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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让去寻傅清晖期间,经过三楼时,有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笑呵呵地出现在一个雅间外,自报家门:“小人姓柏。”
简让不由一笑,拱手一礼。
老者是柏如海,景林戏唤他为百事通——只要数得上名号的人,不论如何隐姓埋名,柏如海对人的底细都如数家珍。至于他是如何搜集到的消息,没人清楚。
而且,好像只有景林及其手下知晓柏如海的根底,人们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奇人也在岛上。
简让想要了解钟离妩的家族详情,这是景林无从知晓的,便推荐了柏如海,让他等着人找到面前便可。
“您今日得闲么?”简让和声道,“稍后可方便去寒舍小坐?”
“自然。有先生出面引荐,万事好商量。”
简让就笑,“您放心,我不是吝啬之人。”跟柏如海打听消息,要付银子,且是大笔的银子。
柏如海脸上的笑纹加深,“好说,好说。”
这时候,杜衡站在围廊边缘,神色凝重地望着下方,低声道:“公子,您看。”
简让与柏如海循着他视线望过去。
大堂里,钟离妩的一袭红衣分外醒目。不知何故,她手里多了一根赌坊打手惯常拎在手里的铁管,这会儿正快步走向傅四夫人所在的方向。
虽然居高临下观望,可简让还是能够感觉到她的小脸儿紧俏得有着肃杀之气。
至于傅四夫人,此刻面色涨得通红——不是那种羞恼引起的脸红,是呼吸困难所致。该有小厮跟随在她身边,但此刻不见了人影,此刻站在她跟前的,是一名身材精瘦、神色木然的中年人。
中年人绝不是那种有闲情调|戏女子的人,此刻却做出了这样的表象。意识到钟离妩趋近的时候,便即刻推开了傅四夫人,双脚站成丁字形,袖中滑出一把短剑,临阵以待。
这绝对是打草惊蛇,为的应该就是引钟离妩出手。
她不会看不出,也该知道只需高声呼唤一声便能给傅四夫人解围,却还是像个热血少年一样挺身而出。
欠修理。简让腹诽着,摸出了一锭银子——势头不对的话,他得帮她,很久都没了带暗器的习惯,只能用碎银子充当。
“我下去盯着。”杜衡低声禀明简让,待得对方颔首,便脚步飞快地往下走去。
这短短的时间内,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异常,围在赌桌前的人们仍是全神贯注的下注,行走在大堂里的赌客各自与相识之人打招呼,谈笑风生。
依然是十分嘈杂的气氛。
而简让却把这一切过滤,此刻在他眼中、心里,赌场变成了一个无声的环境,在他眼里行动的人,只有中年人与钟离妩。
他看到她在离中年人几步之遥的时候腾身而起,双脚一点就近的一张赌桌,以此借力,似把右脚充当成了手掌,狠狠削向中年人。
这不是什么招式,该是临时起意,贵在身法奇快,身形轻盈如飞碟,速度却如破空而出的冷箭。
简让闭了闭眼。她又把右脚上的旧伤忘了。
睁开眼的时候,他意识到中年人被她用这样的方式削了一记,身形分明是趔趄之后站直了。
钟离妩手里的铁管却在此刻发狠挥出,正中中年人肩头。
中年人身形一震,打了打晃,木然的神色现出些许意外和痛楚。
钟离妩却不乘机追击,而是微微一笑,扬了扬下巴,素白的小手伸出,对中年人勾了勾手指。
简让嘴角一抽,随即下巴抽紧。这个小女人,唱哪出呢?
这时候,大堂里的赌客都留意到了这一幕,不自觉地退到四周,交头接耳,神色各异——刚成亲就来赌场的新娘子,钟离妩是头一个,来赌场修理人的新娘子,她依然是头一个。
简让心想,现在就差有个人敲着锣帮她绕着圈儿要银子了——她是把自己当成打把势卖艺的了吧?刚刚分明可以一招制住中年人,可她没那么做。
不。他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更像是有意让人看看自己的身手。让谁看呢?
简让知道,两个中年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便不再担心,视线梭巡在大堂。他发现余老板正闲闲地步上几节楼梯,站在高处观望。
柏如海也看出钟离妩不会吃亏,与简让闲聊起来,但是语声很低,只容简让一人可以听到:“尊夫人的恩师,是南楚先帝在位期间的禁军教头郑禄。钟离氏灭门之后,郑禄对朝廷心灰意冷,辞官四处云游。可是,看眼前尊夫人这招式,可不像是郑禄交出来的徒弟。”
简让颔首,“这哪里是招式,临时起意罢了。”
“嗯。”柏如海笑着颔首,“说起来,这样的情形,与公子在归云客栈教训姚兴的时候,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可绝不是能够现学现卖的。唯一可以说明的是,小妮子应该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的人——只有一再与人交手,才能知道不论哪个门派的招式都嫌死板,有局限,将招式与交手的经验融会贯通,才能找到最奏效的算是自创的招式——而这一点,需要天赋。
他教训人是一动手就想把人一点点摧毁,而她则是存着几分戏谑,把对手当成兽类一般挑衅、调|戏。
二人说话期间,中年人手里的短剑已然出鞘,闪着寒光,在通明的灯火光影中飞舞。
事实证明,钟离妩临时选取的兵器极为妥当,铁管的长度足以使得匕首不能近身,中年人那匕首又非削铁如泥的宝物,相撞到一起的时候,吃亏的还是中年人。
她宛若一只红色蝴蝶,身形翩然飞舞,只是速度极快。委实的身轻如燕。饶是简让这种眼力绝佳的人,偶尔都不能看清她身法是如何转换。
她的神色极为专注,似是正在专心追捕猎物的小豹子。
相识至今,继首次在山中他心动之后,她再一次让他惊艳。
她手里的铁管只要有机会便狠力袭击中年人肩头——专攻对手的伤处,迟早会让对手的身体被逐步施加的伤痛崩溃。
平心而论,中年人算是习武的高手,换个人的话,他定不会步步落败,只是今日实在是不走运,遇到的是钟离妩。
中年人的招式刚硬,钟离妩却是以柔克刚;而在兵器上,钟离妩则是以长胜短、以刚克柔。
“好俊的身手!”大堂里有人发出由衷的赞叹。
更有人用力抚掌,高声喝彩。
中年人的肩头再一次被铁管击中的时候,她气定神闲地道:“得了,到此为止。”
而人们分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
中年人闷哼一声,颓然倒地。
钟离妩则低头琢磨着铁管的玄机,这会儿的神色,像是双福看到了新奇的玩具一样,煞是讨喜。
唉——
唉……
简让在心里连连叹气。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娶了这样一个活宝——刚刚锋芒毕现,此刻神色动人,这要是没嫁给他之前,不知有多少男子会被她勾走心魂。就算是现在,怕也会有人对她倾心,只是不会流露罢了。
钟离妩已找到了铁管的玄机,拇指轻轻按下柄部微微凸起的一个圆形按钮,铁管应声一分为二,如刀剑一般一分为二。
与柄部相连的,是利剑形状,只是剑身极为狭窄、纤细。
原来是将长剑改造成了这样。
钟离妩走到中年人跟前,手轻轻一挥。
中年人脸上立时现出一道血痕。
很锋利。她满意地一笑,想着要是有必要的话,自己日后也要打造几把这样的兵器——她不常用兵器,但手里这东西很合她的意。
随后,她忽然出手,将铁管——或者说是剑鞘与剑身同时挥出。
剑鞘是慢悠悠飞向原本拿着这兵器的打手。打手下意识的抬手接住。
剑身则如利箭一般刺向余老板。
顷刻间,有人低呼,有人变了脸色。
剑身却是擦着余老板的头部而过,钉入他身后的楼梯扶手。
钟离妩轻轻拍了拍手,随后笑盈盈地负手而立,对余老板道:“余老板,这一局,可是我赢了?你我可是有约在先,我若能帮您料理这个来砸场的人,便是您输了。”
虚惊一场的余老板立刻会过意来——她无意戳穿这一幕是因他而起,是明知少不得有口舌之争,她没那个闲情,也自知没外人能作证,索性趁机敲一笔竹杠,两相里都落得个清净。
这对余老板而言,自然喜闻乐见,“正是。在下愿赌服输。”
“那好,五十根金条,您等会儿交给随我前来的两名小厮即可。”
“……”余老板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一开口就是五十根金条,她这胃口未免太大了些。可是又能怎样呢?话已经说出了口,如何都不能反悔,他神色很快恢复自然,“自然。我命人将金条送到府上便是。”
“多谢。”钟离妩笑了笑,心想这样的事情,要是每隔几日有一桩就好了,自己根本不需置办产业,只这样就能财源滚滚。
没错,她出手只是为了让余老板看看自己的身手,自己也能趁机试探一下他手里的人的功底如何。她是在余老板的地盘,怎么可能不自量力的提及方才与他的对话。
对于那中年男子,她并没下狠手严惩。到底与傅四夫人相识不久,出手太重全无必要——交情还没到那地步,犯不上义愤填膺、冷酷行事,卖傅家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就行。况且傅清晖就在这里,接下来定会发落中年人。
此刻,余老板看向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小虎,“事情已了,你可以走了么?”
钟离妩离开之前,交给这少年的锦囊里是一个极为小巧的暗器。
少年在她走出去几步的时候就把暗器对向他,微声警告:“您要是敢唤人拉偏架害得我家夫人吃亏,我就让您当场毙命。您放心,暗器上淬的毒并不歹毒,您死的时候不会过于痛苦。”
他就是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少年一个举动,只得颔首一笑,说别那么紧张,你我看看热闹就是。心里却把钟离妩骂的体无完肤。歹毒,反应又那么快,还有这样伶俐的下人相随——怎么才能在自己被她算计之前先把她除掉呢?他只因着一件事,便少了几分信心。
此刻,小虎笑了笑,望向已缓步走下来的简让,从容地收起暗器。其实,钟离妩把暗器交给他的意思是让他自保,可他怎么会听她的话呢?大小姐从来就是这样,遇到事情的时候,最先顾及的是跟在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而他们几个如今已算是有些经验了,在这样的时刻,自然会尽自己所能帮她一些。
傅清晖则从另一旁的楼梯疾步走下大堂。方才在雅间与人豪赌,过于专注,刚刚听说大堂里发生的事,更已知晓引子是自己的结发妻。
钟离妩这会儿已走到傅四夫人跟前,询问道:“好些没有?方才你不能言语,是不是谁算计了你?”
傅四夫人身形无力地倚着墙壁,把拿着鼻烟壶的手抬起来让钟离妩看,吃力的道:“我闻到一种花香的时候,便会透不过气,大小就是这样。那种花在岛上其实很少见,方才却不知怎么回事,有人凑到我跟前,身上的香气浓烈,并且恰好就是那种花的香味……幸好你及时帮我解围,我又随身带着这个——闻一闻就会慢慢缓过来。”
“可留意到是那个人么?”钟离妩问道。
“没有,最气人的就是这一点。”傅四夫人苦笑,“我只感觉得到是一名女子……”她环顾在场的人,“可是这会儿已经不见了。”
女子都怕看到人打斗的情形,两人交手之初,便已纷纷离开大堂。
“但是,不管是什么日子,来这儿的女子都不会很多。”钟离妩建议道,“你让四爷费心查查吧。男子还好说,你不管何时都会提防,若是女子存着害你的心思,便是防不胜防。”
“我晓得。”傅四夫人握了握钟离妩的手,“大恩不言谢。我知道,事情不可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日后你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如实告知我或四爷。”
“嗯。”钟离妩眼中闪出欣赏之色。这女子很是聪慧,若换个人,信了她方才的话,少不得会怪她的——我被人调|戏,你虽然出手帮我解围,却是为着得到五十根金条——出手之前居然有闲情何人打赌,这是不着调的男子才干得出的事儿。
傅清晖走到两人近前,先关切地凝视着妻子,“怎样?”得到妻子说已没事的回答之后,对钟离妩深施一礼,“简夫人,大恩不言谢。”
夫妻两个道谢的言辞一模一样,钟离妩不由一笑,“小事,不足挂齿。我得来的金条,明日会送到府上,四爷看着处置,帮帮日子拮据的人也好。”
“那怎么行。”傅清晖道,“我看得出,事情绝非那么简单,来日夫人哪日得空,我们上门拜望,还望您如实告知今日事情原委——您所知道的起因。”
“好。”钟离妩眼里的笑意更浓。真是很般配又默契十足的一对夫妻。随后她欠身道辞,“我不适合留在这儿了,先走一步。”
“嗯。”傅清晖瞥见简让走过来,便知她回家路上有夫君陪着,不需担心有人为方才的事找她的麻烦,便没说找人护送她的话。
他对简让一颔首,转而走到余老板近前,神色已变得很是冷漠,“事情虽然是在你的地盘出的,但是这个人,你得交给我。”
余老板心说交给你又能怎样,又不是我出面收买的这个人,所知的事情也与我无关,因而笑着点头,“四爷开口了,我怎么会反对,您只管将人带走。”
赌坊里的这场风波,便这样从速有了结果。
简让与钟离妩、小虎、杜衡、柏如海返回家中。
一路上,简让都没跟钟离妩说话。懒得搭理她。
钟离妩也没留意他的神色,落后疾步,与小虎低声说话,询问他有无发现可疑的人或情形。
回到家里,赌坊的伙计已经送来五十根金条。简让先快步引着柏如海到书房院:“您先去我的书房坐坐,看看有无合心意的物件儿,过一个时辰我再去与您说话——眼下有些家事要处理。”
柏如海瞧得出他没好气,作为男人,也觉得钟离妩行事是根本没把夫君放在眼里,满心的笑意,便理解地颔首,“没事,我看看您的藏书,您叫人给我备一壶酒、几样小菜就好。”
“这是自然。”
简让反身追上钟离妩,与她相形回往内宅,钟离妩问起柏如海,“那是什么人?该不会又在赌坊交了个朋友吧?”
“嗯,还真被你说中了。”简让只能这样敷衍她,随即说起今晚的事,“你这是什么毛病?怎么一出事就自己往上冲?要是这样,你还要随从做什么?”
钟离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虎擅长的是行医治病,身手一般,我难道要让他冒险么?”
“那你怎么不带上身手好的呢?”简让拧眉,“说起来,你身边的丫鬟有没有身怀绝技的?”
“没有。就麒麟一个与我不相上下——既然不相上下,我亲力亲为多好。”
“……”简让啼笑皆非,“那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在遇到是非的时候,你的下人需要你护着、伺候着?”
“嗯,这么说也行。”钟离妩颔首。
“……”简让再度语凝,片刻后才道,“那我呢?你是跟我出门的,怎么临事也不先问问我的意思?”
钟离妩侧头凝了他一眼,“我跟你身手差不多吧?我自己能应对的事,为什么要问你?嗳,你打的什么主意啊?难不成还指望着我小鸟依人,遇到事就要往你身后躲?”说着话,她就想象了一下那种情形,十分嫌弃的撇一撇嘴、摇一摇头,“那真是恨不得让我打寒颤的情形……真可怕。”
“……”简让横了她一眼,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来,“你这是打心底没把我当回事儿。”
“你胡闹什么?”钟离妩用力挣扎着——刚进正房院子,一大堆下人盯着呢。
“闹什么?”他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话,在她耳边道出,“我弄死你的心都有了。”
“……”这是太暧昧也太可怕的威胁。钟离妩僵住,忘了挣扎。
他大步流星地抱着她走进正屋,转入寝室,用脚代替手,带上房门。
钟离妩则隐约听到了双福气哼哼、四喜暴躁的叫声,“它们在哪儿呢?你家四喜怎么这么一根儿筋?现在跟双福是一家人了,它还不知道?是不是在后边?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满心满意的记挂着她的猫。实心实意的护着她的下人——她心里谁都有,就是不把他当回事。
他没好气地堵住她的嘴,狠狠地吻她。
原意只是要小小的惩罚一下,抱着她好好儿说说今天的事,可是,开了头就收不住。
她的唇太软,太香。
经过昨夜之后,情绪起伏的时候根本不能碰她。
她被堵得差点儿透不过气,什么话都说不出。
之后,他注意到她衣袖中有一堆零碎儿,都是暗器。小靴子落地时,声响不对,他忙里偷闲瞥了一眼,随之掉落在地的,是一把匕首。
他眉心一跳,怀疑她是不是只要出门就是这样全副武装。
“你等等……”钟离妩用力别开脸,自己把缠在手臂上的银针皮套解下,“当心扎到你,有的淬了毒。”
“……”他已经没了脾气,低低地笑起来,“还有没有?”
“就还剩这个了。”钟离妩从撩起裙子,把绑在腿间的削铁如泥的匕首解下来。
“你是去赌的,还是去打仗的?”他语声变得温柔起来,“嗯?”
“……这不是怕你被人欺负么?”她没正形。其实是因为赌坊是余老板的地盘,她怎么敢掉以轻心。随后,她凝视着他的眸子,心虚地笑了笑,“我这些年习惯了,什么事都是自己拿主意。又刚嫁给你,还没习惯凡事找你。”先前没当回事,这会儿想一想,已经清楚他的气闷因何而起。说到底,还是担心她倒霉出岔子,她晓得。
他此刻在想的是,就算再过八年,她也不见得凡事依赖自己。
“别生气,好不好?”钟离妩笑着搂住他的脖子。
“早就气饱了。”简让亲了亲她的唇,“你收买我一下。”
钟离妩极少见的嘟了嘟嘴,随即撒娇的摩挲着他的脸颊,低声道,“以身相许,这总行了吧?”随后,她主动吻上他的唇,舌尖在唇间一点,随即描摹着他的唇形。
简让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小妻子这是在用色誘的方式灭他的火吧?
亏她想得出。可是……真受用。这是他极为乐意见到的。
恼火瞬间被他丢到了爪哇地,另一种火迅速烧了起来。
“阿妩。”他低低的唤着她,细细地吻着她,“你怎么跟小猫似的。”一时把人气得找不着北,一时又把人哄得高兴得找不着北。
她气息不宁起来,“那你别生气了。”
“嗯。”对着这样一块此生仅有的瑰宝,生气只是担心她出闪失,怕她再添哪怕一点伤,“喜欢还来不及。”
“是……么?”
“是。”他重新覆上她的唇,辗转一吻,随即拉开一点距离,凝视着她,“日后别叫我提心吊胆,好么?”
“……”她抿了抿唇,垂了眼睑,“好。”心里在想,看得见的时候,再不让他担心。看不见的时候,可不能怪她。
“小骗子。”他看出她的言不由衷,“把我惹毛了,我让你每日都下不了床。”
钟离妩啼笑皆非,“那我少惹你。”
束缚尽数除去,他咬着她的耳垂,“说句好听的。”
“……说什么?”
“看着办。”身形微微起伏间,他缓缓地摩挲着,磨着她,“不然,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夫为妻纲。”
换在别的时候,钟离妩怕是会笑不可支,但是此刻,她只有不安,担心他用强——不娇气是一回事,自己找罪受是另一回事,她跟自己又没仇。
她轻轻扭动,侧转脸,亲了亲他的脸,“我……喜欢你。”中间的停顿,是因一记起落而起。她不知道,自己的些微动作,都会让他不能自已。她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白说了。”这跟自作多情有什么差别?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别闹,别逗我。”继而撑身,视线肆意下落。
她没好气的推他的脸,“不准看。”
“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一到这时候就威风不起来了?”他故意逗她。
“这不是……还没工夫学么?”
“那就现学现卖。”
都是生手拉胡琴,他比自己多的经验,不过是昨晚。少一次的经验而已,就要被他在榻上吃定一辈子么?
怪亏的。
她闭了闭眼,以肘支撑,眼神直接地打量着此刻垂眸的他,看着他绝佳的身形。
视线再往下落……她觉得周身的血液先是停滞,继而就像是全部流转到了脸上,面颊烧得厉害。
她眼睛向上看,是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白眼。
这次真就是逞能了。多余。
他则低下头来,灼热的吻住她,语声微微含糊地道:“看到没有?是这样的。”
她用力地缠住他,“再胡说,就……”就困住你一晚。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明知道没用。”他改为来回研磨。
慢慢的,除了相连的一处,她失去力气,“阿让……”
“嗯,我在。”他留意到她的变化,便又发现了一个妙处,让他心肝儿都要发颤的妙处。
她无从弄清楚,那到底是煎熬还是快乐。
可他知道。
要不是没有食言的习惯,今日真要与她厮磨整晚——柏如海就在外院等着。
他唤丫鬟打来热水放到外间,随即披衣起身,亲自帮她擦洗。
她如何都不肯,依然眼神迷离的明眸睁得大大的,“你给我滚。”本该是语气恶劣,却因为声音绵软无力,毫无气势。
“不知好歹。”简让一扬眉,“再来?”
“……”她立时泄气。陪不起了。
“乖。”简让安抚地亲了亲她,“你睡你的,我伺候我的。”
“……”钟离妩权当自己已经人事不省,闭了眼睛,咕哝一句,“早晚要报仇!”
那多好啊,他巴不得她现在就把这句话兑现。心里这样想着,到底是忍着没说出口。收拾完毕,匆匆洗漱之后,他回到房里,从柜子里找出一身新衣穿戴起来。
钟离妩挣不脱那久久不散的疲惫酸软,睡意已浓,“你去做什么?”
做什么?去找人揭你的底。而实话是不能说的,他只是道:“跟新交下的朋友说说话。”
“哦。”钟离妩翻了个身,“快去快去,今晚别回来了。”
简让对着她的背影,咬着牙做了个掐她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