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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现下到处都在通缉段统领呢……想来之前都是神机处下令抓人,如今倒成了别人来捉神机处的人,真是风水轮流转呢。”
出了这一变故,金陵中乱了起来,仅仅半日,风言风语不断。
外头只道是罗淳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才会惹得皇上动怒,甚至牵连了整个神机处。
可是江蓠觉得,罗淳向来谨慎,不会做出这种傻事,再者说,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值当废了整个神机处,毕竟是太宗皇帝的一番心血撄。
其中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牵扯。
自从早上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江蓠惴惴不安的,本来该午睡却精神了一中午,心里千百个念头,更多的是疑惑,只是萧子翊今日不在府中,有些事情她没法得知真相,胡乱寻思之间,天色渐渐黑了。
亏了罗淳说话算话,当真撤了她的通缉令,她如今能时常上街走走,若不是身上有伤,她巴不得天天往外面跑,享受享受难得的自由。
瞧着外面天色越来越黑,江蓠终是憋不住了,她披了大氅,避开了服侍的婢子,发挥了做贼的本事,从后院溜了出去偿。
她得去神机处一趟,虽说那已经空了,但她总要去看一看才心里有底。
因为捉拿段珩一事,街上多了不少巡逻的守卫,就算是夜里人手也不减,明晃晃的火把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她特意找了一条小道,偷摸摸地走近了神机处。
世事变化只在一瞬,原本地位不可动摇的神机处,在一夜之间衰败,快得不可思议。如今,神机处中没有半点光亮,想来也不会有人,漆黑安静到令人心慌。
她在神机处里当值些时日,对这地方算不得留恋,但多少有些怀念,看着现下衰败的模样,她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究竟因为何事,让神机处变成今日的模样?
江蓠站在神机处后面的街道上,借着月色遥望了半晌,她心思杂乱,像是缠成一团的乱麻,理不顺,分外惹人烦躁。
她正出着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渐渐走近的脚步声,直到她听到细微的动静,惊得周身一抖,还未来及回过头去,有一只手忽的捂住了她的嘴。
她吓得要挣扎,手刚刚抬起来,便突兀地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动作顿住了。
街道上清清冷冷,除了巡逻的守卫偶尔经过发出的脚步声,四下寂静一片,正是因为如此寂静,江蓠才能听清身后的呼吸声,和着轻轻的风声,分外轻柔。
她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仍望着漆黑的神机处,觉着她安分,身后之人才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只是还未收回,手腕已经被握住。
眼见着她转过身来,一双眼眸中情绪复杂,映着眼前人的影子,月色照耀下,那双眼眸清澈的像是一汪湖水。
许是很久没有这般仔细地看她了,段珩稍稍有些出神,一时间忘了言语。
江蓠也没好到哪去,就算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但在望见他的时候,还是傻愣住了。
自从密室中一别,他似乎清减了一些。
那日,他替她挡了一招,想必也受了些伤,她好好养着都没痊愈,更别说他四处奔波。
他们生疏了这么久,她从不敢贪看他,生怕多看了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目光了。
饶是心里百转千回,还是江蓠先一步回过神来,攥着他的手腕急急道:“……你怎么在这?”她听了四下动静,“这边守卫很多,你现下时候要犯,会被发现的……”
她急切极了,段珩却依旧平稳,她的话说了一半,他忽的开了口打断了:“伤好些了吗?”
江蓠始料未及,被这一问问懵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我不要紧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她拉着他的手腕,本想拽着他离开,去什么地方都好,至少不能在街上,若是被发现了,他还有伤在身,被人围住,怕是很难逃脱。
只是段珩没有挪动步子,凭着她的力气,根本拽不动他分毫,她只好回过头去。
“我看过你无碍就足够了。”迎着她疑惑的目光,段珩笑了笑,“本是要出城的,可是记挂你的伤,又不能去王府探望。想着你得了消息会来神机处看看,才守在附近。”
说着,他看了看渐深的夜色,“如今心愿以偿,我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他顿了顿,“……保重。”
听着他的话,江蓠傻愣着,一直仰头看着他,“也、也对。”她嘴里说着,手上却没有放开,“是不能耽搁了,神机处的事我回去问问萧子翊就行了,你赶紧出城吧……凭你的功夫,应该没人拦得住你。”
她的脚下像是生了根,手上也是,无法挪动步子,更无法松开手。
幸亏巡逻的官兵在之前已经走了一队,下一队经过怎么也要一刻钟时候,她还能再犹豫一会,短短一会。
她掌心不复温热,反而有些汗湿,段珩察觉到,垂下了眼眸唤了她一声,“阿蓠。”他稍稍有些无奈,“我得走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柔和,江蓠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的工夫,眼中覆上了一层水雾,“我知道你要走,可我不想放手。”
闻此,段珩怔忡了一瞬,又听得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咬紧了牙关,声音坚定,“我知道你要出城的……可我就是不想放手。”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怕这一放手,又是很久很久不能见到你了。”
话音刚落,江蓠鼻尖酸涩,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彼时在豫王府,听到神机处出事,她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心慌难忍。
神机处有今日的局面,她虽是意外,但并不关心究竟是因为何事。她只是担心段珩,罗淳乃是神机处之主,都被关押了,还废除了神机处一切事务,他定是难逃追捕。
今夜冒险前来神机处,也只是想亲眼来看看,不管这里变成什么样,她都要亲自来看看。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段珩。更没想到,事到临头她会这般担忧不舍。
其实她也清楚,他越早离开越好,因为城中守卫只会越来越严密,等到金陵变成了一座囚笼,他怕是再难脱身。
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单纯的不想放开手。
天边厚重的云遮挡住月光,只余下黯淡的光辉,江蓠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她从不是任性之人,很少会说出这样无理取闹的话,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会自私到不让他离开。
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江蓠仰着头,想将他印入眼眸中似的,舍不得挪开目光,“不愧是我喜欢的人……怎么看都好看。”
若是放在平时,她说这些混话,段珩早就被逗笑了,可如今这般情况下,他如何能轻松起来,面上不仅没有半分笑意,眉心还微微皱了起来。
见他眉心皱起,江蓠勉强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她终是低下了头,“快走吧。”
说罢,她松开了手,手上空落落的,心里更是空落落的。
她庆幸自己还有些神智,只想他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得越快越好,却不料他没有挪动步子,而是伸出双手覆在她肩头,扶着她靠入怀中。
生怕会更为不舍,她不敢看他,仍是低着头,用额头抵着他胸口,紧紧闭上了眼睛。
“……你这般,我怎能放心离开。”段珩垂下眼帘,看着她颤抖的眼睫,“本来只想远远看你一眼就走,可惜还是没忍住。”
静静感受着熟悉的体温,江蓠抿着嘴唇,不发一语。
“若师父当真犯了天理难容的罪过,我宁愿被捕,也不屑于逃跑。”他缓缓说着,“只是尚有嘱托在身,我不得不逃。也只有我逃了,才能暂时保住师父的命。”
对于神机处发生的事情,江蓠并不清楚,但她现下不想过问,也无需过问。事情摆在那里,早晚会弄清楚,可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她不想浪费在解释前因后果上。
一时一刻掰成两半都不够,又怎么会舍得浪费。
“等到事毕,我会回来寻你。”握着她肩头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气,段珩暗自忍了心头翻涌的情绪,“如今形势莫测,阿蓠万事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