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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觅初今日是真的动了气。
只当她不声不色不动手,就是个好欺负的,若孟姨娘果真如此想,那也枉费她在甄家一个人自得其乐斗了二十年了,到头来连这点都看不明白!
当然更叫柳觅初生气的还有大老爷甄鹏辉。
她一直都知道甄鹏辉不是个好父亲,今日亲眼一见,又岂止是无能?更是糊涂到了极致!姨娘说什么便是什么,被一个妾室指使的团团转仍旧不自知,二话不说也不动脑思考便将错处归咎到她身上来,她甚至没力气去嘲笑。
枉顾她一心想着日后慢慢帮他父子二人修复关系,毕竟亲父子哪有隔夜仇?正因为柳觅初自己失去了父亲,因此才加倍知道亲人的意义,她不想甄朗云日后同她一样后悔,现在看来也是她天真了。
不是天下所有的父亲都像柳寒儒一样待子女过之自己生命,至少甄鹏辉不是。
甄朗云想到她要生气,只是没想到会气的这样厉害,淡淡说道:“你又何必在意?”
柳觅初怎么好说自己现在心里的想法?说她不仅是为她自己气,更多的却是在心疼他?
男子有自己的骄傲,向来不容他人小觑,她若是直白的这么说,说不得反倒惹得他不高兴。
孟姨娘今日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污蔑她整治她,谁又知道以前不会更过分?她现在看到的毕竟只是冰山一角。甄朗云幼时便是再懂事又如何?毕竟是小孩子,甄鹏辉作为父亲却如此盲目宠信孟姨娘,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暗亏。
孟姨娘是粗鄙至极,看她不顺眼用的也是这等最下端的法子,偏巧这法子在大老爷那里就是好用,甚至都不用费脑子,如何能叫她不气?
既然如此要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想到这一点柳觅初舒了口气,又恢复了常色,没再说什么。
甄朗云握住她的手:“还是不高兴?”
“好多了,如何能同她计较,那不是自降了身份?”
“你能这么想最好,”他说:“念安,你想做什么都无妨,若是觉得不舒服那就去解气,而不是畏手畏脚顾虑良多。”
心中微微一震,是啊,过了这么长久漂泊无依的日子,她已经把心性收敛的太深了,凡事都留下思量的余地凡事都不敢依着自己的性子做。
如今有他愿意在她身后替她承担一切,这样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第二日上头甄朗云交给她的管事又来请安了,她纳闷这宴席都结束了,也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她照管的。
甄朗云正预备出门,说:“日后这些事就劳烦你操劳了。”
柳觅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中馈虽说是二太太在管着,可是甄朗云这边却是她管不着的,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对外的要事。如今把管事们都交给她,意思也是不言而喻了。
她知道甄朗云的想法,心里也隐隐明白他要做什么。若说之前那一次是她没有做好准备,这次却说什么也推脱不得了,如今舅舅都找到了,自己的秘密除了那一件以外更是什么都对他交代的清楚,再没有什么比现在更清楚的时候了。
一步一步照着她原本的路线走,与上辈子不一样的只是如今身边多了好多人作陪,好像一切终于都走在正轨上的感觉。柳觅初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充满希望。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要先把堵路的障碍扫扫干净……
她领着人去了府里的膳房,婆子丫鬟们倒是不少,小厮也有很多,因为宴请的事也都认识她了,见她进来就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请安。
柳觅初笑盈盈的找到膳房里的管事,说:“孟姨娘病的厉害,我想着怎么也得去瞧瞧,昨日我见她喜欢那道韭菜盒子,不知今日可否再呈上一道?”
管事知道柳姨娘惹不得,这可是二少爷这么多年来身边唯一的女人。可是又想到孟姨娘不能食韭菜,大老爷那里都不知多久没有见过韭菜了。可是没法子,这孟姨娘更加不好惹,府里因着她已经好久没有进过韭菜了。
管事看看挂笑的柳觅初,又看看她身后站着的人高马大的飞翼,顿时明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吃敬酒就得吃罚酒。便陪了笑说谄道:“自然是能做的,只是现今府里没有韭菜,昨日也是现买的,不曾剩下,现在遣人出去还得一会儿功夫。”
柳觅初点点头:“没关系,不急的,若是做好了还烦请管事送到斓风院,我亲自送去。”
管事迭声的应下,恭敬的将她送至门口。
柳觅初回去后换了件衣裳,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若不是嫌热,她还得穿的更花枝招展些。
她还在甄府做夫子的时候,甄朗云就送了她不少金银首饰,进府后更是源源不断的往屋子里添。平日里沉甸甸的怕重,也不见客的,戴着实在麻烦,今日她一股脑全吩咐寻双翻了出来,挑了几件最贵重的往身上戴。
孟氏不是嫉妒吗?孟氏不是说她不安好心吗?孟氏不是眼红自己占了她侄女的东西吗?她都这样说了,柳觅初怎好不堂堂正正的做给她看?干脆坐实了这名声,也免的孟氏整日里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泼她污水。
慢悠悠的做完这一切,膳房里的人也过来了,端着热气腾腾的韭菜盒子,上面还滋滋的冒着油。
柳觅初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说道:“走吧,孟姨娘出事这么久,还口口声声是因我而起,我们怎么也该过去瞧瞧了。”
领着人一路浩浩荡荡去了海陵阁,门口倒是没有人拦着,一直走到卧房门口才被柔云冷着脸拦下。
柔云看了看柳觅初身后的几个侍卫,也没有害怕,只是脸色不好看,冷冷的呵斥柳觅初:“柳姨娘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见您这架势还要以为是来杀人放火的。”
柳觅初憋着劲儿可不能使在她这儿,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飞翼,立刻便有人上前去捂了柔云的嘴拖到一边,三两下就捆绑成团,嘴里也塞了布,只能听见“呜呜”叫着,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孟姨娘房里的婢女可不少,一打眼看过去怎么也有七八个,本都跟着柔云守在门口,这下一见柔云也被这样对待了,立马都做鸟兽状散开,仿佛躲的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东西。
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去,只见里头大床上隐约有一个人影,外头放着长长的帘帐,身边还有两个婢女。满屋子的药香,呵,倒是惜命的紧。
大约是听见了脚步声,孟姨娘便问道:“柔云回来了?外头怎么样,可把那贱人撵走了?”
声音中气十足的,哪有一点儿病样。她继续说:“惺惺作态的,带着多少人来看我,这是给我示威呢!且再让她蹦跶几天,看她到时候笑的出来!”
柳觅初笑出声:“怕是要让姨娘失望了。”
孟姨娘一惊,明显没想到来人是柳觅初,当下便失声叫到:“怎么是你!”
柳觅初声音关切:“方才姨娘说的,不知是哪个贱人扰了您的清净?昨日听说您身上不爽利,我也是心急如焚,奈何太晚了,又怕您已经歇下了,今日想着怎么也得来看看,方可叫我安心。”
孟姨娘躲在帘帐里头,没了方才的惊慌,也冷静下来了,似乎就是准备与她撕破脸皮了,也不说那些虚话:“你少装模作样了!不就是你将我害成这个样子的?!现在还有脸到我这里来!”
柳觅初惊诧:“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心里记挂着您,生怕您有什么不妥,怎么一片好心反倒被您这样误解呢。”
孟姨娘说:“你明知我不能吃韭菜,还要命厨房上韭菜,不是你存了祸心害我,还能是什么?!”
柳觅初吩咐寻双:“瞧姨娘急的,去帮姨娘把帘帐掀开,我总得先看看不是?顺道也好让姨娘透透气。”
孟姨娘急了,骂道:“我看今日谁敢给我掀开帘子!柳欢心你这蹄子也太放肆了!怎敢跑来我这里撒野?柔云!柔云呢!还不拦住她们?”
当然没有柔云来帮她,两个小侍女见情况不对也早早就跑了,回应她的只是毫不犹豫被扯开的帘帐。
孟姨娘只着中衣,身上盖着薄毯子,此刻靠坐在床头上一脸怒容,因着起疹的缘故倒是不施脂粉。眼下脸上红色的地方一片片,看着也不怎么严重,本就是急疹,过了一晚上又喝了药所以退下去了。
毁容?根本就同毁容不沾边!
柳觅初走进了两步,孟姨娘就急着往后退,直把身子缩到墙角去。
她笑看孟姨娘,嘴上同寻双吩咐:“去,把那饭菜端上来。”
很快寻双就呈上盘子,一个白瓷小酒瓶,一盘还微微散着热气的韭菜盒子。
孟姨娘一眼看过去瞳孔就猛缩了缩,这味道她熟悉的很,她声音打起了哆嗦,尖叫道:“柳欢心,你预备害我的命不成!”
柳觅初不言语,只是接着问:“我为姨娘备了薄酒和菜,不知您想先用哪一个?”
孟姨娘吓得嘴唇都没了颜色,嘴上仍旧嘴硬:“你敢!你敢这么对我,老爷不会放过你的!”
她微微有些苦恼道:“您这话怎么说的?对您好也是,对您不好也不是,不如您摊开了讲讲,怎样才满意?”说罢她就叫了一声飞翼。
飞翼沉声应了站出来,她说:“去把柔云姑娘请进来,孟姨娘总归用着她舒坦。”
不一会儿柔云就被提着走进来了,孟姨娘一见柔云的样子,更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柳觅初说:“既然姨娘不选,我只好替姨娘做一回主,烦请柔云姑娘了,姨娘身子不便,还得劳驾你亲自喂。”
柔云被解开了绳子,看了一眼围在柳觅初周围的人,而她们之前以为好拿捏的柳觅初就站在正中,脸上挂着笑,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冰冷。
四五个侍卫每人腰间都配着刀。
柔云方才双十的年纪,她还不想死。她咬咬牙站起来,双手忍不住的发抖,接过寻双手里的盘子,向床边走去。
孟姨娘满是不可置信,“你疯了!柔云!你敢!”
柔云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住姨娘了。”
孟姨娘挣扎着想往床下跑,柳觅初冷喝道:“按住她!”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死死牵制着孟姨娘,满满一盘子的韭菜盒子还有一小壶酒,很快就一点儿不剩的被塞进孟姨娘的嘴里。
孟姨娘涕泪俱流,脸憋的通红,还有疹子,看上去是说不出的丑陋。
柳觅初终于满意了,“既然把姨娘伺候周到了,就不打扰姨娘休养了,还望姨娘……长命百岁。”
这四个字她说的又轻又慢,孟姨娘已经面如死灰,听了之后看了眼柳觅初,眼里是道不尽的恨意。
留下这一室狼藉,柳觅初信步走出去,心情是说不出的平静与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