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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寒气渐尽,寂寥的枯枝上都生出了新绿。
不知不觉已是春至,而长乐和顾渊成婚也已三月有余。
她换了薄些的衫子,却还披着大氅,立在门前看着满目复苏的春景。
“若是这世间的人和事物也能像这大地万物一般,可以枯而复荣,死而复生就好了。”她失神的喃语,却被兴匆匆迎面赶来的灼夏打断。
“顾大人回来了,已经到门口了呢。”灼夏才刚说完,那一身风尘尚且未来得及褪去的人就出现在庭院里。
长乐迎上去,唇边扯出一抹浅笑,逆着夕阳轻唤一声:“子皙……”
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不易,这瑞王不择手段得到皇位,可那龙椅还没坐热就好似没了治国的兴趣。
起初的时候,他还花些心思拉拢旧臣,想一想如何收拾先皇留下的烂摊子,可渐渐的,就索性将这些事情都甩给了顾渊,自己则一心沉迷于炼丹修道之事。
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把顾渊忙得几乎不着家。
成婚之后不过两日他就被一道急昭传进宫里,自此再不得闲,半个月前更是被派往京郊督造皇陵,直到现在才回来。
长乐可不像那些闺中怨妇那般日日盼君归,更何况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想清楚一些事情。
正是微怔之际,那满身清寒的人已不知何时来到她的面前,忽然倾身将她笼入怀中。
长乐诧然抬头,心里想着浅冬和灼夏还在呢,然而近在咫尺的双眸却满含柔情的凝视着她,薄唇微启道:“乐儿这半月过的可好,可有想我?”
“妈呀,子皙竟然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她脑袋里忽的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怎料那双幽潭般的眼眸并没有因此变得阴沉,然而他兴致完美的薄唇微微上翘,清俊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浅笑,竟并没有同她计较。
长乐被他这一笑惑住,在被他拥住的那一瞬便忽然意识过来,纵使因为经历了那些事情,他们之间早已产生了隔膜,可不得不承认,半月未见,她是想他的。
原来自始至终对于她来说,顾渊都不是个可以轻易放下的漂亮玩意儿。
这是个多么可怕的事实。
当长乐为自己内心的情绪而震惊时,锁着她眼眸的那人忽的轻握住她的手腕道:“收拾一下,准备同我出门。”
“才回来,这是要去哪儿?”长乐诧然。
顾渊道:“这半个月,想来是把你闷着了,听闻应月楼里新来的乐班子不错,我带你去瞧瞧。”
这话勾出了长乐的怨气,于是一脸嘲讽道:“我只当顾大人要把我囚在这国公府里一辈子。”
“我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顾渊仍旧柔声轻语。
长乐却不满的瘪了瘪嘴:“哼!”
顾渊也不辩驳,只是问道:“去是不去?”
“去。”长乐毫不犹豫的答道,抬头见那一双眼眸里似隐含着笑意。
说起这应月楼,可是长乐还在做公主的时候就十分向往的地方。
即便在繁华遍地的长安城里,应月楼也毫无疑问的被冠以魁首之称。
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朝廷重臣,都对这座大名鼎鼎的酒楼十分追捧,不仅仅由于它里面的菜品广纳天下特色,更是因为这个酒楼养了一批技艺高超且异于凡俗的伶人,于是更加吸引了那些追求风雅的贵族纨绔。
虽说应月楼并非花楼,可毕竟是饮酒作乐的地方,长乐到底是个女子,又碍于公主的身份,始终只是向往而不得亲临,故而成为一个遗憾。
如今顾渊竟主动提出要带她前往,一方面她惊讶于他也会去这样的地方,另一方面她则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若不是本着这两样信条活着,这短暂的一生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她只怕早就死了许多次。
消沉了这三个月,长乐反而想通了。
既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索性愁眉苦脸的也没有用,不如先放松放松。
就这样,她跟着顾渊出了国公府。
事实上,应月楼比想象中的还要热闹繁华。
点满灯烛的琼楼玉宇犹如剔透的琉璃瑰宝,将原本阴沉的夜照得透亮。
摇曳的光影未饮自醉,而丝竹伴着谈笑喧嚣,更是让人彻底了忘却了黑暗中隐藏的阴谋与遍地饥荒。
仅仅只是看着这里,会让人觉得,这世道是那样好,而大晋还是繁华如初的模样。
事实也证明,像应月楼这样的地方果然是更适合男人们消遣的地方。
满眼的纸醉金迷、觥筹交错,直晃得人脑袋发晕。
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端着美酒佳肴,摇曳着身姿在桌席间游走。
上一次见到这样多的莺莺燕燕,还是在先皇的后宫里。
顾渊与长乐步入那繁华之境,择了一处桌机入座。
顾渊的出现,毫不意外的吸引了众多目光。
那些女婢纷纷抬眸偷瞥,似欲亲近,却又碍着长乐在他身边,故而只能积极上前服侍,假装不经意的眉目传情,倒也不敢越矩。
长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撑着下颌看向正旁若无人悠闲饮着茶的顾渊,实在闹不明白他何时转了性子,竟喜欢这样的场合,更不明白既然要寻欢作乐,为何又要带着她一起来。
正是发怔之际,周围的灯烛忽然暗了下来。
原本喧闹的厅堂,霎时陷入安静。
人们仿佛屏住呼吸,正全神贯注的期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前方的戏台子上有一素衫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子端着细碎的步子,方行至台前,万般娇羞的朝着众人行了一礼,人群便顿时爆发出一阵浪潮般的掌声与高呼。
看着这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长乐不禁想起后宫里那些打扮妖艳的妃子,不禁感叹这世道真是不一样了,良家的要往风尘里扮,这风尘里的却费尽心力把自己扮成个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
长乐暗自于心下叹息,不禁摇了摇头。
那女子坐下来抚了一首琴曲,技艺差强人意,但胜在风情。
想必那底下的大多也就是看个热闹,眼下这柔弱无骨的美人当前,自然看得如痴如醉。
一曲作罢,长乐觉得有些无聊,看顾渊,却还端着茶盏不时轻抿,似乎方才听着,也似乎心不在焉。
台上的美人再次行礼致敬,接着退至一旁,待得一花枝招展的妇人上来,对众人道:“今日我们苏雪儿姑娘在此设擂,寻一知己,请各位公子上台来展示一技之长,若有令雪儿姑娘折服的,便可入得帘幕,听雪儿姑娘单独抚琴一曲,再加上一夜秉烛而谈。”
这妇人话说得委婉,可说到底也还是那些盛传于风月之地的老把戏,不过披上了风雅的外皮。
然则此举正中那些贵公子们的下怀,一时间你争我抢的好不热闹。
一盏茶的功夫下来,台上已经换了好几拨人。
公子哥儿们有的吟诗作赋,有的舞剑秀拳脚,还有穿金戴银的土财主索性直接捧了一大把银票上去。
众人绞尽脑汁讨美人开心,奈何这位美人心比天高,竟都给婉拒了。
长乐正坐等后面更加精彩的内容,却不想那美人的目光竟落在了她所在的席间。
待到众人的目光都跟随而来,她同时发现不仅仅是目光,那位美人走下戏台,竟朝着她和顾渊而来。
毫无疑问,人家自然不会是来找她的。
顾渊仍端然不动,那位美人则停至他身边,娇柔的行了一礼:“不知这位公子可愿赐教。”
果然,美人的声音也是柔婉的,直叫长乐自愧不如。
唯独可惜的是,再怎么远非俗物,可也一样是个看皮相的。
人心大抵都是这样,正是因为如此,一直伪装成宦臣的顾渊才能在后宫中长盛不衰。
长乐抱着一种等着看戏的心态看向顾渊道:“人家都亲自相请了,又众目睽睽的看着,怕是不好驳了面子,况且闲着也无趣,不如就赏个脸罢。”
见顾渊抬眸,原以为要给她个白眼,却不想他竟薄唇微弯的看了看长乐,应道:“也好。”
说罢,他真的放下茶盏,起身往戏台上去了。
顾渊这一系列的举动甚是出乎长乐的意外。
众人的目光则立刻追随着顾渊和那位白衫美人往戏台上去了。
而当顾渊在七弦琴前坐定,拨响第一声琴音时,坐下的那些宾客陷入了沉寂。
就在所有人都被震住时,有人认出了顾渊,一时间众人哗然。
这倒真成了一场好戏。
长乐独自坐在席间,握起茶盏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有小厮适时的往她近前来添茶,却一时失了手将茶盏打碎在她脚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渊的身上,那碎裂的声音顿时淹没在琴音和人们交头接耳的惊叹之中。
小厮惶恐,连忙跪下来磕头谢罪。
长乐不得不收回目光,对小厮道:“收拾了便罢,快起来。”
得了她的宽恕,那始终垂着头的小厮才缓缓抬起头来。
然而就在她看到那人面容时却整个人被震住。
她的脑中顿时陷入一片嗡鸣,甚至连周遭的热闹和喧嚣都如隔世一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