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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完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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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他声音低了低,却别有一种缠绵的味道。

    俞乔看他明明和平日里没太大区别,可她的耳根却受不住红了红,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冻红的,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谢昀总是对色、诱她乐此不疲,当然,她也喜欢就是了。

    俞乔微微移开目光,“明日修整,后天我们就进山。”

    她这么说着,谢昀却觉出点儿警告他的味道,他贴着俞乔站着,“我跟着阿乔,寸步不离。”

    “嗯,”俞乔应了,神色稍稍缓和些,她又抬头看看谢昀的脸,而后缓缓靠他的胸膛上,低语说着,“阿昀,我们早就是一体的了,你不好,我也不会好的。”

    “我知道,真的知道了,”谢昀轻轻拍着俞乔的头发,眼中的愧疚如水潺流,不仅仅是对过去所为的愧疚,还包括以后,他很清楚,若是真看到俞乔有危险,在别无选择的时候,他依旧会选择用命相挡。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勇敢,他不敢面对这个没有俞乔的世间,没有她,他就也活不下去,所以,只要他活着,就不会让俞乔比他先死。

    两个人靠着,一直等落日的余晖完全散去,而后才回了房。

    第二天,他们没继续待着府邸里,俞乔几人便衣到静水城里闲逛起来,俞乔谢昀都是一身白衣,一个如月华贵公子,另一个完全就是仙子下凡。

    看习惯的人都有些消受不住,更不用说那些第一次见谢昀的人了。有些老人小孩看了,直接就下跪了。

    原本大伙儿觉得他们是认出了俞乔谢昀的身份,可后来再仔细看,他们拜的是谢昀。

    他们口中念叨的是地方方言,木泽羽听了好一会儿,才给俞乔谢昀翻译道,“他们说,圣女归来……还有句什么,我没听清楚。”

    俞乔抬了抬手,大胖立刻让一个士兵去问,而后得到也是类似的话,“圣女归来,圣女万安,”总之都是朝拜感叹的话。

    “圣女什么圣女,本王是男的。”谢昀抓住俞乔的袖子,那个生气的。

    上次他穿白衣,也被那店家当做女的,小妾仙子什么的,这次更奇怪,直接被当圣女了。明空若是那圣人,他吃饱了撑着了,也不会去当什么圣女圣子的。

    “他们是夸您漂亮呢,”谢昀被叫凰主的时候,阿狸也是这么安慰他的。

    俞乔站在一个叩拜不停的人身前,低眸看着,她能感觉出来他们的虔诚,那种愿意付出性命的虔诚,只要谢昀过来对他们说个死,他们都不会有半点儿的犹豫,就是君王都做不到如此,可明空的信徒却会。

    俞乔回头看了一眼谢昀,谢昀不情不愿地上前,然后低语问道,“为什么我是圣女?”

    他的话一出来,那狂热跪拜的老人继续伏低身体,而后给了回答,“圣女会带着她的凰鸟归来,然后和圣人带着我们永生。”

    木泽羽突然□□话来,“他方才的话应该是,圣女轮回,归来永生。”

    木泽羽说出那话,像是有魔咒似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重复了那话。

    “圣女轮回,归来永生。”

    一声叠一声,整个静水城都在回荡这句话,圣女轮回,归来永生。

    谢昀也顾不得生气,这句话完整说出,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下意识就紧扣住了俞乔的手,俞乔回握,而后抬眸看谢昀,却还是那句话,“阿昀信我。”

    “好,”谢昀点头,而后任由俞乔牵着他,走过了这个朝拜之人越来越多的街道。

    那些声音依旧回响,谢昀偏头,就只看着俞乔,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那些声音就渐渐远了些,他心中突然而起的那点空茫缓缓消失不见了。

    木泽羽出来,晋皇和齐恪成就也来了,他们跟在后面,一路都没说话,但眸中的忧色怎么都散不去,他们不明白俞乔是有怎样的底牌,才敢将谢昀带到这里来,明日还敢带到明空那里去的呢。

    来时,有千人护卫,可这次进山,俞乔谢昀一行只有百人不到,相比一些江湖世族的人手也只算中等。

    可就算带了更多人,在明空那里也未必是够的,谢昀那般相信俞乔,他们就也该试着去相信。

    在这样的雪原,白色的装束是最安全的,就是大胖他们也都换上浅色的袄子,一行人徒步跋涉雪山。

    茫茫雪原很容易找不到路,特别是这种阴沉沉不见天日的天气,但俞乔好想没有这种困扰,她左手边是谢昀,右手边是司马琉若,他们三个人不时低语几句,基本没有耽搁寻路的时候。

    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人,有些是附近前往“朝圣”的居民,有些却是江湖人士,两种人看到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反应。

    那些能听到所谓感召的人,无论谢昀有没有露出真颜,他们都会跪拜,等谢昀走远,他们才会起身。而江湖的人,则是戒备,有些甚至还想挑衅试探,但无一例外都被巴涂和焦越吓走了。

    第二天正午,他们看到一座很不一样的雪山,那山颠隐隐有五彩光霞,很是奇特,众人隐隐就也明白,他们要找的所为圣山这是到了。

    俞乔低声给他们确定道,“我们到了。”

    这一路往上,人就更多了,一条长龙,大胖去打探消息回来禀告道,“进山只有一条路,其他地方据说很容易遇到雪崩。”

    可这样一条小路,一旦遇到行刺,前后难以照应,会更加危险。有这样的顾虑,山下停留未前的人不在少数,可他们等的时间也不短了,人越来越多,原本想等人走完,是不现实的。

    俞乔抬眸看了看谢昀,又对他安抚一笑,而后牵住他的手,往雪山上走去,司马琉若等人,落后几步跟上。

    随后那日在静水城里的场景,再次上演,所有人包括哪些江湖人士,全部不自觉地下跪朝拜,而后跟着一起高喊,“圣女轮回,归来永生。”

    “不要看,不要分心,跟着我和阿昀就好了。”

    俞乔这话是对她身后跟随的众人所说,他们也在忍耐那种随时想要下跪的冲动。可一旦下跪,就是停住,他们就跟随不了谢昀俞乔左右了。

    就在俞乔话落,谢昀布兜里的石头蛋动了动,然后焦越他们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稚嫩的凤鸣,明明所有人都没听过凤鸣,可却都在听到那一刻明白这是凤凰之凰鸟的声音。

    谢昀就也听到,他挺诧异地看向俞乔道,“我们蛋蛋是个雌的?”

    俞乔忍不住伸手敲了敲谢昀额头,“凤为雄,凰为雌,凰鸟当然是雌的。”

    谢昀闻言突然觉得手里蛋有点沉甸甸的,原本他一直是要把石头蛋当男娃养的。

    “我本来还想蛋蛋大了,可以给宝宝骑看看。”

    不得不说谢昀想得很远很多,连日后蛋蛋和宝宝怎么相处都想到,当然什么骑不骑的,纯粹是谢昀好奇心作祟。

    俞乔闻言又想再敲一下谢昀额头了,他居然还有空想些有的没的呢。

    石头蛋发出的动静,让焦越等人身上的压力突然一松,心头也跟着清明几分,就也没再有之前那般的束缚了。

    走到半段,就有垒好的石阶,而他们身后也跟着一条长龙,高呼的声音,不断回响鼓荡开去。

    坐在山巅水色宫宇后崖的白发雪衣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的血色一瞬间浓郁得要流出来一般,“他们来了。”

    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一个黑衣铁面男子站立如松,却在明空开口之后,立刻躬身下来。

    “去将他们接进来吧。”

    那男子离开,明空也没继续待在后崖断口处,他进到宫殿中央的湖心亭里,抚琴等人。

    俞乔谢昀等人上了阶梯之后就不轻松了,风雪猛然变大,那风力足以将一个成年人直接吹走,而原本跟随的部分信徒,也都选择了止步,而后就地跪下,开始跪拜祈祷,声音变低。

    风声呼啸,人声嗡嗡,心境不够的,早就该烦躁起来了。

    俞乔搀住司马琉若的胳膊,让她能站得稳些,“看出什么门道了嘛?”

    司马琉若两只手攀住俞乔,勉强抬起头,看向山巅,石阶,而后沮丧地给俞乔摇了摇头,“阵眼在风墙里面,我们从外面是无法强行进入的。”

    俞乔闻言脸并无失望,这是一开始就该想到的,明空任由这么多人前来,就有他不怕的底牌,这个飓风形成的屏障就是他的底牌之一,他们进不去,就是来了千军万马也没用了。

    谢昀偏头,一个眼色,大胖和二胖就上来搀住了司马琉若,他伸手拍了拍俞乔的胳膊,就是这种情况下,谢昀也没忘了要吃醋。

    俞乔抬头凝视了许久,而后转过身吩咐,“找个风小点儿的地方,他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他们相见明空,明空一样急着要见他们,特别是……谢昀!

    众人还未点头,白茫茫的一面风雪墙里一个黑色的身影显露出来,他躬了躬身,“请随我来。”

    在看到他的时候,谢昀两只手护住俞乔,神色戒备,巴涂焦越他们就也是如此。

    俞乔在谢昀的手臂上拍了拍,然后牵着他的手向那个黑衣人走去,他们身后巴涂焦越等人立刻跟上。

    风墙里裂出一个风口,周围的压力倍增,可风口中心却只有微风徐徐。

    谢昀俞乔走入,巴涂焦越走入,齐恪成晋皇等人走入,陆陆续续,后面的人瞅着机会也跟了进来,可在一刻钟之后,毫无预兆之时,还有要近前的人,突然就被一道风刃劈成了两截,再往后就再无人能进入到真正的山巅了。

    风墙里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依旧冰雪覆盖,可却暖如春日,完全可以把他们外面裹着的厚重皮袄脱下来了。

    再走不远,他们就看到一个宫宇,完全用白色玉石堆砌起来的宫殿,屋顶上泛着五彩宝光,也就是他们在山下隐约看到的彩光。

    “圣人在湖心亭等您二位。”

    黑衣人转过来,躬身对谢昀俞乔道,说明了就只见他们。

    巴涂等人闻言如临大敌,俞乔却无什么特别的异样,“带路吧,我也想见见他。”

    她说着又微微侧过身,“你们也跟着。”

    都带这么多人来了,就也不会有要单打独斗的意思。

    那黑衣人见俞乔这么说,居然也没说什么。

    这山巅宫宇的花园里也开了花,白色和红色,一片连一片,却是众人都没见过的花种。

    谢昀却突然道,“我见过。”

    至于是在哪里,叫什么,他也没说了,只是他牵着俞乔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了些,他有些不受控制的紧张,但俞乔不容他退缩,依旧牵着他走过花园,走向了宫宇中心的湖心亭。

    一眼看去,没有通往湖心亭的廊道,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冰雨亭子,湖水泛着烟雾,整个宫宇都这般暖和,原因就因为这个温泉湖了,甚至外面的风墙也和它有关。

    明空背对他们站着,而后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随即就落到了谢昀身上,再接着他就落泪了,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诡异又可怖。

    “昀儿回来了。”

    俞乔神色不变,她握住谢昀的手向前走去,还未到湖边,一条玉栈道从水底升起,他们一步步向前走去。

    齐恪成晋皇迟疑片刻就也跟了上去,司马琉若和阿狸落后两步一样跟上,可其他人却都凝步不前了,不是因为害怕不敢上前,而是他们动不了了,连表情都凝固的那种动不了,更甚至是他们自己都无意识的动不了,而这一切只因为他们看了明空的眼睛。

    明空一直在看谢昀,俞乔一直在看他,她鼻尖的动了动,还未靠近,她就闻到了一股极其腐朽的味道,这满院子的花开不是为了别的,是明空用来掩盖自己身体味道用的。

    “臭死了,”显然谢昀也闻到了,他偏了偏头,眉宇间多了几丝烦躁,但更多是被明空给“看”出来的,那视线太恶心了,让他想到了很多更恶心的记忆。

    他们进入湖心亭,谢昀目光扫去,却是第一次正眼看了明空,也不知他是看到了什么,退后两步,伏到栏杆边儿,开始干呕,这一路上谢昀就只啃了几口干粮,此时也没什么好吐的,可是这种生理的恶心,却不是没得吐,就能不吐的。

    “阿昀,”齐恪成担心地看去,他却不知道谢昀竟是这般敏感,只被明空看两眼就恶心到干呕了。

    俞乔知道的更多,就也更加担心,更加心疼,她坐在了栏杆前的椅子上,然后伸手抱住了谢昀,又拉了拉他,让他埋首在她的颈侧,顺便她身上的披风一展,将谢昀的身体也遮了大半。

    “阿昀不喜欢你看他。”

    俞乔说着对上明空有些受伤的视线,他眸中血色泛滥,看不到一点儿晋皇和觉远说过的清澈和空灵,只有浓烈之极的嫉妒和占有欲,他在嫉妒俞乔,这一点就是跟过来的其他人都能一眼辨别。

    同时他们也很担心明空会暴起伤人,或者夺人,但俞乔从晋国皇城出发开始,都带着一种众人难以理解的自信和底气,她不怕他,到此刻就还是如此。

    明空喘气许久,用一种近乎谴责语气和俞乔说话,“你玷污了我的昀儿。”

    俞乔闻言不仅不怒反而笑了,她轻轻拍了拍谢昀的后背,“阿昀本来就是我的人,我们明媒正娶,拜过天地,你去楚国问问,谁不知道我和阿昀是夫妻的。”

    司马琉若很有义气地给俞乔帮腔,“魏国也都知道。”

    “如今晋国也知道了,”晋皇感叹了一句,谢昀俞乔夫夫联手灭了晋国,改朝换代,生活在晋国的人怎么可能不知,就是吴国只怕不知道的人也只是极其闭塞的穷乡僻壤里的那些人。

    所以俞乔不仅在炫耀,还有一堆人帮她证明,谢昀就是她俞乔的人。

    谢昀被俞乔抱住,那种难以忍受的恶心感就也控制住了,俞乔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耳朵就也竖了起来,眸中的难受犹在,却还掺杂了欢喜,他就喜欢听俞乔这么对别人说。

    “昀儿……你说的不是我的阿昀,而是曾经大齐高祖皇帝的皇后张芸吧。”

    这一点根本不用齐恪成再告诉俞乔,这三年里,俞乔也早弄清楚了星华口中和谢昀一模一样画像里人的身份了,再加上后来她陆续找到了一些信息,她继续道。

    “你的法号是明空,而你俗家的名字……俞……”

    俞乔顿了顿,没有直接说出,而是又再多解释,“不是大齐皇族虞氏,而是先知遗族俞氏,你叫俞艾,是被俞氏先祖剥夺姓氏名字的无名氏,后来你才叫了明空。”

    “明空……应该是名空才对!”

    俞乔脸上的嘲讽之色一览无余,顺便她还调整了番姿势,让谢昀趴得更舒服些。

    她的声音不算大,可在这空空荡荡的湖心亭却能传得很远,亭子里,湖边甚至才靠近温泉湖的人都听到了。

    齐恪成和晋皇都讶异极了,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回事儿,明空活得太久,真正找出他凡俗来历的人,几乎没有了,可俞乔却在例外。

    她阿公老俞公那一脉才是真正的先知遗族后人,俞乔自然就也在内,回一趟英州,很多曾经不被注意的细节,她就也一一回顾了,明空的来历,老俞公曾经作为她的床前故事给她说过。

    所有人都顿住,就也包括明空,他眸中波澜迭起,却还见俞乔言笑晏晏,继续揭他的短。

    “至于你为何被驱逐出族,剥夺姓名,那是因为你为一己私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俞乔的话语如同审判,片段性地重现了,他被驱逐的那一幕。

    “你找不到仙玉,你就杀人取血,用同族血脉之人的血来救你想要救的人。”

    先知遗族,又可以被称为仙之一族,因为他们手上掌握有世上以为一块仙玉,阿狸曾经说过的四大奇石之中从未现世过的仙玉,不仅仅是延年益寿,在俞氏族里的传说,它是能够死而复生的。

    可那个时候明空还只是俞氏嫡系的一个子弟,他知道的有限,冒险闯入圣地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仙玉,在百无头绪的情况下,他选择狩猎族人,因为仙之一族的族人血脉里就有仙玉的一部分神性,他要用族人的血,救他想救的人。

    一念生,万恶起。

    明空这个人从最开始就是恶的,根本就没有善,有的也只是迷惑世人的伪善。

    “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死的。”

    明空眼中的血色褪去,恢复了清澈,他缓缓落座,眼中恢复了空茫,按照齐恪成的说法,之前和他们的见面的是了空,眼前的这个才是明空。

    “狡辩!”八百年了,除了明空不折手段活了下来,谁人能不死?

    俞乔可没打算和齐恪成他们一样,将他当成三个人来对待,那都是他,是他这么长久作孽下来,必然要付出的代价,无论谁作恶,另外两个自然要一起承担。

    “无耻,”谢昀也跟着骂了一句,他缓缓放开俞乔。

    他抬眸了看着俞乔,缓缓上前,蹭了蹭俞乔的脸颊,然后换另一边儿肩膀继续趴着去了。

    明空眸中的血色波澜迭起,另一个人格又蠢蠢欲动。

    明空的目光从谢昀俞乔身上离开,转落到了齐恪成身上,“阿君,好久不见。”

    他眼中依旧空茫,又或者说他的眸光太过涣散,给人一种他看不见的错觉,但其实他应该是能看得见的。

    齐恪成心中自是相当复杂的,老国主在他不满周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明空将他养大,他一直将他当成父亲看待,濡慕,尊敬,将他能给予的信任都给了。

    可现实是,他只是明空养大的一个棋子,一个无半点犹豫就能舍弃的棋子,他被伤得有多深,后来的恨就也有多深,可现在他恨的人,和俞乔俞绣老俞公又还有一层关系,而他此时才知道。

    俞乔目光扫过来,却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说得够清楚的了,他是被俞氏驱逐之人,剥夺姓氏名字……”她顿了顿,目光看向明空的身体,“而后他自己抽离了属于俞氏的那部分血脉。”

    “他已经不是俞艾了。”

    “你比俞七聪明,”明空目光回转,却隐约有杀意泄露,“可越聪明的人死得越快。”

    “相比你来说,我和阿昀活到百岁也算死得快了。”

    这话当真一点儿毛病也没有,谢昀和俞乔又不会妄想长生不死,他们只要相守到老就可以了。

    俞乔平日性子温和,这样怼一个人是很少见的,但她怼的人功夫也不差,做足了准备,明空被人敬仰惯了,还真有些难以招架。

    “你想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带阿昀来吧,还是到你的老巢来?”

    明空不置可否,可是这的确是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甚至在场的人,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疑惑,以俞乔对谢昀的在意,还真不像是能这么冒险的人。

    “因为我要告诉你,你是错的,所有一切都错的!”

    俞乔这句话说得特别慢,却让明空再次体会了那种类似心跳害怕的感觉。

    “什么?”明空下意识就问出来了。

    “直接告诉你就没意思了,一起去试试吧,试过了你才肯相信不是?”

    明空脸上几种神色转换,看起来诡异之极,可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如俞乔所说,不试试他不会甘心。

    “你找到真正的陵墓了?”

    若要试,就还需要取一样东西,当年被高祖皇帝带到陵墓里,明空寻而不得的明光玉,曾经先知遗族俞氏守护的圣物,那块传说能死而复生的仙玉。

    “不是我找到了,而是阿昀的母后找到了。”

    “张梓熙……”明空道出了真名,可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怀疑之色,他以为这天下间,除了他,以及他眼前的俞乔,就还有让他失算过的张梓熙了。

    “梓熙没有死?”齐恪成惊讶地问道,虽然曾经他也不愿意相信,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接受了张梓熙红颜薄命,早就死去的事实了,可现在俞乔和明空告诉他,她没死?

    “把风墙再开一开吧,她们应该已经到山巅了。”

    俞乔又看向齐恪成等人,“都坐吧,爬了那么久的山,还站着不累吗。”

    湖心亭够大,能从栈道走过来的人也不多,位置自然就够。

    司马琉若从到湖心亭就没敢看过明空一眼,此时就忍不住了,“我阿兄在哪儿,你没把他怎样吧。”

    明空目光扫过来,停顿片刻,他挥了挥手,那黑衣人退走,没多久,他身后就先跟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司马流豫,他神色不大好,另外一个人却是司马明,或者说是明月,他听到了俞乔和明空的对话,此时情绪剧烈起伏,和齐恪成一样难以相信。

    他们也往这湖心亭来,司马琉若当即就站了起来,迎了上去,“阿兄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他们都不给你饭吃嘛!”

    司马琉若气鼓鼓的,司马流豫却是牵起一个笑容,目光扫了一遍,而后拉了她坐到一边儿。

    谢昀动了动身体,偏头问向俞乔,“阿乔累吗?”

    俞乔冷淡的目光在回到谢昀身上时,可见地缓和了许多,她轻轻摇了摇头,又揉了揉谢昀的头发,“我不累。”

    谢昀却还是直起了身体,然后抱住俞乔的腰,让她靠向了他的肩膀,“我给阿乔靠。”

    “好,”俞乔轻轻笑了笑,却没有拒绝。

    明空目光移过来,被俞乔靠着的谢昀就也不怵了。

    “有什么好看的,没看过人家夫妻恩爱的嘛!”

    明空的神色中多了几许恍惚,嘴角却缓缓浮现几丝宠溺的微笑,“昀儿还是这般性子。”

    谢昀闻言明显又被恶心了一下,可在厚袄里,俞乔的手突然钻了进来,她轻轻揉了揉谢昀的胸口,又往下滑,揉了揉谢昀的腹部,他是不想吐了,可却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不准乱想。”

    俞乔低喃了一句,谢昀没再说话,耳根和脸颊都红了红,然后故作镇定地哼了哼。

    这下子可不仅是明空看他们了,就是司马流豫兄妹,齐恪成他们都看过来了。

    不就是被俞乔靠了靠,谢昀这是在害羞什么?

    明空脸上觊觎和忌惮的神色渐渐浓重,可却因为顾忌着什么,始终都按捺了下来。

    他们在等了一刻钟之后,花园里陆续进来了好些人。

    明月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一个人。

    “梓熙,梓熙……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可张梓熙要看的人却不是他,她的目光最先落到明空身上,然后却是依旧还背对着她的谢昀身上,她一左一右还跟着和她一样装束的两个女子,随后她们都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拉了下来。

    “梓熙!”

    “慧安!”

    “柳婆!”

    这三个女人原本都该是已经死了的人,可现在她们一起来了,活着来了。

    站在谢昀身侧一样背对的阿狸,也转过身去,随即他的眼睛就亮了!

    “姆姆!”

    一步步走近,众人皆有些不敢相信,终于能动的焦越巴涂一样不敢相信。

    俞乔也坐起身体,而后缓缓站了起来,谢昀也跟着站了起来,又许久他才随俞乔一同看去,对上了张梓熙含泪的目光。

    不管她有何苦衷,她将谢昀抛下多年这是事实,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是事实,可以说,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谢昀了。

    张梓熙头上的帽子在她走动的时候,往后落去,她的模样就也完全露了出来,她年岁在四十五岁左右,可容貌看起来却相当年轻,眸光沉静温和,是个一看就很温柔聪慧的女人。

    谢昀五官和她只有眼睛是相似的,可有这点相似就够了,他的确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相比她隐隐控制不住的激动,谢昀的反应就冷淡多了,他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就落回俞乔身上,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自己没有母亲,也早就过了还需要母亲的年纪,他已经有了他最重要的人,那是阿乔,他们还即将迎来他们的孩子。

    张梓熙应该是很想唤一句谢昀的,可是她忍住了,都忍了二十多年了,就也不差再忍耐些时候。

    她转而对上俞乔的视线,那是审视,对她儿子女人会有的审视。

    她身边跟着慧安,慧安却是伴随俞乔成长的人,她清楚俞乔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份,张梓熙没道理不知道。

    “是我让林四酒找的你们,”俞乔打破这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的沉默,她做了什么,她都会认下,包括她早就找到张梓熙的事情,她没看慧安,她看向了柳婆。

    “你是尤娜吧。”

    谢昀就也跟着看过去,他和俞乔曾经在焦尾部落看到过一个影像,他辨别了许久,才模糊找到了点儿痕迹,实在是这个柳婆和那个少女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儿的多。

    “阿乔眼力真好,”谢昀给俞乔夸了夸,可惜只换到俞乔一个斜瞪,他就乖顺地把嘴巴闭紧了,他家阿乔越来越霸气,也越来越凶,可他也还是越来越喜欢。

    柳婆揉了揉阿狸的头发,就也没有否认,她点了点头,“嗯,我是尤娜。”

    这三个女人可骗了不少人的眼泪,可事实是她们并没有死。

    “兮姮……”慧安的话才唤出,俞乔就看了过来,却不似阿狸那般对柳婆接受得那么快,她认真地对慧安道,“我是俞乔。”

    慧安眸色中闪过几许无奈,而后点了点头,却也没再唤俞乔。

    俞乔也没打算给众人继续寒暄叙旧的时间,她对焦越扬了扬手,他抬步走到了过来,从怀里袖子里抽出一个羊皮地图,却是俞乔让他在晋国皇城时就做好的。

    俞乔将它打开,铺在亭子里唯一的石桌上,随即她看向了张梓熙。

    张梓熙的目光在明空身上扫过,而后从怀里取出一块石炭,在羊皮地图空白的地方开始勾画,抹去了一个个地方,最后将炭笔放在了一个位置上,低语道,“就是这里了。”

    她说的可不仅仅是羊皮地图上的那个“这里,”还就是他们此刻在的这片区域。

    张梓熙看向明空,“这里是你找到我张氏先祖遗体的地方,可你却不知道高祖真正的墓也在这里。”

    她脸上浮现几许讽刺之色,又隐现几分怜悯。

    “你喜欢先祖,可你也不能否认,她和高祖皇帝情投意合的事实,这是阴阳双墓,你只打开了阴墓,它的后面却还有一个阳墓,高祖皇帝怎么舍得离先祖那么远呢,他们生相伴,死相随,你一心要让先祖活过来,可你不想想她愿不愿意!”

    “你知道什么!”明空并不接受张梓熙这套说法,“芸儿喜欢的人是我,是虞晏欺骗了她,让她以为那是他,她爱的是我,只是她不知道真相罢了。”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让明空疯魔至今的故事,可如今除了他自己,谁还在意那所谓的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