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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翰林院新上任的翰林侍讲大人却已告假在家二十来天。柳珣上一刻还端坐在棋盘前,下一刻就耍赖似的往后一仰,搂着靠枕滚到罗汉榻深处,“又输了,不来了,不来了。”
棋盘另一边坐着一个六旬老翁,肤白有须,气度和蔼可亲,摸着胡子笑咪咪的看着耍赖的外孙说,“你这棋艺再不涨,过得两年,云儿都能比你多走上几子。”
“外公当年教我棋艺时说学棋只是陶冶身心,不辨胜负,既然不辨胜负,那谁能多走谁能少走又有什么重要。”柳珣说。
“珣儿说的在理,是外公着相了。”乔致仁慢条斯理的收棋子,“你这么长时间不去衙门,不要紧?”
“外公难得上京,我当然要尽孝在身前。翰林院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去也省得。”柳珣说。只口不提,是乔致仁一来神京,就让柳珣在身前待着,早上读读中庸,上午看看史记,中午睡上一个时辰,下午读读孙子兵法,晚上临睡前还要抄上一段论语。读书间隙就是和乔致仁下棋,柳珣看着文静,实际是坐不住的,输了两盘就耍赖不来。
“珣儿,外公的意思还是替你弄个虚职如何?”乔致仁说,“外公知道你其实也不耐每日早起上朝,修书编语录也不是你爱好,何苦为难自己呢?”乔致仁为了外孙中探花一事很是高兴,因为当时还没有从镇国公家分出来,他是忍着自己的高兴,只让儿子上神京来恭贺外甥高中,没过半年,听说外孙入狱了,他就在家坐不住了,非要上来看看。
不是他说,他外孙哪哪都好,官场规矩大心眼又多,真不适合他单纯可爱的宝孙孙。
柳珣手枕着头,“当官还挺好玩,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嗯,大狱是挺好玩的,一般人也难得去。”乔致仁说,“在狱中掉了那么些肉,养这么多天也不见好,你娘现在想起还要偷偷抹泪,珣儿,你从前是最看不得你娘哭的。”
柳珣改躺为跪坐,“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外公是担心你被人骗啊。”乔致仁说,“人是很复杂,你又太相信人。比如这次,你既然解了王明的急,便是让他去帮你看看那赌局里有什么情况又有何不可,你又何必亲自涉险。”
“第一次没经验嘛。”柳珣撒娇企图躲过说教。
“那还有下次?”乔致仁瞪眼说,“看见死人了看见罪案不躲的远远的还要凑上去弄个明白?”
“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珣儿,有些东西不是好奇就能碰触的。”乔致仁说。
“我知道啦。”柳珣绕到乔致仁背后给他捶着小肩膀说,“我以后会乖乖的,翰林院是天底下最清闲的衙门了,外公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柳珣做小伏低在乔致仁面前彩衣娱亲,最后乔致仁看打消不了他要做官的热情,也只能让他去了,不过他和柳梁说话的时候就说,“珣儿既然想在官场闯荡,你得再努力一点,真到了那时候,指望别人去救他,不如你自己能说的上话。”
柳梁沉重的点头表示认同。
柳珣去了久违的翰林院,第一日就忙着和同僚寒暄,下值了还得请大家去酒楼吃一顿,此次入狱的除了告老还乡的大多都升了一级半级,不说柳珣,便是王明也升了半级,这让停在原职位的谢进有很些不是滋味,也借兵在家躲羞了几日,虽然实质是怎么回事,在局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圣人已经定案,就是知道,谁又能多说一句别的。
王明劫后重生一时忘形,在家书上就露了行迹,王明是寡母带大的,养育他的过程非常严格,拿到家书辗转难眠,第二天就做了决定,把田地卖了,老屋托付族人照看,她带着媳妇孙儿上京来找儿子。
接到老母要上来的消息,王明现在正复杂着呢,是在说不上开心。
柳珣敬他酒,“一家子团聚多好的机会,等你母亲妻儿上来了,我娘也能邀她们去家里坐坐,你回家也能有热灶热炕头,那不是很好吗。我要是你娘,知道你知道我要来是这幅德行,我非得拿扫帚打你。”
“你是不知道我娘有多可怕。”王明愁眉苦脸的说。
“再可怕那是你亲娘,还能吃了你。”柳珣说。
谢进喝着酒心里冷笑,再可怕还有他老婆可怕,可惜他老婆也要从老家上来了。谢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想回家啊。
当天吃完酒出来,再去找杨峤便是晚了,柳珣第二天下值后去京兆尹衙门找杨峤,等不及得得儿去通传,自己撩起下摆就往衙门里跑,被守门的衙役拦下来问找谁,柳珣说来找杨峤,衙役笑说,“杨少尹大人现在可不在衙门里。”
“那他去哪了?”柳珣问。
“杨少尹现在多半在辖区里巡视呢,少尹大人处事公正洞察烛火,自他上任来,积压的成年旧案都少了不少。”衙役看来是个喜爱八卦的,“兼之我们杨少尹年轻英俊,他在巡查的时总能碰到栏轿喊冤。”衙役挤眉弄眼的,显然拦轿喊冤的人大有说头。
柳珣顿在原地,有种我千辛万苦来找你你竟然不在原地等着我的荒谬感,很失落,很气愤。柳珣头也不回的走了,无视衙役在后面叫,“这位大人,也请告知在下你的名讳,等杨大人回来好转告他。”
柳珣气呼呼的上轿,得得儿问不找杨大人了,“我再来找他我就是王八。”柳珣哼道,“回府回府。”
衙役虽不认识柳珣,但是对得得儿还是有些眼熟,于是杨峤回来的时候就说今天有位大人来找你,没有留下名讳,但是看着身边长随有些眼熟,应该是来找过青袖的。”
杨峤闻言看向身后的青袖,青袖说,“来找我的除非就是得得儿了,你知道,他总要在外搜罗些好故事回去说的。”
“从前他来找你都能正好碰到?”杨峤问。
青袖认真的想下,“虽然没几次,也没有提前约过,但是每次来找的时候都能找到。都是我的错,都忘记跟他说,京兆尹比翰林院忙多了。”
“算了,你也不知道他就会过来。”杨峤说,片刻后失笑,“这次来找不到我,估计以后再不会来找我了。”
“我去找得得儿。”青袖说。
杨峤看他,“你们私下来往很密切?”
“有时候少爷想吃点心了。”青袖说,“有时候少爷想听故事了,就那么回事。得得儿虽也有些豪门内下人的趾高气扬,好在不严重。还能说得上话。”
“你少爷我也没那么好吃吧。”杨峤无语笑。
不去见杨峤也没什么的,柳珣真想和谁好,谁聊不来。只是人是这样,你不相见,他就撞上来了。一日下值,柳珣没精神的歪在轿子里,走到一半感觉轿子不走了,柳珣拉开帘子,得得儿凑上来,“少爷,前头有人在拦轿喊冤呢,呀,少爷,拦的是杨大人的轿。”
柳珣伸出头去看,栏轿的是个身着孝衣的年轻妇人,娇花带雨,哭哭啼啼的说小妇人新丧夫,婆家容不下竟要一副破烂将她再嫁,求大人做主,柳珣听了两句听不下去了,把帘子一放,“这条道堵了就换另一条吧。”
“少爷,你不看杨大人怎么处理?”得得儿说,他家少爷不像这么没好奇心的人。
“有什么好奇的,这样的不过是教训一下婆母,市井小人都怕官,这种家庭冲突但凡有官过问就会收敛些,那小妇人横竖是要嫁的,现在不过是不满婆家给她挑选的,想自己找个呗。”柳珣说,“太烂熟又没新意,我还不如回去看新出的话本。”
得得儿让轿夫转道,“不过杨大人这样看真是伟岸。”
柳珣在轿内冷哼,显然不赞同。
下一次沐休,他应了吴王的邀,去城郊猎场打猎,一身银白猎装,骑着高头大马从闹市中经过,阳光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好似一尊完美的玉人,最后闻讯赶来看柳卫玠的人差点堵的人出不了城。
吴王的护卫徒劳的伸手也只能维持着不让人靠近,再往前行进一步都困难,最后也是京兆尹带人过来分开人潮,杨峤去借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经过血的□□往那一杵,还是很有震慑力。分开人群,供吴王一行人经过。
柳珣目视前方维持着他的高傲,其实被围的时候他就后悔了,这种风头有什么好出的。杨峤带人过来后,这种后悔更是登峰造极。
因为杨峤被小妇人拦轿就想着这有什么,他也是很受欢迎的这种念头,真是,蠢的可以。
好不容易出城,吴王回头看柳珣,“珣之美貌,出行该用金车纱帘才行。”
柳珣看他,“殿下,臣突感不适,就不去猎场扫兴了,就此告辞。”
“哎哎哎,都出城了。猎场有行宫,有太医驻守的。”吴王说。
“谢殿下好意,只是这离臣家别院也不远了,臣就此告退。”柳珣拱手说完一夹马腹走了,柳三上前给他打圆场,“陛下,我七弟是生来带着孱弱,这么紧急想来也是感受到身体很不好了,此番着急,只是不想在殿下面前失仪。还望殿下海涵。”
“哎,可惜了。”吴王遗憾的说,“既然身体不好,下次咱们就约文雅的点的项目。”
柳珣赶到别院,得得儿快一步去别院通知了,柳珣沐浴更衣,躺在床上自我反省,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错过了两顿饭,半夜三更迷迷糊糊想来,喊着热。厨房都准备着,正好给他上热的汤面。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的喧嚣,一排排燃着的火把经过,门房出去打听一下,大惊失色的回来,“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一个女人的尸体绑在人家牌坊前,穿着大红衣裙,别提多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