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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马, 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郝象贤朝他犯了一个白眼, 当初他们二人的婚事闹得那么大,莫说整个安陆, 就连长安的达官显贵俱都知道了。不过这个比他还要大一岁的堂侄向来温和,脾气好得很,两人虽然玩不到一起去, 他倒也不会欺负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前厅里大大正找你呢, 你快去罢。”
郝知礼听了这话急忙往回转,临走前又恋恋不舍的看了许萱一眼, 才满心失落的离去了。
“这小子倒是长情,即便两年前出了那事, 倒还时常惦记着你。”郝象贤似笑非笑,狭长的凤眼精光闪烁,令人捉摸不透。
许萱懒得理他,“宠之”二字并非郝象贤的字, 而是因为他在安陆向来暴戾乖张,痴顽不驯,整日里和一些纨绔子弟疯疯癫癫, 这才被人取了这二字拿来取笑, 谁知他不仅不在乎, 反而自己喜欢的紧,只是气坏了他的父亲郝南容。
“你也消停几日吧,正儿八经的做些事情,省得阿叔整日里对你提心吊胆的。”许萱知道说了他也不会听,便挥手赶人,“我要去我的炼药房了,你也赶紧去前厅吧,省得待会儿阿叔看不见你,又以为你跑去犯浑了。”
“是,我的好阿姐。”郝象贤嬉皮笑脸,同样是教训的话,偏偏他还就听许萱的两句劝,旁的人当真是一点也不上心。
许萱所住的卿菱园后面有一小院,平时并无人住,许萱便令人将它打扫出来,做了专门制药材的地方。
此时小院里围着三五个侍女,有晒药材的,有熬药的,还有将药材渣聚拢起来捣碎的。
许萱走到火炉旁看了一眼,嘱咐一旁烧火的侍女道:“小火慢烧,你少添些柴。”
小侍女应了,许萱又去药材那处瞧了瞧,伸出洁白柔嫩的纤纤玉指捻了捻,而后又放到舌尖尝了尝,轻轻摇了摇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她明明是按照那和尚的药方来的啊?
“难道是火候的问题?”许萱把沉思的目光放在火炉上,若药材没有问题,那么也就只有火候上了,或者还有什么地方被她遗漏了。
“娘子,彭郎派了小厮过来,说是有东西要送给您。”一个相貌清秀的小侍女捧着一样东西走了过来。
“先放着吧。”许萱此时没有那心思,现下心里只在琢磨药材的问题。
“可是......”如夏犹豫了一下,道,“彭郎说要您现在务必打开瞧瞧。”
许萱想起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使得彭允被啄瞎了眼睛,现在虽然好了,但到底比不得以前,她心中怀着愧疚,又念及别人一番心意,只得先把制药的事情放在一旁,令人将锦盒打开。
“哇,这样精致的小火炉,还是纯金的,怪不得奴婢拿着有些吃力呢。”如夏第一个瞧见,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大红色的锦盒里,放着一只乖乖巧巧的纯金的小火炉,许萱看着虽然喜欢,却有些犹豫,不知彭允是从哪里弄来的,况且制药的话,和火炉的材质也有关么?
“彭郎对娘子向来都很大方,总是能弄出一些稀奇的宝贝来哄娘子开心,真是可惜了......”如夏似是自言自语,但大家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贵如许郝,富若田彭。"
彭家乃是安陆第一首富,显庆年间,彭允的父亲彭志筠曾捐绢布二万段助军,充作军费,唐高宗特授奉议郎,并布告天下以示褒奖。
彭允向来出手大方,又对许萱情深义重,自去年见了许萱一面之后,几乎是对许萱倾囊所出,只要是能讨得美人开心,他倒是什么都敢去做,所有人都将彭允的心思看在眼里,奈何彭允亦非许萱的命定良人。
但此话总归是冒犯了主子。
朝青看了眼许萱的脸色,呵斥道:“闭嘴,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的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如夏顿时白了脸蛋,急忙跪了下去,许萱心里只惦记着制药的事情,便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们若是在这里帮不上忙,便退下去让我清净一会儿。”
许萱的性子寡淡,素来喜欢清静,尤其是前两年出过那些事情,对婚姻之类的事情再不上心,倒是对制药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平日里不是在药房里待着,便是在屋内读书抄诗文。
几位侍女不敢惹恼了许萱,只得闭了嘴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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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蘅园的偏厅里,客人散去,前宰相许圉师打开那封来自孟浩然的信,上面不过寥寥几句,他却是看了许久。
夕阳洒进门厅里,许圉师缓缓从思绪里走出来,对坐在一旁慢慢品茶的小儿子道:“你可听说过,绵州有一位姓李的才郎?”
许自正放下茶盅,看向自己一向敬重有加的父亲,捋了捋下颌处一缕胡须,沉思道:“这人......我倒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一二。”
“哦?”许圉师很是感兴趣,孟浩然口中啧啧称赞的人,他确实很好奇。
许自正回忆道:“此事因非大事,故而并未向大人禀告。前几日有一位商人曾来过我们府中,提起一位自称五蠹(dù)人的才郎,曾在一夜散尽三十万钱,只为资助一位寒士入京应举。”
“竟有如此豁达之人,视钱财如蝼蚁,四郎可知他那钱财从何处而来?而那商人又缘何提起此人?”
许自正家中排行第四,听闻父亲问话,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答道:“那商人自以为很聪明,却不知儿已经看清他所来的目的。为商者,不外乎是奔着钱财,他竟是打起了我们家中铜钱的主意。不过他提起的那位五蠹人,却是令儿感到十分好奇。”
说罢,他又问道:“大人缘何知道此人?”
许圉师嘴角含笑,一双布满皱纹的眼角却泛着丝丝的喜悦:“刚才那封信,便是浩然派人送来的,里面亦提起了此人。”
许自正转了转眼珠,立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这孟浩然的来信没有告诉另外三个兄长,偏偏告知于他,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孟浩然要为那名姓李的才郎与她的小女牵线做媒人。
许自正有些为难,前两年出过那样的事情,想必许萱如今并没有嫁人了心思了,而浩然之托又不忍相拒。
许圉师只消一眼,便明白了许自正的苦恼,他挥了挥手,劝道:“儿女自有命定的缘分,不管菁谖如今作何想法,总得先叫两人见上一面才是。况且能让浩然赞叹不已的人,想必也是个稀世之才了。”
许自正并未因父亲的话而舒展眉头,只得勉强的点了点头,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很是忧心。他想起今天见到的两位世侄,实在是惭愧不已。
想他们许家素来与郝家、彭家交好,为亲上加亲才有了这么两段联姻之故,最后却差点害死世交之子。幸好两家为人开明,皆相信那和尚的所谓“齐大非偶”的话,让他不至于没脸再见几位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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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门外经过一阵马蹄声,门卫见是彭家的侍从,便没有多管。
槐树下的阴影处,站着一位身穿绛紫色圆领窄袖袍衫的男子,几位侍从下马跪拜,男子转头,问向带头的那名小奴:“东西可送到许家娘子手中了?”
被问的那名小奴笑嘻嘻的站起身,凑上前几步,道:“送到了,小奴亲自送到许家娘子身边的侍女如夏手中,想必许家娘子现下已经收到了。”
男子微微蹙着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如夏是哪副面孔,不过既然送到了,是哪个侍女倒也无碍,只要想起那个素来寡淡的美人脸上会因此荡起一抹欢喜的笑容,他便觉得这一个月的奔波都是值得的。
那名小奴看着自家主子冷硬的面孔,俊朗的五官,丰姿绰约,如今废了老郎主许多功夫,彭郎才能在长安有一要职,将来可谓是前途无量,偏偏去年又出了那档子事儿,虽被那赖叽和尚治好对了眼睛,可是细细看去,仍然有那么一丝半点的瑕疵,真是可惜了。而他家主子不仅没有半分退却,反而对那许家娘子越来越上心了!
小奴为自家主子抱不平:“彭郎,那些人都信那和尚的话,说您和许家娘子没有缘分,您这般辛苦,又是何必呢。”
提起许萱,彭允缓缓露出一抹温存的笑容,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看到许萱时的模样: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过是偶然间的一回头,他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位女子!
想起那个赖头和尚,彭允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阴鹜,他冷笑道:“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和尚,他的话也值得当成圣旨?真是可笑!郝知礼没有那等福分,我却是不信这个邪!”
许萱亲自给她倒了茶水,笑道:“你也不必着急,阿叔定然已经给你挑好了夫婿,说不定过了这个年,就轮到你嫁人了。”
郝象蓉托着腮,漫不经心道:“你猜对了,父亲已经给我定好人家,吉日都选好了,就等着过完年完婚。”
许萱颇觉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郝象蓉的年纪也不小了,但是看她的样子,却不是很满意。
“不知男方是何人?”
郝象蓉看了她一眼,不高兴道:“裴长史那个最小的儿子,比我小两岁,小时候见过几次,一副极其自大的模样,你可还有印象?”
许萱突然想起来了,但时间毕竟久远,相貌已然记不清楚。
“我只记得他长了一对虎牙,笑起来还挺可爱。”
郝象蓉不敢置信的叫道:“可爱?你什么眼光,裴宽那个老顽固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父亲定下亲事之后才告知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他亲生的。”
许萱忽然想到,若是这两人日后生活在一处,一定十分热闹,可惜她瞧不见了。
“我看没什么不好,就是你我见面不太方便了,平时肯定有许多事,裴志明是裴宽的小儿,必定不会把他分出去,你以后是要和公婆在一处的,行事可要留些分寸,莫再想像在家时那般随意。”
郝象蓉不耐烦道:“你怎么说的和我阿娘一样,莫不是成了亲的女人都会变得絮叨?”
许萱白了她一眼,将未绣完的荷包拿出来绣,任郝象蓉自己在那发呆。
郝象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萱姐姐,成亲......是什么感觉啊?”
许萱唰的一下子红了脸,不妨郝象蓉居然问出这样的话来,脑中便想起昨晚的翻云覆雨,李白竟然让她坐在他身上......真是太羞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