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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乞讨的方式有个专门的名头叫做“闹花”,以闹花的方式进行乞讨的这些乞丐又被称为麻雀,为首的头领称为大麻雀。
这些乞丐三五成群手里随便举着一些花花草草就围堵在店面门口边唱边跳,唱的内容大都是赞颂东家仁德,称颂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之类的吉利话,如果店家一毛不拔,歌颂的内容就会向反方向发展,明里暗里诅咒东家和生意。
生意人都图个吉利,讲究和气生财,很少跟这些乞丐一般见识,都会多多少少丢下一些银钱。就是有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在来往行人和顾客的围观下,也会碍于面子扔过去几个铜板。
徐风在埠丰钱庄做管事的时候没少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而且徐管事出手一贯大方,在整条街都是出了名的。这些乞丐大都是从北方一路乞讨而来,个别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徐风甚至怀疑是不是曾经在仙台城里照过面。
一个身材高瘦头发乱成鸡窝模样的青年放下手中的木棍高兴的说道:“徐大善人!你不记得小的了吗?”一边说着一边往手心里吐了一大口吐沫,向脸上乱摸一桶,原本黑黢黢的脸上倒是显出了一点眉眼。众位焚星楼弟子看得有点恶心,徐风倒是没有什么,在仙台东城他见过太多贫贱不堪的画面,相比起来眼前瘦高青年这一手倒有点赏心悦目。
“你是……”徐风一时疑惑。
“仙台城落英街,善人赏赐小的五两银子!”那青年乞丐兴奋的伸出五根黑瘦的手指,言之凿凿的说道。
徐风依然一脸疑惑,五两银子对于当时的徐风来讲只是九牛一毛不会特别记在心上。
为首的老乞丐敛了笑容,一脸阴沉看着破碗里仅有的一个铜板,好像下定决心了一样,猛然嚷道:“阿三!贵人多忘事,我们就不要打扰了,走!”那位青年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发,脸上仍有一股不甘的神情,大麻雀的命令也不敢不听,众位乞丐冷漠的从几人身边一个个走过。
徐风最擅长的就是运算和记忆,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对于一切相似或者有规律的东西,比如数字,比如人脸更有独特的记忆方法。片刻之间,无数张面孔在徐风脑海里快速的闪过,徐风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高瘦乞丐这张脸。
徐风从沉思中醒来,沉声说道:“且慢!”从怀里摸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说道:“大麻雀幸会!背井离乡的日子不好过,既然是故人,徐某这里略备薄银给诸位充当路资。”
大麻雀转身,所有的乞丐均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徐风手中的银票。薄薄的银票在日光下显得异常清晰,上面标明额度的粗色油墨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微的光芒,让这张银票显得不是很真实。
多数乞丐都是赤贫的农户,终其一生也没有见过这么大额的银票,但他们知道眼前年轻人手中的这张纸,很值钱。大概足够他们吃喝不愁的走到徽州。
叶修没有心情去理会徐风的妇人之仁,面无表情领着丁开山、玄佩佩向前赶路。徐风给玄佩佩的印象就是油嘴滑舌的富家公子,一路相伴而来没有想到这小子不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还有这样仗义疏财的一面,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了几眼。四师兄孙一毛倒是有点不舍,热切的看着徐风手里的银票。
大麻雀走到徐风近前,已经完全找不到刚才滑稽舞蹈时的踪影,肃然的面孔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住了银票一端。
两个人的手通过一张薄薄的银票连接,徐风突然感到手中的银票变成了一张烧红的铁板。在这瞬间,徐风真元无声疾出裹向右手,连背上的道剑都有一丝轻微的震颤!
危险来的如此突然,徐风感受到修行以来最大的压力,无形的热浪如一条缠绕的蟒蛇顺着徐风的手臂迅速占据了他的半边身体,风雨点苍的意念已经在幽府凝聚,下一刻就将骤然爆发。
感受到风雨点苍的剑意,那位老乞丐突然笑了起来,满意中带着一丝惬意,惬意中又带着深深的疑惑,随着笑容的绽放,袭来的热浪瞬间消失,一切恢复正常,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那张银票依然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银票,手指接触间能够感受到上面油墨的光滑。
这次试探来的快去的也快,徐风甚至来不及仔细体会,一旁的三师兄、四师兄也根本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
徐风眼神冷厉,缓缓松开捏着银票的手指。
这一瞬间就在生死之间走了一个来回,后背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老乞丐的功法刚猛炙热,光明正大,只是微一试探就让徐风感觉置身于一座火山之间,境界更是前所未遇的高深,徐风甚至不知道拿那一个境界去形容,因为和他交过手的人当中,最厉害也就是叶修这样的堪命境。在老乞丐这样的境界面前,徐风感觉自己就是巨大火山面前的一片薄冰。
老乞丐微笑着点头,银票在手中一晃就消失不见,手里却多出一本很薄的小册子,正是中土大陆上最常见的修行手册《道源赋》。这是一本讲述天下大道的书籍,也是三清道在民间传遍的手册,信奉三清的善男信女几乎人手一本,离家外出的时候就随身携带着,以示对信仰的忠贞。
《道源赋》分为序章和正文两部分,正文主要讲述修行大道的根本。而序章只有三篇,全部是三清教义的颂词,这些颂词也被人们当做吉利的话语沿用下来,民间有婚丧嫁娶、商铺开业等事情,就会从序章上随意选取四个字作为事件的主体,以示隆重与吉庆,在幽冥岛上太乙道人还拿这本书诈过徐风的银子。
“吉本相赠,愿吉人自有天相。”老乞丐将书册递了过来,黑色的眼眸里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渊博,徐风楞了一下,回想着刚才的凶险,毅然伸手接过簿册。
“后会有期”老乞丐不再多言领着众人离去。徐风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知道自己见过此人,只是漫长残酷的时光流转,此人的容貌和气质已经有了天地一般的变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想通了一些事情,徐风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知道自己再次遇到了传奇,也知道与这名老乞丐真的会后会有期,因为他们之间真的有一些关系,或者说是瓜葛。
徐风把脏兮兮的簿册小心的揣进怀里,四师兄一脸不屑说道,“什么东西你都当成宝贝了!”,众人没有发现徐风的异样,只有一向敏感的十三师兄感觉有点怪异,说道:“师弟,没事吧。”徐风轻轻的摇了摇手,众人再不耽搁,展开身法一路疾驰而去。
…………
中州仙台城里,街道较往日已经有些萧条,穿着长衫的袁永生满头大汗,背着一个硕大的竹筐在长街上吃力的行走。
竹筐里全是书籍,各种各样的修行书籍。徐风上次来信的时候他在偶然之间重读了一遍《道源赋》,发现以往再平常不过的经文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心口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热热的东西让他很是舒服。
因此这数月以来,他已经迷上了修行,确切的说是迷上了修行的书籍,到处搜刮关于修行的书籍来读。一本又一本的读,一册又一册的看,但从来不付诸实践,只是把这些书籍当做诗词歌赋一样来研究,从道法到剑谱,从真元到神念,各个门派各种道法无日无夜的研读。
时局越来越乱,东城改造也越来越难,他从闫四海居住的宅院门前经过,看着以往门庭若市如今却冷冷清清的门楼,天下第一懒的邋遢公子心里也起了一丝波澜,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抹掉额头的汗水,把背上的箩筐向上掂了掂,继续前行。
闫家大院的一个配院里,白胡一身干净到极点的素色长袍,白皙稳定的双手拿着一张信纸,这张信纸和曾经放在流花坊桌面上的信纸一样产自洛川,上面有着繁复的金线。白胡很喜欢这种繁复素雅的感觉,但一点都不喜欢上面的字。上面有两行秀气的字迹,一看就是女人所写。
白胡再次看了一遍这两些字,拿信的手指指节显得有些苍白,那是愤怒与力量在凝聚。
这封简短的书信他已经看了很多遍,每看一遍后背就被汗水打湿一次,书信上的字迹虽然显得秀气,却没有半分柔媚之色,那些如针尖一样细的勾画透出一种毋容置疑的霸气和冷酷无情的戾气,只要扫上一眼就感觉有无数华丽而又冰冷的钢针在眼前晃动,细细品读更是直刺人心。
你是猪吗!难道你不会去死!
这就是绣着金线华丽信纸上的全部内容。语句有些粗鄙,与雅致的信纸不很相配,不明白的人读起来甚至有点可笑,但如果知道这几个字是谁写的,就不会笑出来,也哭不出来,因为在真实的无可逃避的死亡面前,无论是笑还是哭都显得有些多余和造作。
白胡看了一眼太阳的方位,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从马棚里拉出一匹快马,飞身而上,直接从配院里骑了出去。
正午的长街上略显空旷,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百无聊赖,骏马踩在石板上发出一串急促的嗒嗒声,如一阵疾风呼啸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