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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真的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卫襄百无聊赖地拿手指戳着桌子,不高兴地问,“我总不能一直‘喂喂喂’地叫你吧。”
姑娘家的闺名岂能随便告诉人,姓更是提不得,以免让父亲蒙羞。江苒沉默了一会儿,见卫襄依旧双目灼灼地盯着她,头痛地随口敷衍:“你不也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姓卫,单名襄,年幼尚无表字。”没想到卫襄二话不说直接报了名。
他不是要掩藏行踪吗?这么容易就把真名报出来做什么!江苒看着对方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脑袋开始发疼。
“喂,我都说了,该你了。”卫襄不满地敲了敲桌子,美目中又露出凶光。
江苒骑虎难下,又不擅撒谎,只得勉强道:“我小名叫苒苒。”
“苒苒?”卫襄眼睛一亮,击掌道,“‘因风初苒苒’的苒苒吗?好名字。”
他竟一口道破了她名字的来历。江苒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一阵困意突如其来,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呵欠。
从陈文旭那里逃脱几乎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后来无意中又撞破卫襄的秘密,脑中一根弦一直紧绷着。这会儿绷不住,困劲上来,她终于有些支持不住。
卫襄很高兴,笑眯眯地道:“苒苒是困了吗?也对,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江苒见他没有动弹的意思,有些迟疑地问:“卫公子,我睡哪儿?”
卫襄奇怪地看她:“你是我的侍妾,当然跟我睡。你还想睡哪儿?”
江苒傻眼了。“我们……”她艰难地试图组织反对的语言。
卫襄开口截断她:“外面到处都在找你,你乖乖呆在这里为妙。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不屑地上下扫了扫江苒单薄的身体,撇了撇嘴道,“还是个小丫头呢。”
说得好像他有多大似的,明明他也才和她同龄。江苒腹诽。
不过对方把她当没长大的孩子最好不过了,要是碰到个像陈文旭那样的……江苒打了个寒噤,赶紧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鸣叶又抱来一床被子,江苒站在床边,怎么也没勇气上床:“要不,我还是打地铺吧。”
“怎么这么麻烦?”卫襄不耐烦地道,“这个季节,你睡地上是想生病拖累我们的行程吗?把我也当女孩子不就行了?”
江苒欲哭无泪地看着他花容月貌的容颜,他不开口,确实是雌雄莫辨,可一开口,她就算想催眠自己也不成。
小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雾蒙蒙的,渐渐凝结出一滴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的样子分外可怜。
卫襄的脾气忽然发不出了。
“罢了罢了,我到隔壁去,和鸣叶换一换。”卫襄眉头拧成一团,嫌弃道,“女孩子就是麻烦。”
他一脸不高兴地再次掀帘而出。不一会儿,鸣叶带着一个小丫鬟抱着铺盖过来,又指挥小丫鬟把卫襄的铺盖抱走。
鸣叶利落地把床重新铺好,含笑对江苒道:“姑娘,这里已经安置好了,你早点歇息吧。”
江苒以为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定会难以入眠。毕竟在上一世,生命的最后一段岁月里,她满腔心事,日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
她已经习惯了日日失眠的日子。
没想到才一沾枕头,她就沉沉睡去,以至于半夜听到鸣叶焦急地呼喊声时,她几疑梦中。
“姑娘,姑娘,快醒醒!”鸣叶甜润的嗓音叫得有点发干,江苒霍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穿着中衣,一脸凝重站在一边的卫襄。
“怎么了?”她兀自有些迷糊,但很快,她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有人敲着锣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透过窗纸,隐隐看到红色的火光。
江苒脸色一变,翻身而起,彻底清醒过来。
卫襄冷笑:“你那个‘夫婿’倒是个有手段的,心也够毒,为了搜出你来,居然来这一招。”
什么意思,他是说这场火是陈文旭放的?江苒震惊不已地看向卫襄。
卫襄道:“他派人来求见我三四次,都被我挡了。”
江苒明白过来,脸色瞬间苍白:陈文旭怀疑卫襄藏了她,但卫襄势大,他没办法搜人,就想出放火一招。火烧起来,卫襄他们自然不能安安稳稳呆在室内,到时跑出去,有没有藏人,一看便知。
陈文旭为了找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该怎么办?”她有些惶恐地看向卫襄。
“看你这点出息。”卫襄不客气地送了她一个白眼,吩咐道,“鸣枝,你带着她们帮她打扮起来。”
江苒这才看到卫襄后面还站在四个丫鬟,除了鸣叶,还有她上一世曾经见过的那个气派极大的大丫鬟,另外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大丫鬟恭声应“是”,显然她就是鸣枝。鸣枝鸣叶上来服侍她穿衣,两个小丫鬟就捧了梳洗器具在一边服侍。
浅碧色的杭绸襦裙在裙摆上深深浅浅地绣了层层叠叠的缠枝纹,行动间光泽流动、华贵异常;杏色的褙子镶着三指阔的襕边,上面用一样大小的珍珠攒出精致的宝相花纹路;碧色的绣花鞋鞋头同样用珍珠攒出宝相花图案,江苒穿上,正好盈盈一脚。
两个小丫鬟服侍她净了面,鸣叶帮她梳头,鸣枝就从妆盒中拿出一个白玉镯子套在她手上。
那镯子通体莹润,毫无瑕疵,一看就价值不菲。
鸣叶已经帮她梳好髻,戴上两朵精致的珠花,鸣枝又替她插上一支镶着白玉芙蓉的金步摇,戴上同款的白玉芙蓉耳坠与赤金镶玉芙蓉戒指。
一眨眼工夫,江苒已打扮得精致华贵。
另一边,卫襄趁机换好了一身护卫装束,其中一个小丫头拿着眉笔和粉扑在他脸上涂涂弄弄,一会儿时间,卫襄眼也小了,鼻也塌了,唇也干了,十分颜色只剩了三四分,和原来竟完全不像了。
江苒默不作声,任她们施为,心中隐隐猜到卫襄的应对之策。
鸣叶拿了一个帷帽过来,帷帽上垂下厚厚的黑纱,盖在江苒头上。
卫襄打量江苒一番,点了点头,四个丫鬟就簇拥着江苒往外而去。卫襄留在屋里没有马上出去。
刚出门,一个留着一把长须的清瘦老者带着七八个护卫迎了上来,焦急地道:“姑娘,您再不出来,老朽就要让人闯进去救人了。”
大火熊熊,已经渐渐逼近这边。
江苒没有说话,鸣枝笑道:“让廖先生担心了,姑娘的脾气你也知道,不打扮整齐了不肯出来。”
廖先生连连叹气,欲言又止,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马车已经备好,请姑娘暂且上去歇息。”
鸣枝点点头,问廖先生:“其余人呢?”卫襄带的护卫可不止这几个。
廖先生道:“都去帮着救火了。”
鸣枝扫一眼剩下的几人,又对廖先生道:“屋里还有一些行李没拿出来,麻烦廖先生带他们进去帮着收拾一下。”
廖先生应下了。
鸣枝恭敬地对江苒请示道:“姑娘,这里乱得很,我们不如先去马车上。”
江苒微微颔首,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望过去,发现陈文旭站在廊下正盯着她们这边。
陈文旭,果然在怀疑卫襄私藏了她。
天刚蒙蒙亮,红色的火光照在陈文旭的脸上,他幽黑的目中仿佛也有火焰在跳跃。大概是受伤的关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愈显得眉目英俊,风姿出众。
这样一个黑心肠的人,老天怎么就给了他一副迷惑人的皮囊?
江苒心中叹了一口气,她上辈子栽得一点儿也不冤。
陈文旭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看着她有些疑惑,随即淡淡一笑,对她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
他没有认出她,江苒微松一口气,她从来没有打扮得这么华丽过,难怪陈文旭认不出来。
她想着卫襄傲慢的样子,扭过头去,没有理陈文旭。
*
卫襄的马车华丽而宽敞,脚下是雪白的毛毯,座椅上是柔软的羊毛垫,几个大小不一的靠枕散落在座位上,看着十分舒适。
座椅前,有固定在地板上的小方几,鸣枝从几下的暗格翻出一个点心盒子,打开招呼江苒道:“姑娘饿不饿?先吃点点心垫垫饥吧。”
盒子里放着一块玫瑰酥,一块水晶糕,一块枣糕,一块绿豆饼,色彩缤纷,看上去精致非常。
江苒昨晚晚膳用得迟,现在又才天亮,根本不饿。她摇了摇头,忍不住想拿下帷帽。
“姑娘且慢。”鸣枝制止了她,含笑提醒,“护卫都不在,若有人闯进马车就糟糕了。”
以陈文旭的行事风格,闯马车这种事可能性其实不大,但鸣枝说得也有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江苒只是有点不习惯头上戴着这东西,连视线都不好,可只要忍耐一下也就过去了。曾经,再难忍耐的事她都经历过。
天色渐渐大亮,外面嘈杂混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火快被扑灭了。
江苒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中,隐隐听到驿丞娘子的哭骂声。火是从柴房烧起来的,离驿丞的住处最近,那边的房子几乎完全烧毁了,驿丞一家的损失之大可想而知。
陈文旭虽然想逼出她,到底不敢真的得罪卫襄,纵火地点更是精心选择过的,既能让卫襄感到危险,撤出屋子,又不会真的损伤到他。
江苒心中恻然,驿丞家终是受了她的拖累。
就在这时,官道上传来了狂风暴雨般的马蹄声,江苒心中一凛,忍不住稍微撩开帘子向外望去。
一队人马迎着阳光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军,披着铠甲的身躯挺得笔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剑眉虎目,线条刚毅,那熟悉的容颜……
江苒手一抖,帘子落下,心底某一处开始莫名地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