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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宰相府门前,二人下了马车,陈相此时脸上满面春风,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计划实现那时的美好光景,但是这种好心情在看到不成器的儿子所献上的月底的贺礼时,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是什么东西!”陈相怒不可遏,若不是自己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日后那位置还得传给他,陈相恨不得抽根棍子将他敲醒,气得太阳穴上青筋直爆。
陈赓腆着一张脸,谄媚地说道:“爹,这是我找人定制的龙袍,您放心,那相关的人等已经被我除掉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保管没有闲人知道。”
桌子上的黑色暗纹丝布上赫然摆着一套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龙袍,金光闪闪,就是在室内暗淡的光线下也格外夺目,而那上面所绣的五爪金龙更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龙袍上一跃而出,腾空而去。
陈相险些儿没背过气来,怒地一拍桌子,“谁让你这么多事的!”
“爹!”陈赓有些不悦地喊道,“我也是一片好意,您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况且就算是那皇帝小儿知道了又何如,反正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确实是话糙理不糙,但是越是在这关键时刻,就越得小心谨慎地处事,陈相在宦海中沉浸多年,可以说是老而成精了,就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陈相的手捂着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这般小心谨慎,迟迟未举兵起事,夺朝篡位,为的就是怕那不幸中的万一。他昔日曾听闻这皇家供奉着一位宗师,虽说这传闻一直未得到确认,但是空穴来风必定有因,若非如此,他又何必与雄霸这人做交易。
在心中长叹了口气之后,陈相狠狠地剜了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将桌上的龙袍包裹了起来,“你这事可还有旁人知道?”
陈赓怔了怔,思及那温香软玉的娇弱美人,犹豫了片刻才道:“并无旁人知道,孩儿做事向来是不留后患,爹,您不必顾虑。”他这话说得格外没有底气,若那陈相此刻有留意他的脸色定然会发现蹊跷。
可陈相此时怒火攻心,能够忍住怒气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无其他心思去留意其他的,故而陈赓这拙劣的谎言竟也没被识破。
陈相抿紧了唇,“这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被我发现,你将这事传了出去,莫怪我不顾你死去多年的娘亲的情分,便是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也照打不误。”
听到陈相这话,陈赓才明悟他有多生气,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这么多年来陈赓闯了或大或小不知多少回祸事了,但他都不曾说过这样的重话。
陈赓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话好,陈相已经将那龙袍收了起来,这龙袍虽说来的不是时候,但是好歹是儿子的一片苦心,陈相虽然心中怒火中烧,也只是气其处事鲁莽。
“爹,”陈赓的眼睛一亮,心里暗道果然芸香这建议是对的,爹还是欢喜这份寿礼的。
“闭嘴,你这几日少往外走,省得再给我添乱子!”陈相低声喝道,眉眼间的怒气仍未散去,可陈赓口中应得好好的,实则心里正盘算着其他的主意。
钦天监内,诸位官员正聚在一起,不知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只见诸人的面色忧愁,全无往日那种老神在在的自在,眼瞧着陈监副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位灵台郎连忙凑了上去。
“监副大人,此事可如何得了?”何灵台郎皱着眉头,这种事情大逆不道不说,稍有不慎,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陈监副面如死灰,想到方才那监正的话,脸色愈发惨白,事已至此,他们这些小官又能如何,家人的性命可说是全都掌握在陈相手中,出入的话暗地里也有人监督,别说是要偷偷地把这件事告诉陛下了,说不定还没走出钦天监,人头已经落地了。
瞧着陈监副的脸色,几位灵台郎和保章也都跟着变了脸,众人面面相觑之下,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制止这件事的发生。
“依我看,陈相也未必不好,陛下终日沉迷男色,大好江山迟早也要荒废了……”不知是自我劝慰还是在宽解其他如丧考妣的官员,一小吏这般说道。
他尚未将话说完,却已经被众人恶狠狠的眼光瞪得说不出话来了。从这方面讲,陈相自府上夫人去世之后就再也不曾续弦,确实是百官的典范,然而其放纵手下贪墨钱粮,冤屈良臣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唉!下官当初还以为那监正虽说受了陈相抬举,但好歹也算是个忠臣,不想竟会想出这样的毒计来,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被众人视为陈相的爪牙的甄蔳此时正嘴角含笑地在窃听着众人的话,事实上也不能说是窃听,毕竟众人虽说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是对于武林中人来说,这等声音根本不必刻意去听就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甄蔳不由松了口气,以钦天监而观之,看来这满朝文武也不都是站在陈相那边,起初还担心若真是如此,日后要清算的话,估计整个朝政也会随之瘫痪,就算是有开恩科,能够及时地补充人才,也无法填完所有的空缺。
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之后,甄蔳看着手中的奏折,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这日早朝时分,整个大殿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众人莫不提心吊胆,虽不知这股气氛是因何而起,却都骇得不敢发出一言来。
坐于龙椅上的皇帝依旧是一脸沉闷的神色,也不知昨夜又到几时才睡下,一些清官不由在心里暗自担忧起子嗣之事,皇帝登基少说也有三个月了,至今不曾听闻宠幸过某个后宫女子,若是真如传闻所言,那可就糟了。
吴斐德扯着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静寂,就在众人以为今日又是如往常一般,草草退朝的时候,忽有一声自后面传来,“臣有事启奏!”
这话如一道惊雷一般在殿内炸开,众人不禁回头看去,不少人甚至都不知道说话的这人是谁,不免窃窃私语,询问这人的官职。
待打听出这人便是由陈相举荐的钦天监监正之后,清官一派的人尤其是礼部尚书徐志曙的脸色转眼间就沉了下来,心里暗自嘀咕道这陈相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而此时几个陈相一派的人互相递了眼色,这接下来的戏可得他们好好表现一番,日后也好借此邀功。
陈相的眉眼间难免露出了一丝喜意,但他很快就将这喜意轻而易举地压了下去。
“监正有何事启奏?”皇帝一如以往不耐烦地说道,然而他隐藏在袖子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
“臣等昨夜夜观天象,发现有一妖星现世,且环绕在紫薇星旁,隐隐有不臣之意。”甄蔳不急不躁地说道,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在说着多么骇人听闻的话。
妖星现世!百官的眼中莫不露出诧异的神色,不少人将视线落在了陈相身上,这岂不正和前些日子皇太妃所做的梦如出一辙?只是这监正不是陈相的人吗?怎么会做出出卖陈相的事来?
所有的人此时都已默认了那妖星便是那陈相,只除了陈相一派的数个人之外。
“陛下,监正等人既然发觉出了妖星,此事非同小可,需得彻查才是!”陈相出乎意料地站出来说道。
徐志曙等清官的面容一怔,这陈相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志曙的右眼皮一跳,感到一阵冷风吹来,冰凉彻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妖星?监正你可是在说笑不成?”皇帝打着哈哈说道,满脸不以为然。
“不,臣并不敢以江山社稷开玩笑,臣等也发觉出那妖星是何人,恳请陛下将那妖星捉拿,以免其祸害大齐江山。”甄蔳低垂着头,脸上的神情莫测,此时众人愈发糊涂了,这监正到底是站在哪边的,竟敢当着文武百官与那陈相对着干,难不成真有这番赤胆忠心!
陈相面容冷静,不为所动。
徐志曙扫了他一眼,不屑地嗤了一声,站出行列,“陛下,监正所言事关社稷,还请陛下将那妖星捉拿归案,以免坏了朝纲。”
不少陈相一派的人脸上都露出了不虞之色,可见陈相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心里头都起了疑惑,陈相可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今儿个的反应可有点儿反常了。
“陛下,妖星之说不可信,若是以此便定了朝臣的罪过,恐怕会寒了天下士人的心,此例决不可开!”詹事府府丞徐良理站出来反驳道。
甄蔳先是一怔,而后很快明白过来陈相并未将此事告知他的三女婿,果真是老奸巨猾,徐良理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告诉了他,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可若不将真相告知于他,反倒可借他来证明陈相的清白,只可惜这清白也未必有人相信!
“徐府丞这话说的不对,妖星现世,若不趁其未成火候,及时扼杀,日后造成祸患,谁来担这个责任?徐府丞不过一小小正六品的官员,怕是无法承担吧!”徐志曙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话里话外的嘲讽连聋子都听得出来。
“这、这下官虽是小小的府丞,但也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以妖星为由谋害朝臣,这岂不荒唐!”徐良理的话说的有些过了,甄蔳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再看陈相的脸色,果真是有些青了。
皇帝冷眼看着二人争执起来,清官一派的人似乎认准了妖星便是那陈相,打算借此机会将陈相除之而后快,可是陈相若真如此容易就能够除去的话,皇帝又何必隐忍至今!
捏了捏眉头,不耐之色溢于言表,俊俏的脸上掠过一丝疲惫,皇帝打断了众人的争执,“监正既然说已经知晓那妖星是谁,为何不直接说出?”
众人一听这话,视线齐唰唰地落到了从方才开始就不曾再开过口的甄蔳。
徐良理心中暗恨不已,自己当初怎会猪油蒙了心,将这小人推荐给陈相,现在无疑是引狼入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志曙等清官一片脸色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这笑容此时在徐良理等人眼里看来是何其的刺目!
“是啊,监正,不妨直接说出,你不必担忧,纵使那妖星是朝廷重臣,有陛下在定然可保你安全。”陈相淡笑着说道,徐志曙听着他的这话,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
甄蔳迟疑了一会儿,才一字字道:“陛下,那妖星不是旁人,正是礼部尚书徐大人!”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说出这话的甄蔳,就连那徐良理的脸上也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脸难以置信。
“胡说八道!”徐志曙很快反应了过来,枉他方才还以为这监正乃是一赤胆忠心的臣子,敢站出来拉那奸相下马,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陛下,臣入朝多年,兢兢业业至今,莫说是为乱朝纲了,手下的官吏们犯了错,臣也不曾重责过,怎会是那妖星?还请陛下明察!”徐志曙的脑子转得飞快,这监正怕是受了陈相的指使,故意冤枉自己,将自己拉下马,一来杀鸡儆猴,二来自己一下马,那陈相在朝中便再也没有人敢跟他作对了。
皇帝皱紧了眉头,神色不悦,“监正胡言了,徐大人乃是朝廷栋梁,先帝尚在之时,曾多次褒奖其有浩然正气,又兼心怀天下,怎会是妖星!”
“陛下,”大理寺卿叶昂站出行列,“臣近日接过一起诉讼,乃是京郊百姓状告礼部尚书徐大人纵容其家仆掳掠民女,又将该民女全家诛杀,以灭口。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那邻人不畏权势,冒着九死一生,前来大理寺卿状告礼部尚书徐大人!”
“胡言!一派胡言!”徐志曙气得吹胡子瞪眼,这等瞎话他叶昂居然也能说得出来!
“叶大人,凡事都得讲究证据,你身为大理寺卿,难不成还不懂这道理?”清官一派有人站出来驳斥道。
陈相的眼里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吴斐德不经意瞥到,吓得身子一个哆嗦,不敢抬起头来,心里暗忖道这陈相果真手段毒辣,日后还是敬着他些才好,免得落得跟那不识时务的黄礼仁一个下场。
“本官自是懂得这道理,恳请陛下将那状告之人和徐大人的家仆传上殿来,由诸位来做定夺,也免得有人说本官污蔑徐大人。”叶昂拱手作揖。
“陛下,叶大人说得有理,方才徐府丞也说过,以妖星定罪怕是难以服众,若是叶大人所言当真,徐大人怕是难逃其咎,也免得世人乱议朝政。”陈相此时站了出来,一锤定音地说道。
徐志曙心中暗道不好,他是清官,但并不愚笨,不然也不会爬到礼部尚书这个职位,听得陈相这话,便知道那所谓的家仆和那邻人都已经被收买,八成也做好了口供,只等着自己掉入这奸相的陷阱当中了。
奈何自己却无计可施,只希望这陛下能够识破诸人的奸计,还自己一份清白。
想到这里,徐志曙不免抬头期盼地看了皇帝一眼,那皇帝好似心有存疑,蹙着眉头看着徐志曙,眼里竟是露出愧疚之意。
没等徐志曙明白这愧疚之意因何而来,皇帝已经颔首,“朕准了。”
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对徐志曙来说简直比一年还长,清官一派的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而陈相一派的人则大多喜形于色。
“草、草民参见陛下。”由侍卫引领着走进殿内的两人一先一后地跪下磕头。
光是从衣着上,就不难以判断哪个是徐大人的家仆,哪个又是那状告徐大人的邻人。
徐志曙很快就认出那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家仆是谁,心中怒火中烧,“陛下,此家仆虽是我府上的下人,但是早已因为偷鸡摸狗而被赶了出去,与臣无关,何况此人心性狡猾,所言不可信!”
“徐大人,”叶昂拉长了尾音,“您这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按着徐大人所言,若是下官喝令家仆行凶,事后再将其赶出府去,难不成下官就可以此为由,躲避刑责不成?!”
徐志曙气得双眼布满血丝,双手颤颤发抖。
“叶大人所言甚是,老臣也曾风闻过这事,只是不敢相信以徐大人的人品,竟会纵容家仆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只是现如今听得徐大人这话,老臣却是有几分信了!”陈相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似乎很是不齿徐志曙的所作所为。
“陛下,臣确实不知此事,若是臣知晓此事,定然会将此等恶仆绑送大理寺,还请陛下明鉴!”徐志曙泣不成声、老泪纵横地说道。
此时朝堂中的清官一派莫不也跟着下跪磕头,“陛下,徐大人为官多年,素来严于律己,绝不可能是妖星,更不可能纵容家仆屠害百姓,还请陛下明鉴!”
殿内回响着众人“嘟嘟嘟”的磕头声,陈相等人冷着脸,看着下跪的诸多官员,面色阴沉如水。
陈相打量着皇帝的脸色,纵使是上次皇帝赐下了那天山雪莲,而且还严惩了那出言不逊的黄礼仁,陈相也并未完全相信这皇帝已经屈服了。
皇帝的脸色也并未比陈相等人好看得多,饶是他知晓今日所为不过是为了麻痹陈相,徐大人顶多受皮肉之苦,但是这种憋屈的感觉却让他不由咬紧了牙,昔日有那赵高指鹿为马,遗臭万年,日后如是不能将陈相斩草除根,怕是今日之事也要被后人痛骂。
长痛不如短痛,皇帝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坚决,“大理寺卿!”
“臣在!”叶昂利落地应道,眉间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徐志曙的身子一软,彻底瘫在了地上,他知道再多言也是徒劳无功,皇帝怎会为了自己与那陈相对上!
“着你与监正二人督办此案,切记不可徇私枉法!”皇帝说完这话,不忍地闭上了眼睛,扬了扬手,道:“来人,将徐大人拉下去。”
“陛下!”清官一派众人的面色如丧考妣,有那性情激动的甚至都泣涕而下!
徐志曙失势意味着什么,就算是再愚笨的官员也都知道这朝堂上若是没了徐志曙,清官一派就如同一盘散沙,原本就处于弱势的清官,日后怕是要举步维艰了,而皇帝没了清官一派的支持,就如同没了一把匕首,朝政上哪还有说话的余地。
可是只有徐大人下去了,清官一派受到打击,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唯有这样,陈相才能彻底相信皇帝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心思,才会放心,而他一放心,势必就会露出破绽来,到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徐志曙豪不反抗,就算他反抗又有何用,这殿下的侍卫可不是吃干饭的,更何况他此时心如死灰,毫无斗志,他恶狠狠地瞪着甄蔳和陈相,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此时这二人身上怕是要千穿百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