手环,绿色的光芒随之亮起。恪文再次确认一遍,她的手环光的确是绿色的,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与昨天相同,卫永真飞快地朝北方跑去。今夜天空乌云沉沉,遮住了月光。卫永真手环的灯光一熄灭,恪文立刻就失掉了她的踪影。
恪文放下望远镜,正心焦今天的追踪就要这么无果而终了。忽然间,一个奇异的念头在她心头升起——为什么不追上去呢?
之所以说这个念头奇异,是因为这种行为将彻底颠覆恪文平日的做事准则。她身负禁闭处罚,还要在半夜十二点偷跑出去跟踪卫永真,她往北部而去,跟踪的过程中很可能越过分界线触发警报……光是想想就可以吓出一身冷汗,风险不可谓不高。
别忘了还有被发现的风险,被何氏夫妇发现怎么办,被卫永真发现怎么办,如果刚好遇到巡逻的士兵,被他们抓住又该怎么办,上报到学院,她又该如何面对徐院长严厉的斥责与处罚。
恪文站在窗前犹豫,窗外是寂静的黑夜,散发着神秘勾人的气息。她脑门子一热,做出决定,转身快步走到桌前拉过椅背上的外套,打开了门。
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客厅里挂钟走针滴答的声音,以及一楼主人卧室里何叔的鼾声。恪文为了不使脚下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只有放慢脚步,贴着墙壁摸下楼。打开大门的动作也是轻之又轻,门锁发出的咔嗒一声几乎要把她的心脏都震出胸膛。一整套慢动作下来,恪文意识到,卫永真只怕早就跑得没影了,哪里还跟得上。
不过既然都费了那么大功夫出门,还是至少尝试着去追一下。恪文束紧领口,两手插兜里,后悔没有多穿几件衣服。出来时因为太着急,连袜子也没来得及穿一双,此时双脚还撑得住,一会儿肯定得冻成冰块。
到了路口,恪文已经哆哆嗦嗦脚下打颤了。冷风吹熄了发热的头脑,她想到下周还有骨髓检查,此时若受凉感冒,下周岂不是要拖着病体离岛。事不宜迟,恪文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谁能想到初次尝试跟踪会是这种不了了之的结果,下次绝不只凭冲动做事了,她发誓。可是即使做好了准备,也不见得跟得上卫永真的步子。农场木屋距离路口有一段距离,她从木屋出来,追到路口,卫永真早就跑了。
恪文缩着脖子往回走,一眼瞧见路边蹲伏的黑黢黢的庞然大物——那辆生锈的破车。她若有所思地走上前,摸摸车窗的玻璃,拉了一把车门,居然打开了。座垫已经爆开,露出浅棕色的海绵,像被人开肠破肚了一般。恪文壮着胆子坐进去,抹了抹面前的玻璃,卫永真的房子近在咫尺。
她找到了蹲点守候的好地方。
只可惜追踪卫永真的计划被迫需要延后。连续几天熬到半夜,精神高度紧张,昨夜又吹了一顿冷风,恪文的身体有些招架不住。追踪计划要紧,可身体更要紧,恪文决定今晚暂缓跟踪,睡个饱觉再说。
本打算在床上多赖一会儿,偏有人来敲门。恪文以为是赵婶催她起来干活,便对门外的人说:
“我身体不舒服,想休息一天。”
“是我,开门。”
原来是羽娜,大清早的她来干嘛。恪文拖着乏力的身躯起来为她开门。门一开,羽娜嗖地闪了进来,立刻关上了门。
“你干嘛?”恪文揉着眼睛问。
“有你的信。”
羽娜递给恪文一只白色信封。恪文翻过信封看正面,收信地址写着“何氏农场谭恪文收”,寄信地址则是空白,右上角也没有贴邮票。恪文双眼迷蒙地看了眼羽娜,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问我怎么回事。这是岛内信件,写个地址就能投递的。”
“是谁寄来的?”
“我不管是谁,总之你得告诉这人,别忘这里寄信了。幸好今天早上是我查的邮箱,要是被他们发现还了得。”
恪文皱着眉头:“为什么?”
“还为什么!被我爸妈发现的话,你就不是第一个拆信的人了。”
恪文嗤地笑了一声:“你也太小心了。他们没理由拆我的信,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如果是为了我哥,他们什么风险都敢冒。”
“你是说付秋露指使他们那件事?我还以为你说气话呢。”
裴队长来宣布切断网络信号时,怨忿至极的羽娜曾经说过何氏夫妇折腾恪文,就是因为想讨好厌恶恪文的付秋露。恪文听了没往心里去,她想象不到何氏夫妇讨好付秋露的理由,以为那只是羽娜的个人揣测。
“付秋露的老爹是联亚区治安局的头子,我哥就在他手下干活。”羽娜摊开手,那意思是这下你明白了吧。
恪文半张着嘴,想了一会儿才说:“即便如此,你爸妈也不敢拆我的信,被我发现了上报学院他们要受罚的。”
羽娜白她一眼,表情像在说原来这个傻丫头还是不明白。
“他们不敢拆,交给付秋露,她总敢拆。付秋露也不敢的话,报告学院,学院总会拆来看吧。”
私下传递信件是学院绝对禁止的行为。学院以害怕女孩受蛊惑为名,一旦截获信件,不用告知本人就可以当场拆阅。
恪文的瞌睡醒了大半,连连向羽娜道谢,将她送出门,摸摸心跳得厉害。
坐在床上,恪文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顶端印有一对正在接吻,脖子形成一个心形的天鹅,下方一排小字“天鹅岛宾馆”。再看署名,清楚明白写着的两个字——孔青。恪文差点拿不稳信纸,胸中有如撞钟擂鼓。
万幸这封信被羽娜领了回来。
信很短,只写了半页纸不到。字迹工整,看得出是细思慢想而成。
谭恪文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谢谢你对我坦承一切。我承认你说的事情对我是个冲击。整个周末我都在思考,我的能力有多大,会给家里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能承受的极限在哪里。我不擅长表达,只能告诉你,我还会来,继续选择你。
另:我知道这样私自写信违反规定,可我找不出别的方法传达我的心意。请你记得看过之后妥善处理信件,不要被人发现给你带去麻烦。
孔青
恪文双手捧着信,仿佛这张薄薄的信纸有千钧的重量。她慢慢地闭上眼,将信捂在胸口,感受着信中每一个字在心中激起的涟漪。屋子里静悄悄的,她能听见脑海里的自我在不断地低声重复三个字: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