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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边的这通说辞让旁听的潘五春很是莫名, 但杨德江却面色潮红,明显有了兴致。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不过就是做官,掌权。”朱边将杨德江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但首先一点,你得证明你有做官掌权的能力, 被招安的价值。”
杨德江张口欲言, 却被朱边抬手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朱边道,“不外乎就是想要知道,朝廷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变了态度。实话告诉你好了, 朝廷的态度一如既往,毫无变化。唯一的改变是我知道了你的存在, 介入了进来。”
说到这儿,朱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杨德江几眼。
“我很欣赏你。”朱边扬起下巴, 略带傲慢但又颇有些郑重其事地继续说道,“他们只在意你所参与的事情,而我在意的却是你这个人。”
杨德江立刻站起身来,一鞠到底,“愿为大人效死力!”
“不要忙着赌咒发誓。”朱边摆了摆手,再次将杨德江尚未出口的话拦了回去,“你我都很清楚, 嘴巴说得再怎么好听,心里面却未必同样作想。”
杨德江讪笑了两声,没再多言。
“先听听我能够给你的好处吧。”朱边道,“若是满意,我们再继续往下谈。”
“大人请讲,小人洗耳恭听。”杨德江恭谨地说道。
朱边微微一笑,给杨德江开出两个选择。
其一是走正途,让他参加马上就要举行的进士大考。朱边可以给他一个举人的身份,但能否考上进士,入朝为官,却要看他自己的才华和能力。
其二却是偏路,加入金刀卫,马上就能获取权力,但与此同时,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入六部为官,按部就班地升迁晋职,堂堂正正地位极人臣。
一旁的潘五春听得眼皮直跳,心中更是暗自咆哮:考什么进士,当什么金刀卫,举人的身份是你说给就能给的吗?金刀卫是他想进就能进的吗?你跟谁商量过了,有得到陛下的许可吗?!
下面的杨德江却是眼睛发亮,心花怒放,脱口道:“我要以举人的身份入金刀卫!”
“你倒是很敢想。”朱边嘲弄一笑,却没否决。
“小人斗胆,还望大人成全!”杨德江咧嘴一笑,似乎牟定了朱边会答应。
朱边还之一笑,也确实没有否定,只把眉毛向上一扬,“我说了,你要证明你的价值。”
“秦国公宋时与前朝国丈继国公嫪信密谋叛乱,欲里应外合,二分天下!”杨德江把胸脯一挺,亮出了底牌。
一旁的潘五春顿时呆在了当场。
他审了几个月都没问出来的事情,怎么朱边放了几句空话,这姓杨的就主动招供了?!
朱边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满意的意思,摇了摇头,对杨德江的话似乎不甚满意,“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
“嫪信隐居在鄂业的祖籍老家,只要大人派兵围剿,将其拿获,定会找到这二人私下勾结的信笺凭证!”
杨德江胸有成竹地说完,却发现朱边一脸冷淡,仿佛对他说的话毫无兴趣。
“就是说,你的手里并无证据,所谓证据,全在别人那里。”朱边并没掩饰自己的失望,撇了撇嘴,点出了关键。
“但我知道证据在哪儿……”
杨德江正欲解释,只可惜,朱边却不想再听他的这些废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朱边冷冷一笑,接着便站起身来,转头对潘五春道,“走吧,潘大人,这家伙已经毫无价值了。”
“等,等等……”
杨德江脸色大变,朱边却再没理他,自顾自地走出门去。
见朱边似乎真的对杨德江失去了兴趣,潘五春便将手下人叫了进来,命他们把杨德江押回牢房,自己则快步追上朱边,追问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为什么我审了那么久都没问出来的事,你怎么三俩句话就给问了出来?!”潘五春很是费解。
“因为你没有摸透他的心思,只想逼他说出实话,却没想过用好处换取,更没想过他到底想要什么。”朱边答道,“他这种家伙,看似软得没有骨气,心肠却是极硬,为了一点执念就敢于和人搏命。你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能让你拿他没辙。”
潘五春似懂非懂,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现在又算怎么回事,你怎么又把他丢下不理了?欲擒故纵?”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确认一下他是否还有利用价值。”朱边停下脚步,一脸无奈地继续解释,“你也不想想,举人身份和金刀卫的职位,是我说给就能给的吗?不过就是信口一说,把他唬住,骗出他的实话罢了。”
——就说嘛,这种事哪能信口开河,随便许诺?
潘五春莫名地松了口气。
“可惜……”朱边叹了口气,继续道,“他知道的那些事,已经毫无意义;他这个人,自然也就没了价值。”
朱边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杨德江手里会有能置秦国公于死地的证据。
别看杨德江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就这家伙表现出来的性格,若他手里真有那种要命的东西,早就拿出来献给皇上,为自己换取荣华富贵了。
杨德江之所以会硬挺着这么长时间不松口,十有8九就是知道自己手里攥着的东西太少,价值有限,闭上嘴巴装硬骨头还有活命的机会,一但松口说了实话,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只是他演戏的本领还算高明,把潘五春乃至秦国公宋时全给骗了过去。
朱边把杨德江的家嫁人弄到京城也不是为了要挟杨德江本人,而是为了推波助澜,诈出秦国公宋时的动作。
正如朱边对杨德江说的,像他这种自己在外面吃香喝辣,却把家人丢在老家置之不理的家伙,哪是可以用亲情威胁得住的?就算真把刀架在他父母妻儿的脖子上,他也只会故作不小心地推你一把,让你把他的家人彻底弄死,然后再大义凛然地指责你迫害他的家人。
朱边把自己的想法向潘五春详细解释了一遍,潘五春却还是不甚了了。
“他知道继国公嫪信在哪儿,这也叫没有价值?”潘五春蹙眉道。
“哦,忘了和你说了。”朱边一拍脑门,“嫪信的老家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嫪信十有8九已经被人给宰了,活着的可能性极小。”
“啊?!”潘五春顿时目瞪口呆。
“所以说,陛下真乃天命之人啊!”朱边很是感慨,“什么都没做,危险就消失于萌芽。”
朱边并不觉得嫪信一家被灭门的事会是皇帝陛下搞鬼。
皇帝是人不是神,并不存在心想事成的奇异之能。皇帝想做什么,总要通过旁人之手,不是金刀卫就是禁军。但潘五春的反应已经说明金刀卫并不知晓此事,而禁军的调动更加繁琐复杂,不可能痕迹全无,让人毫无察觉。
潘五春把朱边的话仔细回味了一遍,很快也明白过来。
即便秦国公宋时真和前朝的继国公嫪信有过勾连,如今也因为嫪信已死而变得死无对证。正所谓死者为大,就算他们从嫪信的老家找出了书信之类的证据,也会使人觉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进而怀疑皇帝陛下欲置秦国公于死地,之前放他一马,也有了假惺惺之嫌疑。
但此事总是要禀告给皇帝陛下的,潘五春当即拉住朱边,把他拖去了乾坤殿。
潘五春和朱边都不知道的是,他们诱骗杨德江的时候,头顶上还坐着一位旁听之人。
此人正是欧阳。
昨晚,欧阳就知道了戚云恒准备抓捕杨家人的计划。
今日,欧阳便估算着时间,觉得金刀卫差不多也该把人抓走了,便把沈真人为他制作的机关傀儡塞进被窝,做出自己尚在赖床的假象,他本人则悄然离开夏宫,到了金刀卫的衙门。
放出神识四处一找,欧阳就发现潘五春和朱边为诱骗杨德江而做出的布局,立刻悄悄摸了过来,将他们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
得知杨德江已然无用,欧阳就有心履行自己许给兴和帝的承诺,将杨家就此灭门。
但转念一想,欧阳又觉得在此地动手有些不太合适,很容易牵连无辜,把戚云恒的这群忠狗也给坑害——光是玩忽职守这一条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如此一想,欧阳便没有动手,如来时一样,不声不响地返回了夏宫。
当晚,欧阳和戚云恒闲聊的时候,刻意将话题引到了杨德江的事情上。
在问出了今日发生之事后,欧阳便给戚云恒出了一个主意。
“既然这人已经没用,倒不如还给秦国公,让他自行处置,也省得脏了你的手,没准还能引得他们狗咬狗,自相残杀。”
戚云恒原本是想将杨德江一家全都除掉的,听欧阳如此一说,倒是心下一动,觉得这样做倒也未尝不可。
所谓斩草除根,要除掉杨德江,就要连他的家人一起清理干净。
但杨德江并未触犯律法,至少不曾触犯华国的律法,而他的家人更是无辜,若是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杀了,很容易惹来诟病,让那些被欧阳称为卫道士的家伙口诛笔伐,吵得他耳根不得清净。
可若是把人交还给秦国公,他这边便撇清了关系,无论秦国公将此人好生供养还是杀人灭口——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对他这个皇帝都没有影响。
若是杨德江真如朱边他们形容的那样并不简单,更有可能会反咬秦国公一口,给秦国公闹出些乱子,而他这个皇帝却可作壁上观,看场乐子。
但考虑到欧阳的主意一向不太靠谱,戚云恒并未当场应下。
第二天,戚云恒叫来潘五春和朱边,把这个主意与他们两个商量了一番,得到了他们——尤其是朱边的认可,这才做出了放人的决定。
朱边立刻主动请缨,以自己受了秦国公宋时的委托,原本就要帮宋时捞人做理由,接下了将杨德江一家送往秦国公府的差事。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调整中,更新时间紊乱,还请看官大人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