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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宫女青桐就便独自回转,施礼后跪坐到戚云恒的身旁,附在他的耳边低声禀告自己察验到的结果。
青桐的声音很低,但一旁的欧阳却是天赋异禀又开了挂的,双耳稍稍一动就把她的声音尽数收入耳廓——奉命下去检查三皇子的青桐不仅在其身上发现了大量虐伤,更发现这位皇子根本不是什么皇子,而是一位皇女。
——原来就是场假凤虚凰!
欧阳顿时有些失望。
一旁的戚云恒却是险些暴走,但终是强忍怒气,没有当场揭穿此事,只下令道:“孙氏虐伤皇嗣,罪不可赦,夺其封号,压入秋芜庭!”
秋芜庭是关押宫内罪妇的地方,其作用等同于小说话本里的冷宫。实际上,没有哪一个皇帝会给自己宫里的房子起名叫冷宫。所谓冷宫,不过就是宫女太监们私下起的别称,久而久之便以讹传讹,流传到了宫外。
“诺!”
随着戚云恒的一声令下,又有两名太监站了出来,与之前的两名壮妇一起将已经没了妃号的孙氏拖出大殿。
这么一闹,慈安宫里的宫宴自然不可能再继续下去或是重新开始。而三皇子是女非男一事更是非同小可,捂盖子是行不通的,轻率地将真相公之于众也同样不行。将孙妃以虐伤皇嗣的罪名拖走之后,戚云恒转头在宫女青桐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待她起身离开,他又深吸了口气,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才转头向右下方的王皇后吩咐道:“皇后,雨浠暂且交由你来照顾。我会让青桐带人在她身边服侍,待你寻到新的嬷嬷和宫人后再做交接。”
“臣妾领旨。”王皇后赶忙离开席位,躬身领命。
“今日的宫宴就到这里吧。”戚云恒说完就站起身来,并把欧阳也顺手拽了起来,然后也未向太后作别,直接领着欧阳走出大殿,离开慈安宫。
两人一走,王皇后便转过头来,向太后施礼,“母后,儿臣还要去安置雨浠,就此告退。”
说完,王皇后也不等太后允许,领着自己带来的一众宫人就朝殿门处走去。
青桐已经抱着戚雨浠等在门口,见王皇后过来,屈膝施了一礼,然后便跟在王皇后身后,与她一起离开。
余下的陈妃和吕妃面面相觑,对面的高妃却是不动如山。
而上面的太后已经怒极而笑,想发火都发不出来了,只垂下眼睑,向其余三妃冷冷说道:“你们也都回去安歇吧。”
“诺!”
皇后之下的三妃并没有自称儿臣的权力,应诺一声便带着各自的儿女各回各家,没一个试图留下来安抚太后。她们虽没有王皇后那样的胆子,却比王皇后更清楚后宫的风向——讨好太后就是在惹恼陛下,而现在却是皇朝初建,陛下手握大权,太后徒有其名,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站队,实在是想都不需要去想的事情。
三皇子是女非男的事,不是把孙妃关押起来就能解决的。
一离开慈安宫,戚云恒就派出人手,去找心腹朝臣入宫商议此事,然后才调转肩舆,送欧阳返回夏宫。
“与其你这么来回折腾,还不如让我自己回来。就算我不记得路,下面的宫人也总会记得。”见戚云恒进了夏宫仍然摆出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架势,欧阳就忍不住吐槽。
两辈子算下来,欧阳在皇宫里混迹的时间确实比戚云恒要长得多得多,对后宫里一些建筑的熟识程度也远在戚云恒之上。
“人言可畏。”戚云恒握住欧阳的双手,轻轻拍了两下,“历代朝臣都有以淫[乱]宫廷之名诛杀皇帝宠臣的恶习,朕……我可不想给他们可乘之机。再说,召集朱卿等人入宫也需要些时间,就算我马上返回乾坤殿,也不过是独坐苦等。”
“召集朝臣不会是为了处置孙妃吧?”欧阳故作好奇地问道,“只是虐伤又不是虐杀,以太后的名义惩治一下不就完了?难道孙妃身后的家族很是彪悍?”
“你……没看出来?”戚云恒一愣。
“看出什么?”欧阳继续装傻。
“她不仅虐伤亲子,更颠倒阴阳,以皇女冒充皇子。”戚云恒叹了一声,终是没向欧阳隐瞒。
“什么?!”欧阳故作吃惊地瞪大眼睛,随即又做恍然大悟状,“我说那孩子怎么瘦小成那副模样,还以为是被饿的,原来……天……她胆子也太大了!”
“是啊!”戚云恒再叹一声,“处置孙妃倒是简单,但如何善后却是麻烦得很。我总不能将她们母子尽数赐死,以弑子的污名来抵消皇子变皇女的丑闻。最可恶的是,孙氏敢以皇女作皇子,安知其他人就不会偷龙转凤,李代桃僵?”
听到这儿,欧阳立刻明白过来。戚云恒这是担心儿女不是自己的种,被人出于某种目的地偷换,甚至给他戴了绿帽子。毕竟,这几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正忙于征战,对后宅的掌控力很是有限,而整日待在后宅的太后云氏又明显不曾尽力——但凡云氏对戚云恒的子女有那么一点上心,戚雨浠是女非男的事就不会瞒到现在,最起码,不会被生母虐出一身伤痛还无人察觉。
但就欧阳窥骨观相的结果,这四个孩子的血脉倒是真没问题。只是他没法拿出证据,就这么给出结论的话,实在是无法让人信服。
更重要的是,戚云恒自己信不信其实无关紧要,事情的关键在于如何取信于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
如果戚云恒连自家的孩子都看护不住,那他又如何能够看护黎民百姓,万里河山?
偏偏这个世界又不能做什么亲子鉴定,而那几个孩子的长相又全都似母。
“你可别想着滴血验亲——相信我,那法子不靠谱。”欧阳忍不住提醒。
“为何?”戚云恒挑眉问道,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个法子。
“不靠谱就是不靠谱,不信的话,你可以找人测试。”欧阳不好解释血型的问题,只能加重语气,一口咬定,“但测试的时候不能只测几个人,几家人,起码要以千和万为单位才能准确。”
戚云恒低头看了欧阳一会儿,见他不像是在说笑,这才点头道:“我会记下的。”
“嗯,还有,你别怪我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好。”欧阳道。
他原本可以坐视不理,至少也可以等到宴会结束,戚云恒身边没了外人的时候再去提醒。但一想到要和戚云恒的母亲云氏同处一室,或许还要虚与委蛇地低下头来任其踩踏,欧阳的心里就一百万个膈应加不愿意。就在这种情况下,欧阳偏偏发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从不情愿的状态下脱身,还可以顺便膈应云氏的大好机会,他又怎么会舍得就此放过?至于把窗户纸捅破之后怎么收场……反正又不需要他去操心!
在二皇女变三皇子一事中,孙妃固然是罪魁祸首,但太后云氏同样也担负着监管不力的责任——戚云恒的后宅里一直正位空悬,出了事就是云氏这个母亲的责任,想推诿都找不到替死鬼。毕竟王皇后才嫁进来数日,想帮云氏分担责任都没那个资格。
戚云恒也想到了这一点,再次拍了拍欧阳,安抚道:“怎么可能怪你,应该要谢你才对。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怎么都不可能瞒一辈子。如今雨浠年纪小,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等到她年纪大了才被发现,再想平息事端,恐怕就真的只剩下赐死一途了。”
说到这儿,戚云恒不由咬牙,“该死的孙氏!当初就该一刀砍掉她的头颅!哪怕失去几千兵马,多费些周折,也好过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烦扰拖累!”
“有秘辛?”欧阳立刻挑眉。
“一时不慎罢了!”戚云恒略一犹豫,还是把内情讲了出来。
孙氏的父亲在前朝乃是一方太守,手里握有数千私兵。戚云恒率兵打到那里的时候,孙太守识时务地选择了率兵投靠。交接仪式完成后,为了表达这方的诚意和那方的信任,戚云恒应邀到孙太守府中做客,并在当夜留宿府中。
但戚云恒没有想到,孙太守“据说”也不知道的是,孙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的孙妃——在宴会上偷窥到了戚云恒的姿容,又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不由得怦然心动,芳心暗许。
心动就要行动。
当晚,孙家小姐就把自己送上了戚云恒的床榻。
也是凑巧,正赶上戚云恒刚把一批亲卫放出去担当重任,留在身边的侍卫多是刚刚晋职,忠心固然不缺,经验却是不足,对自家主公也不甚了解。孙氏扮作婢女来送洗漱用的热水布巾,侍卫们只把物理层面的危险排除掉了,确认孙氏的身上没有藏匿可用于刺杀的异物,送来的洗漱用具也没有异样,就把人给放了进去,完全没想到孙氏身上的香囊才是杀手锏,用热水一浸就会散发出让人致幻的香气。
戚云恒便这么着了道。
偏偏门外的侍卫还以为他喝多了酒,在拿婢女泄火,听到异响也不曾入内探察。
事后,守门的侍卫全被戚云恒发配到了前线做大头兵,但孙氏也被他破了身,一锅生米煮成了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