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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刚刚从夏宫搬出来还不到三天的欧阳又一次回到皇宫,参加轩辕宫里一月两次的大朝会。
一如既往地站在大殿最前排最左侧的角落,欧阳却比从前还要困顿疲乏。
从宫外到宫内需要消耗的时间更长,起床的时间也就更早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却是入宫之后,旷了几日的戚云恒拉着他在乾坤殿里举行了一次时间短暂但却凶猛激烈的“早朝”。然后,戚云恒神清气爽地到龙椅上坐着歇息去了,欧阳却得腰酸腿软地在大殿里继续罚站。
——真真不公平!
——下一次的早朝干脆别来了,休沐的时候再进宫!
欧阳一边愤愤不平地胡思乱想,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官员们参人奏本。
鼓励生育的事被戚云恒压了下来,以户部拟定的章程不够详尽且太过想当然为由,打回去让其重新拟定。
以官僚们的一贯尿性,这么一挑剔,一拖沓,磨蹭个几个月,此事就很容易不了了之。
户部里都是文官,最怕的就是担责任。
现如今,春耕的事虽然已经步入尾声,老天爷也足够赏脸,竟然没在这一年的这段时间给戚云恒找麻烦,闹出不可忽视的天灾,但户部那边要做的事情依然多得没完没了,根本没空闲对鼓励生育、催生人口的事紧追不舍,抓着不放。
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一年两年可以看见成效的,与官员们也不存在切身的利益关系,做成了固然是可以升官发财的政绩,但做不成也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升迁。
于是,这一次的大朝会上,相比忙得脚打脑后勺的户部官员,挂在吏部辖下且一向秉持没事找事原则的御史台的言官们反倒更为活跃一些。
自打正月十五过后,大殿左侧的武将序列就愈发地人丁稀薄。
大半的武将都已奔赴各地,保家卫国,效忠皇帝。但他们的家人却留了下来,其中不乏精力充沛却无处可使的半大小子,凭借着父辈乃至爷爷辈的拼搏和运气,得享荣华富贵,本人却胸无大志亦不知立志,整日游手好闲,成群结伙地聚在一起聊猫逗狗,给京中百姓平添了不少烦忧。
听到连续好几位言官上奏章责斥这些勋贵之后,欧阳竟萌生出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奇妙感慨。
想当年,欧阳也是这些纨绔中的一员,只是不屑于和平头百姓们较劲,专门找那些同是纨绔的公子哥们下手。以欧阳为首的这一帮人又有些物以类聚,个个唇红齿白,英俊潇洒,结伴出游的时候,更是香车宝马,好不风流,相当地有看头。再加上他们再怎么胡闹也不去撩拨百姓,百姓们便生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久而久之,竟将他们这伙人戏称为京城一景,有些人甚至还特意呼朋唤友地进城围观。
现如今,这些新晋的纨绔们却是有些不大讲究,互相之间争风较劲不说,还借着身份之便欺男霸女,肆意妄为,使得京中百姓很是怨忿不满。
禁卫定时巡游之后,这种情况倒是有了一定的改善。因禁卫都是皇帝陛下的亲兵,而如今的这位皇帝陛下又相当地“念旧”且有“担当”,禁卫们自觉有了靠山,做起事来自然就有胆量,凡是遇到纨绔闹事,绝对是抓起来,送衙门,没商量。
与巡街禁卫相对应的衙门又是巡察监,乃刑部下属,顶头上司名叫朱边。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得罪人,只要收到禁卫丢进来的纨绔,那是能怎么严苛怎么严苛,谁来说清都不好使。偏偏这人还是皇帝陛下的近臣外加功臣,真要是铁了心想整治谁,别说纨绔们的老子和爷爷没有法子,就是皇帝陛下也会退避三舍,给朱边面子。
一来二去的,吃到苦头的纨绔们便学乖了,一到禁卫巡街的时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不小心出了门的,也赶忙想法子从街道上消失。若是一不小心惹出事端,家里出面都捂不住了,那也是宁可去京兆府尹那里自首,也绝对不进巡察监的衙门——京兆府尹管的是平民百姓,乃是吏部辖下,做事一向一板一眼,绝不逾越,担当京兆府尹的官员得罪不起纨绔们的老子和爷爷,吏部尚书米粟也不是朱边那种做事不讲情面之人。
但至今为止,纨绔们倒也不曾犯下人命关天的大案要案。只是这京城也不能因为他们暂时没惹出大祸就任由他们祸害下去,言官们的想法也是与其亡羊补牢,不如未雨绸缪,恳请皇帝陛下想些办法,把这些纨绔整治一下,管束起来。
在欧阳看来,收拾这些纨绔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们的老子和爷爷先给收拾掉,断了他们耀武扬威的根本。只是现在新朝初建,皇帝陛下还不好卸磨杀驴,寒了人心,这最好的法子也只能想一想便束之高阁。
至于次一些的法子,却是欧阳当年干过的,以毒攻毒,以纨绔治纨绔。
然而这法子也需要先找到合适的人选,不是想一想就能做成的。
官员那边想出的法子就比较老套了,无外乎就是把这些纨绔送进军营、书院,将其好好地约束、打磨一番,争取使他们浪子回头,幡然醒悟。
若是让欧阳评判,这法子其实有利有弊。
有利的一面自然是这法子确实有效,至少短期内有效。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真遇到那种一门心思想要作恶的,你把他的能力培养出来,反倒会让他的恶行进一步加剧扩大,祸害的层面更深、更广。
再说,人是会长大的,即便把这一批纨绔收了监,改了性,用不了多久,又会有下一批纨绔成长起来,一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更重要的是,国家的人力财力物力是有限的,朝廷里的官职更是有数的,你把勋贵们的子弟全都培养成人才了,把朝廷有限的职位占去了七七八八,那下面的寒门弟子又该如何出头,往上面攀爬?
一个国家最怕的就是阶级固化,尤其是他们这种有着“改朝换代”优良传统的国家,若是关闭了改换门庭的上升通道,让下面的百姓绝了翻身做贵人的希望,那下面的百姓就很容易愤而暴起,把“翻身做贵人”的宏愿改换成“翻身作主人”的野望。
说白了,他们这个民族才不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真正患的是别人不寡而我寡,别人均而我不均。
除此以外,固化的上层阶级对皇帝陛下的统治也是弊大于利的。
一旦阶级固化,豪门就会发展为世家,有了和皇帝叫板、与国家抗衡的力量和胆量。
这样一来,皇帝陛下再想搞什么中央集权,再想实现一言九鼎,那便是痴人说梦。
前朝和前朝的前朝的皇帝们费了老鼻子的力气才把“士族”的定义给篡改掉,将士族与读书识字重叠起来,与世家分割开来,戚云恒若是接受了官员们的提议,帮勋贵们培养人才,那绝对是脑子进了水,开历史的倒车!
从皇帝的角度来说,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留着这些纨绔,把他们的行为控制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但又不会彻底禁止乃至使其消失,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利用这些纨绔做支点,翘掉他们的父辈祖辈以及整个家族!
至于那些被纨绔们祸害的百姓,欧阳只能轻叹一声——
谁让你们选择做百姓呢?
要知道,这世上是没有救世主的。
当一个人把正义的标准交给别人来定义,又把判别正义的流程也交给别人来执行,那么,他最后所能得到的,必然也是别人的正义。
正因如此,当百姓把权力上交给皇帝,上交给朝廷,上交给官员,他们的命运也在那一刻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无论好与坏都只能任由皇帝和官员们涂涂抹抹。
说穿了,不过就是两个字:因果。
戚云恒也没让欧阳失望,头脑清醒地将此事压了下去,既没定下解决之道,更没说要解决此事。
期间还有官员提起兵事,认为国家已然太平,将士们也该解甲归田,回家当老百姓了。
但这人显然忘了,或者是故意忘了,戚云恒从不在大朝会上商议兵事。
早朝的时候,他兴许还会和六位尚书说上一说,到了大朝会,面对一群看过几本兵书就自以为可以指点江山的文官,他却是连提起的兴致都生不出来,更不想让文官们生出插手武事的野心。
身为皇帝陛下的旧部以及心腹,兵部尚书霍丙申对戚云恒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他本人也不愿意将手中权力交给一群不懂装懂的半瓶水去制衡,每有官员妄议兵事,不必皇帝陛下开口,他便会挺身而出,将这些自以为忧国忧民却不懂帝心的蠢货骂到没声。
今日也不曾例外。
临近午时,大朝会终于在吵吵闹闹中宣告结束。
欧阳还记着早上的不满,戚云恒下朝离开的时候,他没像以前那样跟上,无视了戚云恒那一脸便秘的表情,转过身来,与其他朝臣一起从轩辕宫的正门离开,准备直接回家补觉。
走到半路,陆焯陆二手却凑到欧阳身旁,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九千岁”。
欧阳微微偏头,很是不爽地回了陆焯一双白眼。
——叫什么不好,偏偏叫这个破封号!
被欧阳这么一瞪,陆焯却是笑逐颜开,马上凑近了一些,小声道:“九千岁什么时候有空,哥几个都想请您吃酒听曲赏美人呢!”
——再叫九千岁,当心我揍你个半身不遂!
欧阳心下郁闷,却也知道这封号是戚云恒给的,陆焯若是不叫这个就得叫皇夫,比九千岁还难听,至于其他的称呼,比如当年的欧三、阳哥、欧老大,如今却是已经叫不得了。
略一唏嘘,欧阳撇嘴反问:“哥几个是哪几个,还有谁活在京城?”
“何大,张木匠,郁骨头。”陆焯报完名字就叹了口气,“当年热热闹闹那么多人,如今也就剩这么几个了。”
欧阳却是撇嘴冷笑,“何大那家伙还有脸见我?”
当年,欧阳娶了戚云恒之后,何大虽没在行动上做出什么让人忍无可忍之事,却也没少说风凉话,之后更是撇开欧阳,拉拢了几个人,摆出绝交的架势。
“那时候,他也是年轻气盛,不知好歹。”陆焯也没忘掉当年的那些糗事,被欧阳一讥讽,立刻讪讪地笑了笑。
“二十几岁,不小了。”欧阳完全没有不计前嫌的意思。
他这人最是记仇,但凡别人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他到死都不会忘记,更别提原谅。
陆焯也听出来了,欧阳没有和他们叙旧的兴致,至少,不能带上何大。
陆焯当年就怕欧阳怕得跟老鼠见猫一样,如今又有了地位上的差距,连顶嘴都不敢了,被欧阳这么一嘲讽,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欧阳却是话音一转,“前阵子,你给我府里递帖子是想干嘛?不会就是你刚刚说的这件事吧?”
“那倒不是……”陆焯正想解释,却被宫门口的异象引走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