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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吧,”俞乔看着王伯的囧样儿,站起身来,向被敲着的侧门走去。
她一时纵容,谢昀也不知道收敛了啊。
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他们顾着吃饭,门上的灯还没来得及点上,俞乔依稀就只能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
俞乔走上前去,看向了左右站立的两位大汉,开口言道,“东西我收下了,不过,告诉你们主子,明儿……”
“明儿……什么?”清雅似珠玉落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修长的手指将仅有的那层帘布掀了开去。
“阿乔……”低语呢喃,浅眷莫名。
俞乔站着,眼睛微微睁大,原本天色还能依稀视物,但在谢昀掀开车帘的时候,天色却顷刻间全黑了下来。两个大汉的面目已经模糊,但,她还是瞧见了他。
绝美的五官,别样温柔的神情,他在笑,即便在夜幕中,也一样倾国倾城,一样让人心摇。
“没什么,”俞乔没有愣怔,但出口的话却有些干巴巴的。
“我听到阿乔方才说,收下我的,”谢昀说着,向俞乔伸出了手,“可还算话?”
俞乔抿唇未应,身体却先话语,向前一步,握住了谢昀的手,那指尖,有些凉。
眉尖微蹙,俞乔不认同地看着谢昀,“天气尚冷,怎么坐这样的马车……”
之前上面放着各种物件礼品,自无妨碍,谢昀他还真把自己当礼物了吗?
而那东郊别宫不至于连一个像样的马车都没有,最有可能就是谢昀故意的。
谢昀抿唇轻笑的弧度再次上扬一个弧度,身体前倾,手也拉着俞乔挨近,“阿乔背我进去吧。”
俞乔停顿片刻就也背过身,谢昀就十分熟练地伏到她的背上,然后才偏过头去,看向那两个侍卫,“你们回去吧。”
“是,”两个壮汉没有任何异议,拉了马车就走。
这个马车里当真就只有他自己,他连木椅都没带上,似乎看准了俞乔会肯收下他。
“木椅呢?”俞乔背着谢昀往里走,一边问道。
之前的那个坏了,但谢昀如今的身份地位,自有更好的等着他用。
“我留在东郊的云乔宫了,阿乔不是说,还可以给我更好的吗?”在没有更好的做出来前,就只能俞乔背着他了。
谢昀说着想着,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俞乔还未来得及应些什么,好奇出来瞧的阿狸和秦述就先唤了起来,然后一起向着他们跑来。
“俞叔!”
“漂亮哥哥?”
谢昀的大手落到阿狸的头上,两下又弄乱了他的头发,“小没良心,这就又记混了?”
“漂亮哥哥!”阿狸当即又响亮地喊了一句,再没有半点疑惑。
每次俞乔给他梳发,总是要被谢昀弄乱,换秦述,就没关系……但秦述梳的……可难看了。皮相总会被他弄混,但谢昀给他的感觉不会记错。
“俞叔,你回来了,我们都可想你了,”秦述站一边,咧开嘴高兴地道。
从篙草原来到楚京,三个多月相处,他觉得他们这四人一起,才算圆满。
“嗯,我也想你……们,”谢昀说着,目光最后却落回俞乔身上。
耳边传来谢昀轻缓的话,不知为何,俞乔的耳朵莫名发痒,她目光扫去,秦述和阿狸尽皆愣住,她没能瞧见谢昀的表情,却可以想象他说这话的神情。
“吃了吗?”俞乔问着,继续抬步往他们吃饭的厅房走去。。
“没有,”谢昀侧脸挨着俞乔头顶的发髻,随意又悠闲,“我要阿乔陪着我吃。”
“好,”俞乔点头,她向来食量大,方才确实没吃饱,本来就要回去继续吃。
“咳咳咳……”
王伯方方喘过气来,看到俞乔背着谢昀进来,再次侧身伏在椅上,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秦述和阿狸看着王伯失态的样子,又诧异又无奈,不就是他们俞叔(漂亮哥哥)嘛。
“这是王伯,家里人,”俞乔将谢昀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开口给他们相互介绍。
“这是八皇子谢昀,王伯以后称……八爷就好了。”
谢昀只身前来,这里就也没有什么皇子和平民了,一切就按照她习惯的规矩来。
“八爷,”王伯稳住神色,怎么都不能失了俞乔的面子,对谢昀喊了一句。
“王伯,以后,就请多关照了。”
谢昀是丝毫不见外的,他话落,目光就转到了饭桌上,他拉了拉俞乔,俞乔也随他坐下。
“秦述再去拿一副碗筷过来,我们继续吃。”
“好嘞,”秦述转身就去取了碗筷过来,他和阿狸虽然都吃饱了,但还是坐在饭桌上,陪着谢昀和俞乔吃完。
谢昀送来的酒是几十年的陈酿,王伯喝得已经有些上头了,但还是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谢昀被他看得几次都扫过眼去。
虽然他是别有居心,但这王伯也太……火眼金睛了吧?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迟,吃完基本就到他们平日入睡的时间了。
接下来就是安排谢昀到哪儿睡的问题,俞乔平日最是冷静稳重,但此时无论是谢昀那幽幽的目光看着,还是王伯那勉力严肃的目光扫着,都让她觉得压力莫名。
“谢昀睡我房间,我睡书房,秦述,阿狸,你们扶王伯回去休息,”
“是,”秦述和阿狸同时应道。
小的两个都省心,倒是两个大的……
王伯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还是乖乖被秦述和阿狸扶走了。
“阿乔又嫌弃我?我可是洗了澡过来的,”谢昀对俞乔伸过手去,任由她将自己抱起,往她的房间安顿。
“所以,知道会被嫌弃,在别宫呆着好好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没有仆从,没有大床,没有美景,没有温泉……
“这里有阿乔啊……”谢昀说这话时,神情严肃而确定,但在俞乔垂眸看他时,他就微微低下了目光,声音也放轻了去,“阿乔说话要算数。”
他可不接受被退回的命运。
俞乔抿唇没再多说,明知谢昀在扮可怜,却也因为无法不买这个账。
何况……她看到谢昀,也是高兴的。
到了门口,谢昀伸过手去,将门推开,里面漆黑一片,但鼻息间,却全是他熟悉的俞乔的味道,干净温暖的味道。
俞乔对自己房间的布局很是熟悉,她先将谢昀放到床上,然后才走到桌子边,将油灯点好。
谢昀挨着床上的被子,眸光在房间内四处转悠,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那是极好。
“我明天让人送个床过来……”他故意不送床,就是想……
俞乔走上近前,看他话语凝住,微微偏头等他继续说完。
“阿乔……”谢昀抬脸看着俞乔,映着点点红光的眸子,清澈潋滟又魅惑似妖,唇瓣动着,声音又低又缓,“我睡觉可安分了,冬暖夏凉,阿乔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再是冷静自持的俞乔此时也愣住,她瞳孔微微放大,所以谢昀这话的意思,是要给她暖床?
“不考虑,”俞乔回神很快,一根手指点在谢昀的额头,轻轻一按,他就被按回床上去了,“我就睡隔壁,有事……你敲一敲墙,我能知道。”
书房里有一个软榻,但摆放的位置,和这床只有一层墙和一木板的距离,俞乔此时也才反应过来。
谢昀眼珠子转了又转,手一撑,滚到床里面,自己拉过被子就盖好了,“阿乔快回去睡吧。”
俞乔闻言,却还没有走,她拉开谢昀的被子,将他的脚拉了过来,鞋底干干净净,但到底是鞋,又顺手脱去鞋袜,俞乔仔细看着谢昀脚上的伤口,那一夜太过匆忙,她根本无从察看谢昀的腿伤有没有复发。
“那个温泉水你能泡,我明儿配点药材,一起泡,可能……会有点疼。”不过断腿之疼,谢昀都忍受过了,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了。
将袜子给谢昀穿回,俞乔就将他的脚放回棉被里,一抬眸就对上谢昀别样明亮的目光。
谢昀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里,好似有很多很多的话,很多很多的情绪……或者情愫在表达,热烈而纯粹,要将她灼烧,也要将他自己灼烧。
俞乔的唇轻轻动了动,还未开口,她的手就叫谢昀按住了。
“阿乔不要说,快回去睡吧。”
“好,”俞乔起身,看了谢昀一眼,抬步离去。
俞乔躺回床上没多久,一墙之隔的隔壁,就传来了连绵的笛声,一曲毕,终于无了动静。
“倒是比之前好听了。”
俞乔合上眼睛,嘴角却轻轻勾了起来。
俞乔要练武,基本每日都是她最早起床,不过今日,她才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在小院子里踌躇的王伯。
俞乔没有回避走上前去,开口言道,“王伯,如果你都不能把我当公子,你觉得我的身份能维持多久不被揭破?”
王伯愣住,他只记得他们家小姐被人占了便宜,却忘了他们如今身处险恶之境。
俞乔一意用男儿身份行走于世,方便是方便了,但一旦被揭破,千夫所指,种种质疑,王伯稍稍一想就不寒而栗了。
“是老奴糊涂,”王伯对俞乔鞠了一躬,他差点就坏了俞乔的事情。
俞乔毫无破绽,他却成了破绽。她若有一个万一,他死了也无颜面对去世的俞公。
俞乔点头,没有再说其他,转身往全新的练武场走去。
谢昀起来,就发现昨晚还对他敌意不明的王伯,今儿完全正常了。
吃过了从云乔宫送来的早点,谢昀就被俞乔带到了她的书房里。
“先写一副字,我看看,”俞乔说着,将笔墨和宣纸放到谢昀身前的桌子上。
谢昀顿了顿,依言就开始写了,两刻钟后,他提笔放下,眉梢微微挑起,如释重负,“好了。”
俞乔接过他递来的字,罕见沉默。
“我十二岁之后,就没再写过字,”十二岁之前也不爱写,他的心思全在他的功夫身上。再后来,就是好几十年没写字……
美得倾国倾城的谢昀,总算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那就是他的字……丑到让人赞叹,就是练字不久的阿狸写得也比他好看,不,他的字几乎已经超脱丑的界定,独成风格了。
若非俞乔能将他誊写的那本文卷,倒背如流,她也瞧不清楚,他写的这是什么。
“从今儿开始,你每天练一个时辰的字,看一个时辰的书,”俞乔心中恍然,难怪谢昀在荆州时,看书还愿意偶尔瞅一眼,笔是从未动过。
谢昀看俞乔的目光如粼粼清波,分外惹人怜惜,但俞乔全不为所动,“没得商量。”
“好吧,”谢昀应着,执起笔,就开始写了,不就是写字,他会。
但笔还未动,他的手就叫按住了,俞乔略有些严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笔一笔写。”
俞乔的手依旧偏小,虽然指节修长,但和谢昀一比,那还是一双少年的手。
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带着他一笔一笔地写,笔触似游龙,又似有刀锋,俞乔字如她的人,稳而锐。
“不准胡来,我会检查,”俞乔的手移开,人也走开,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再抬眸看谢昀,一愣,随即就很有抚额的冲动。
昨儿晚上还要给她暖床的人,此时却因为她带着他写字,在那儿……害羞?
谢昀许久抬眸,看俞乔已经继续写字了,他就没再多看,平息了胸膛失律的频率,端正了坐姿,嘴角牙不下笑容,就也开始认真写字。
东郊温泉别宫今儿也终于挂上了新的牌匾,一水而路过的人,都在远处远远地研究着谢昀的字。
“二三口,还是三二言?”
“最后那应该……是一个宫字。”
所以是二三宫,还是三二宫……
谢昀到底是怎么想,取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宫名。
四个面瘫侍卫笔直地站着,只要那些人不越过他们的警戒线,他们就懂无动于衷,任由打量。
“这是我们嘉禾长公主的帖子,公主想请八殿下,把我们府里里的水续上。”
看一个人开了头,走过去办正事儿了,陆续又走过来几人,这都是前日夜里被停了温泉水的人家,无不是皇亲贵族,身份显赫之家。
用惯了那品质极好的温泉水,再用烧的热水,基本没几家夫人能忍受地下去,挨了一日,这不都往这里递帖子来了。
“这是华府的帖子……”
“这是张府的帖子……”
“这是□□的帖子……”
一个侍卫将他们的帖子收过,走进别宫里,没多久,挺直着腰的小路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也没请他们入内的意思,直接就在这儿,放开了声音说。
“我们殿下说了,”小路子稍稍停顿了一下,“他不想把他的洗脚水给别人用。”
属于他谢昀的东西,别说温泉水,就是他需要倒掉的洗脚水,他也不给他们用。
这嫌弃,不要太明显啊。
“你们各回各家吧,”小路子扬扬手,完全是打发叫花子的模样。
各府管事尽皆黑脸,与主子感情深点的,当即就怒不可遏,但就在这时,四个高大的侍卫提着的枪,往地上轻轻一放,所以质疑的话,都只能死死噎回肚子里。
“我们走!”
小路子看他们尽皆离去,挑了挑眉梢,“本来就是我们殿下的东西,不给用,倒是欠了他们。”
鼻息轻哼,他拍了拍手,回转身体,回里去了。
还是他们殿下有先见之明啊,这就先把话留下了,就看他们那一副,用你东西是你荣幸的模样,本来就不该给他们用。
“砰……”
“砰……”
好几家的杯盏都碎了。
“那谢昀欺人太甚!本宫还是他亲姑姑呢!”
被断水的也还有在京城里的嘉荣长公主府,齐凰儿几次住到曾经的东林别宫里,借着便利,早就往公主府续着水,周嘉荣和齐凰儿每日都用这温热养人的温泉水。
齐凰儿冬天去住,也是因为那里地热,可以避寒,在她们看来,那东林别宫早就算嘉荣长公主府的东西了。
谢昀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别说齐凰儿气闷,就是嘉荣长公主也气坏了。
但同时被气坏的也还有别家,此时已经不是用不用水的问题了,而是被谢昀这般落了面子,是个人也难忍下这口气。
“再往别宫递帖子,本宫要去看看这个侄子,”顺便帮楚皇教导教导一下儿子。
怒气不下于嘉荣长公主的也还有张家,他们可是谢昀的母族,但谢昀全无例外,一样半点情面没讲。
“我们殿下到别宫来,是来养病的,不见客。”
这是小路子给各家想来“兴师问罪”的答复,一千禁卫军环绕云乔宫,想强闯也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和勇气了。
一来一回,又几天过去,但事情却持续发酵,最后就连楚皇也知道了。
谢昀因他赐下的别宫,又拉了各府满满无差别的仇恨。
应森说着话,心惊胆战得很,这些人生气有些难办,但楚皇一个处置不好,谢昀生气,只会更加难办,那紫藤鞭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呢。
楚皇眉头微皱,眸中也有了些凌厉,“告诉他们,东林别宫朕给谢昀了,那里面的东西一应就是他的,他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朕管不着。”
一个个敢闹到他这里,还不是以为谢昀刚回京,根基不稳,以为他彻底放弃了谢昀!
“他还没回别宫去?”在应森点头要退下时,楚皇又问了这一句。
应森表情略有些扭曲地摇头,“没有,除了每天清晨送两车水,送点蔬菜水果,就没再往……文轩书肆搬东西了。”
那一天,别说王伯被谢昀折腾,对谢昀情况一清二楚的应森和楚皇也被弄得有些无语。
但他们也都没料到,谢昀送东西送到最后,会把自己……也送过去了。
“殿下在里面,据说很乖,每天写字念书各一个时辰呢。”曾经楚皇或打或骂或罚,都没能让谢昀做的事情,那俞乔却让他心甘情愿地做了。
“罢了,随他。”
楚皇鼻间轻不可闻地哼了两声,表情才又恢复淡然,他低头继续批改奏折,应森退下,再一一给被谢昀刺激得不清的各府传话。
再隔日,楚皇批了一顿张家在朝的小吏,又破天荒地将谢昀夸了一夸。
楚皇也果然强大,孝悌良顺,这般辣耳朵的话,他也能说出口啊。
当然,谁也不是傻的,楚皇说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谢昀腿是废了,但只要楚皇还看重他,关注他,就由不得各府欺负他。
“不过就是些热水,闹闹闹……”张氏出过皇后,张氏也算后族,今日楚皇虽然批的不是张氏嫡系出来的臣子,但意思也十分明显了,张家家主张钧回府就将他的夫人骂了一顿。
“谢昀和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不准和静嫔凑一起了,”
张静针对谢昀的行为,他们心里门儿清,以前觉得张静更加价值,现在谢昀的价值又比她大了,一切舍和拥护,都是利益使然,但有的关系破了,就不是那么好补救的,尤其是在谢昀那儿。
“孝悌良顺……他们为什么要笑,我觉得我们俞叔就是这样的人啊,”秦述下学后,有空就会在书肆里给王伯帮忙。
文人圈里消息传的是极快的,尤其是朝堂上的。
楚皇早儿上朝说的话,下午就有书生开始议论了,书肆是他们常来的地方,这里关于朝堂的消息自也灵通得很。
王伯眯着眼睛,扫了一眼秦述,又继续做他的事情去了。
其实也难怪秦述,谢昀在俞乔身边,就没见坏脾气的时候,昨儿开始,他还教秦述练功了,在他心里,谢昀是除俞乔外,对他最好最好的人了。
阳光微斜,谢昀在小院子里晒太阳,俞乔在一边儿练习射箭,一箭又一箭,再认真不过。
“阿乔之后一段时间都会有空的吧?”
谢昀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看向又将一箭射出的俞乔。
“做什么?”俞乔放下弓,回转身体,走向谢昀,脸不红气不喘,这近一个时辰的射箭,她完全负荷得住。又或许,她已经适应了那种极限的感觉,累,也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明儿开始,我让人和你对练,”
俞乔力气是有,但经验依旧是少,他们能在篙草原上连连突袭成功,是因为他们两人的配合,但谢昀无法保证,俞乔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能在,都能来得及提点。
“好,”这是谢昀的好意,俞乔没有拒绝。就像是谢昀不喜读书写字,也一样没有拒绝。他们想要强大起来的心,是一样的。
因为谢昀的到来,他们这日子过得倒和在荆州城时,没太大区别。至少在秦述和阿狸看来是这样的。
但这一日,书肆里却来了不速之客,或者,更直白点说,他们就是来找茬儿的。
书肆里闹哄哄,在后院的俞乔和谢昀都被惊动了。
“我出去看看,”俞乔喘过气来,回身和谢昀说了一句。
她现在同时和两人对练,主要是她力气太大,凭借天生神力就能镇压一人了,两人对上,这才能真真将她逼迫再逼迫。
当然这并不说明俞乔就有多厉害了,和她对练这两人,学的是杀人功夫,真要动了杀机,两个俞乔也不是他们当中一人的对手。
但俞乔的进步一样明显,一日一日,都在进步,这两人也从一开始的随意,到被俞乔大力逼迫的惊奇,再到现在的用心。
“林易你也去,”谢昀看着俞乔离去的背影,这般说道。
“是,”林易和陈野是谢昀那次涉险之后,楚皇派到他身边,专门保护他的,这次随他出宫,即便算是他谢昀的人了。
俞乔和林易离开没有多久就回来了,两个人的表情上,都瞧不出什么,倒是后来进来的王伯,脸上有些气愤。
“都不知多久前买的书,还栽赃到我们书肆的头上,”虽然被俞乔当场揭穿书被拆过的事实,但这等恶心人的事情,实在毁人心情。
“王伯勿气,这样的事,只怕是个开始,”她到这书肆安顿,看重的就是这里的清净,但有人不给她这份清净了。
“怎么?”谢昀看向林易。
“一箱子的书,说是里面缺页甚多,”这摆明了就找茬,恶心人来的,一本书通读一遍,还不知道有没有缺页,早该来了,但按照账本里的记录,他是半年多前买的书。
“三人成虎,这样下去,如何做生意,”王伯继续焦虑。
他们便是每次都自证清白了,书肆的名声也不会好的,虽然这个书肆根本就没靠买书赚过钱,反倒是每次收购各种旧书,贴出不少。
但如今俞乔谢昀再此落脚,就不容这里有失。
“有人在针对你,”谢昀一语中地,随即就轻笑了起来,“他们是要欺书肆没有靠山吗?”
俞乔的手落在谢昀肩上,“还不需要。”还不到用谢昀的名声来压的时候。
“杀鸡焉用牛刀?”
她又看向王伯,眸中始终冷静,“明日开始,以往对文生的优惠,全部取消,便是收购旧书的价格提回市面价。”
文轩书肆对京中学子是有种种优惠便利的,甚至愿意在日限内免费将书借出,买不起,还可以抄。老辈用旧的书卖给文轩书社也只比市价低两成,至于一些有品质的藏书,书肆出价从不吝啬。
文轩书肆在京中,虽然是中等规模,却因为这些善缘,名声尚好。
今日的事情,也是闹得附近的街市人人皆知,这个时候,他们不作出点表态,倒显得心虚了。
然而,无论谁也不会想到,俞乔的反应会这样快,会给王伯下这样的命令。
但又怎么能怪俞乔?书肆给学子极大的扶助和善意,却被他们以这般恶意回报,原本都还热闹不嫌事儿的一些人,终于无法沉默下去了。没有这些优惠,损害的可也是他们的利益啊。
连续三日,不断有学子痛批那日来闹事的人,不断来书肆劝慰王伯,事起后的第四天,王伯终于又往外发话了。
“天地昭昭,鬼祟无形,我们主家仁善,愿意给有品德的学子优惠,至于那些心有鬼祟之人,还是不要到这里来了。”
在原本优惠的基础上又降了半成,这等亏本的生意,不是仁善是什么?在京中是没人肯做的。
“亏了吗,亏了吗?我们是不是亏大了?”
对金钱依旧敏感的秦述追着俞乔问个不停,就是再降半成,那加起来也是很多钱啊。
“笨,薄利多销,他们帮咱打开了知名度呢,”俞乔还未开口,谢昀就帮她回了。
因为这事儿,文轩书肆已经从中下层阶级打入到中上层阶级的学子当中去了,还多了一个仁善的好名声呢。名声这种东西,用得巧了,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有赚就好啊,”秦述摸摸头,俞乔有赚就还能养得起他和阿狸啊。
俞乔抿唇无奈,谢昀倒是越来越不见外了,文轩书肆到他口中也成了“咱”的了。
秦述心满意足地回他和阿狸的书房写课业,俞乔的书房里,就又留了俞乔和谢昀二人。
“查出来是谁了吗?”
谢昀问俞乔,他向来很听俞乔的话,她说不需要,他就连查都没让林易去。
俞乔凝眉片刻,就也说了,“栖凰郡主。”
这个全不在她意料当中的人。也算符合,心虽恶,但毕竟年幼,手段有限。
俞乔向来恩怨分明,她和嘉荣长公主府有仇,更多的还是针对齐恪成,以及在篙草原要置她于死地的嘉荣长公主,他们的女儿……她还不至于伸这个手。
更准确地说,她连见都没见过这个栖凰郡主,结仇结怨自无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个栖凰郡主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她,她的身份,这才有了眼下的针对算计。
“你知道她吗?”俞乔问谢昀。
“一只疯狗,我不认识,”谢昀抬了抬眼,神情里的鄙视,毫无保留。
上辈子就是个疯狗,这辈子也没例外,他才不认识呢!
“呵呵……”谢昀又笑了一下,眼中的冷意却四溢开来,欺负到俞乔头上来了,他不认识也可以对付啊。
“看来她们都注意到了,”俞乔在书房里轻轻踱步起来。
“阿乔在准备考状元吗?”谢昀的话突然传来,俞乔身形顿住,转过身来,看向了他。
谢昀冷意在看到俞乔的时候,早就散个干净了,他微微偏头,扬起嘴角,额头散出的那碎发,正好遮住了他的泪痣,没了泪痣,那双眼睛别样干净,别样明丽。
“阿乔去吧,有我看着你呢,”如果因为顾忌嘉荣长公主的打压,就让俞乔放弃这样的打算,他以为不值得,在篙草原是她护着他,到这楚京来了,他希望他也可以护一护她的。
俞乔款步走到了谢昀的身前,一屈膝蹲在了谢昀身前,“可以吗?”
谢昀有些不大明白,俞乔为何突然不信自己了,但他还是肯定地给俞乔点头,“当然可以,我们阿乔本来就有状元之才。”
上辈子因为某些原因,她并没有以正统学子的身份,进入朝堂,这是她身上为数不多,能让人诟病的一点,既然他得知了这遗憾,就该补全,该让他们的阿乔更加耀眼一些,比上辈子还要耀眼。
“好,我听你的,”俞乔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她当然不是因为怕嘉荣长公主府的打压,才没下定决心,她是没下定决心,真就以这样的男儿身份,一路到底了。
成为状元,她只怕真的脱不下这身男儿装了。但……一定要脱下吗?真正知心的人是不会在意的。一直自以为理智的她,倒是在这里着相了。
谢昀看着俞乔笑,眨了眨眼睛,眸光清清潋潋,似要移开,又舍不得移开。
他伸过手去,轻轻碰了碰俞乔的眼角,也将一直藏于心底的赞叹,说了出来,“我们阿乔笑起来,真好看。”
干净,朝气,坚毅……像一团永远都浇不灭的火。
他很喜欢,好喜欢。
俞乔闻言,没有移开脸去,她的眸光迎上谢昀,轻抿的嘴角彻底扬起,一双明媚的狐狸眼,微微翘起,灵动莫名。
“没有你好看。”俞乔说着肯定地点头,谢昀好看,温柔低笑的时候最好看。
王伯从外面走来,看俞乔蹲在谢昀身前,两人相对而笑,他的脚步就顿在了那儿。
从门口看去,他能看到俞乔微笑的侧脸,他似乎很久没看到俞乔这样的笑了,一种被认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微笑。
那谢昀能俞乔这么笑,就也值得俞乔这么用心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