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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容的表情是窦宸从没见到过的严肃,他心知有异,接过来放在亮光处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小块黄玉扇坠。
黄玉并不完整,呈直角扇形,边上是一公分宽的环形状,内侧是残缺的镂空花纹,直角两边摸上去都很圆润,没有锐器切割的痕迹。
“这是……”窦宸打量完后看了一眼皇甫容,猜道:“你从秦王、府的书房里偷来的?”
皇甫容不承认也不否认,抿着嘴看他。
“好吧,不是偷,是‘拿’。”窦宸揉了下鼻子,“这东西殿下真要送给我?合适么?这可是你外祖家的东西。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既然给了你,就不会收回来。”皇甫容把他递过来的黄玉扇坠又推了回去,“送给你,一来是我留着也没用,它只是块残玉;二来它不能放在我这儿,见过它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是放在你那里比较安全。你功夫厉害,护一块扇坠绰绰有余。只是你也别轻易让它现于人前,让别人看见了,会引来祸端。”
“合着这东西殿下给了我,我也不能用?”
引来祸端?听着就不吉祥。
“不能。”皇甫容点了下头,见他面有疑问,便补充道:“你先别嫌弃,等我把话说完。它虽然没什么用,可它却可以当一件信物。你的救命之恩我现在还不起,且先用它抵一抵,也好让你放心,明白我不是耍赖的人。你把它收好,等将来我还得起时,自有你的好处。”
窦宸见他说的认真,不像在开玩笑,这才不再推辞。
“我救殿下是应该的,殿下用不着如此客气,说的我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不过,既然殿下话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且先收下它,等着殿下将来的好处了。”
皇甫容点了点头。
窦宸又道:“殿下说这是孔家的东西,但它怎么会在秦王、府?”
皇甫容道:“这很稀奇么?它现在不也在你手上了?”
窦宸讶道:“你是说,秦王殿下‘拿’了孔家的东西?”
“他不是从孔家拿的,他是从我父皇那里‘拿’走的,”皇甫神色微微黯然,道:“而我父皇则是从我母后那里‘拿’走的。”
“什么?皇上?”
事情牵扯到了万顺帝,窦宸不由收了轻松之色。
皇甫容看着他手上的黄玉扇坠,目光轻动,缓缓道:“这枚扇坠是我母后的嫁妆。当年,母后带着它嫁进了王府,后来父皇登基,母后自然又把它带进了宫里。可是没想到,这枚玉坠好端端的突然就消失了。母后一直在找它,孔家也一直在找它,最后得到的消息都说这块玉还在宫里。”
在宫里,却从皇后的手里到了皇帝的手里。
万顺帝偷了孔皇后的嫁妆?
这太匪夷所思了!
一国之君为了一枚小小的扇坠竟然做了窃贼?
他图什么呢?
“这不是一枚普通的扇坠吧?”窦宸问。
“我也不太清楚,”皇甫容道:“我只知道这枚黄玉扇坠是两百年前的孔家先人传下来的,据说一共有四枚,当年雕玉的时候就按着四块打磨的,四块玉以边角嵌扣的方法拼合,分开是四枚扇坠,合在一起就是一块整玉。”
“这个和皇上有关系吗?或者说,和皇族有关系吗?”窦宸立刻想起了少时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还有各种类型的小说,套路都跟这个差不多。
“你反应真快。”皇甫容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故事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窦宸理所当然的道,“听香茶楼的说书先生,也讲过类似的故事。”
“……那些故事里,一般都是怎么说的?”皇甫容略有些好奇的问。
“宝藏图,武学宝典,天材地宝的线索,拼图,机关锁,秘境……差不多就是这些。”窦宸回忆了一下关键字。
皇甫容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感慨道:“听香茶楼的说书先生果然见识渊博,随便说点书,也能讲出这么多门道。”
窦宸嘀咕了一句,“还不是有样本照着念的。”
“你说什么?”皇甫容没听清。
“没,我就是说,这枚扇坠应该也一样,也有什么秘密或者利益,可能这秘密或者利益和皇族还有关系,而皇上又正好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从皇后那里‘拿’走这枚扇坠。”窦宸猜测道。
“拿走之后,父皇发现这枚扇坠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秘密,也没有利益,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便把它丢在了一旁。然后,这扇坠就被我九皇兄看见,顺手拿走了。结果,九皇兄也发现这枚扇坠上什么也没有,同样把它丢到了一旁。”皇甫容接过他的话继续道:“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只是一块残玉。”
“那为什么不丢了呢?或者还回去?不然干脆直接摔碎了也好!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扇坠在他们手上。”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皇甫容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咦?”窦宸忽然低讶的了一声。
“怎么了?”皇甫容朝他看去。
“殿下你看,这黄玉扇坠的内侧镂空花纹,把它倒过来看!”
“倒过来?”
“你看,这些齿轮状的花纹,像不像两个字!”
“两个字?”皇甫容接过来仔细看了又看,“看不太出来,只是有点像机关锁的样式,又有点像孔家的家徽,孔家的家徽就是用齿轮符号组成的,孔家的东西上也多少都会带上一点机关锁的特色。你说这是字?两个字?哪两个字?”
“皇甫!”窦宸道,“我师父传给我的西落古籍上面,‘皇甫’两个字的古字,就是这么写的!”
皇甫容眼皮子一跳,“当真?”
窦宸抬起手道:“我以我师父的名义发誓,真的!”
“怪不得……”皇甫容低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西落古字,怪不得他们都不认识,连我也没认出来……”
原来如此。
扇坠上刻的原来是“皇甫”二字。
可是,孔家祖传下来的黄玉扇坠上面,为什么要刻上这两个字呢?
皇甫容和窦宸两人都想不明白,面面相觑,眨了眨眼。
难道说这块玉原本就是皇甫家的?
******
翊坤宫。
“怎么可能?!”
闵贵妃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指着太子怒道:“这么多的人,竟然都杀不了那个小杂种!你派去的都是什么人?一群废物!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
“母妃!”太子满头大汗辩解道:“你要相信儿子,儿子派去的都是闵家的死士!那些人全都是军中退下来的好汉!别说是这么多人打一个,就是随便一两个人,也能轻松的杀了皇甫容!”
“那他怎么没死?”闵贵妃大声的喝问道。
太子抬袖擦了擦脸,“儿子没想到窦七郎武功这么高强!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每日里也就是在皇甫容那里吹吹箫,做做饭,捡捡草药,谁曾想他现在的拳脚功夫比他爹窦聿槐还要厉害!”
“再厉害他也只有十五岁!”
“母妃说的是,他是毛头小子,可他不是一般的毛头小子,他身上还带着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
“是的,母妃!负责接应的死士回来说,窦七郎扔了两个竹管状的东西,里面冒出一团烟雾,咱们派去的人就一个接着一个的哭嚎了起来,刀枪都拿不住了,乱做了一团,才被窦七郎给收拾了捆起来的!”
“一群废物,一团烟雾就给吓傻了!”
“依儿子看,那团烟雾必有蹊跷!”
“太子还有心情想那团烟雾?你就不想想,这次计划失败,那么多人被抓进了刑部大牢,万一要供出了太子,供出了闵家,你我母子要如何自处?皇上又如何看待太子和本宫?更甚者,你这个东宫太子,还坐不坐得住?!太子,都想过吗?”
“母妃莫要惊慌,那些人都是死士,既然失手被擒,进了刑部大牢,他们就绝不可能活着出来!”
“太子确定?”
“坚信不移!”
听见太子信誓旦旦的回答,闵贵妃这才收敛了怒气,“太子既然都考虑周全了就好。这种事不可拖拉,越早了结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太子松了一口气,“儿子知道。”
闵贵妃又道:“这件事必然已经惊动了皇上,你如今代理监国,出了这种事,皇上怕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了,就算是为了安抚窦魏两家,皇上也必定会有所责罚,太子要做好准备才是。”
“母妃且放宽心,儿子已经有所准备。”
“皇上若是怀疑到你头上,你也要切记,万万不可承认。”
“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荣和宫那边……”
“儿子已经叫人送了东西过去慰问。”
“太子这次做的很好。只是便宜了皇甫容这个小贱人。”
“母亲且瞧着,他也高兴不了几天了。”
******
清早,肖沐西进来,正看见窦宸在给皇甫容盖被子。
窦宸听见声音,拉好床帐,轻手轻脚的跟着肖沐西一起出了屋子。
肖沐西道:“殿下刚睡吗?”
窦宸道:“后半夜醒了,睁着眼睛,天亮才刚睡了过去。”
肖沐西道:“还好七郎君昨天赶了回来,殿下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只有你在这里,他才安心些。”
这是皇甫容那年生天花后,落下的后遗症,夜里再做噩梦时,醒了就会找窦宸,看不见窦宸就觉得心里不安,有时窦宸为了让他安心,就干脆在他屋里守夜。
肖沐西等都已经习惯了。
“肖公公怕也没睡好,眼底都青着呢。”窦宸打趣道。
肖沐西叹了一声,“一想到殿下昨天差点出了事,谁能睡的好,不瞒七郎君,咱家光是夜里就惊醒了三四次,出来看见殿下屋里亮着灯,这颗心才敢平静下来。”
“让肖公公受惊了。”
“哪里哪里,还是托了七郎君的福,殿下才没出事,七郎君真是殿下的福星。”肖沐西夸了窦宸两句。
窦宸笑道:“肖公公这话可不敢当,帽子戴得太高了,我怕滑下来。”
肖沐西被他逗的哭笑不得,指了指他,“七郎君这张嘴也是够贫的,得,咱家不说了,七郎君也辛苦了一天一夜,早膳已经备好,七郎君先用了,再回去休息吧。”
窦宸点了点头,漱了口,吃了饭,回自己屋里眯了一会儿。
等他醒来,已经到了中午。
“昨天押送到刑部大牢的那些歹人全都死了!皇上大怒,下旨严查!着兵马司和京卫指挥史司严加防范京中治安!一经查到那些歹人的同伙和主使,绝不轻饶!”小松子见窦宸从屋里出来,立刻把刚得到的消息说给他听。
“刑部的官员都跪在乾清宫外请罪了!”小柳子道。
“皇上还训斥了太子,把太子叫到了乾清宫,骂的声音连跪在殿外的官员都听见了!”陌香也跟了过来。
“说了撤了太子的监国呢!”陌芬道。
窦宸对这些倒不怎么意外,抬头朝天吹了口气。
人命不值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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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容又病到了。
因为白天体力消耗过度,受了两次惊,夜里再熬夜,多少还是受了些凉,睡下的时候还没事,等到下午就起了高烧。
太医过来看了诊,开了药,太监宫女们煎了药服侍他喝了。
第二天醒来,病就好了一大半,只是整个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殿下醒醒,该喝药了。”
听见窦宸的声音,皇甫容这才动了动眼皮,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小松子上前扶他起来,帮他把靠枕垫好,小柳子端来了药碗,服侍他把药喝了下去。
皇甫容苦的皱紧了眉头。
“下次还是弄点蜜饯来吧,殿下吃了就不会这么苦了。”窦宸看的也跟着皱起了眉。
“别,就这么苦着好。”皇甫容又一次拒绝了这个提议。
窦宸撇了撇嘴,“殿下要起来用膳吗?”
“今天的早膳是什么?”
“殿下想吃什么?”
“白粥吧,加点咸菜。”
陌香道:“都备着了,殿下想吃,奴婢这就去端来。”
洗漱过后,简单用过早膳,皇甫容躺回到床上,拿了本《泱国古字图解》一页页的翻看。
太监宫女们都去院子里做事,窦宸从外面进来道:“太子也病了。”
皇甫容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抬起头看过去,“他怎么病了?”
“殿下猜猜?”
“父皇说要撤他的太子监国,把他吓的?”皇甫容眼珠子一转。
“这话可不能乱说。”窦宸唇角带笑。
肖沐西进来请示,要不要给东宫送些东西过去,“昨日太子听说殿下病了,派人送了些慰问品过来,给了好些东西。”
皇甫容想了想,“咱们宫里有什么可送的东西,不如叫陌香陌芬做几笼包子送过去,给太子皇兄尝尝。实在不成,不如我亲自去一趟?”
说着,他把书扔到床上,翻个身伤势就要下来穿鞋。
“哎哟我的小殿下,这可胡来不得!”肖沐西连忙上前拦住他,扶他重新躺了回去,又拿过书塞回到他手里,“你这里还病着呢,过去看太子是怎么回事?不怕把病闹大了?您要是真念着太子,就照您刚才说的,叫陌香陌芬准备几笼包子送去就是了,何必一定要自己跑这一趟?七郎君也真是的,你就站旁边看着?就不知道劝劝?”
窦宸开玩笑道:“殿下和太子兄弟情深,我这里劝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嫉恨太子,要挑拨殿下和太子的关系呢!”
肖沐西道:“你这张嘴,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话,快闭上吧!”
皇甫容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样子,笑而不语。
这时,小松子进来道:“秦王殿下来了!”
皇甫容和窦宸互相看了一眼,慢慢的躺了回去,把手里的书塞进了枕头下面。
“请秦王殿下进来吧。”
皇甫真一身宝蓝轻衫,进来就道:“十六弟好些了吗?”
“九皇兄。”皇甫容挣扎了一下,想要起来,被皇甫真拦阻了。
他坐在床前,拉着皇甫容的手,真情实意道:“十六弟正病着,还是躺着,别起了,咱们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些虚礼!前儿知道你回宫的路上遇袭,我就想进宫来看你,无奈有些事情缠身,给拖住了!今天刚进宫又听说你病了,我也没带什么东西来,知道你喜欢字画,就收了几张名家的大作,你闲着就看看打发打发时间解解闷儿!母妃那里,也让我带了些新鲜瓜果,十六弟多吃些,对身体也有好处!”
“劳九皇兄和淑妃娘娘惦念了。”皇甫容回他一笑,“也不是大病,太医说是吓的,又着了些凉,吃几副药,养些日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