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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衙署位于内城与皇城之间的东侧,濒临着户部、礼部和鸿胪寺,虽说不比户部的衙署来得阔气,但也丝毫不逊色于礼部与鸿胪寺。
甄蔳坐在衙署的上首,他的视线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十来个身穿朝服的官员身上,为首的监副陈旭文年约四五十岁左右,两鬓发白,原本按照惯例,该是监副升任监正一职,不想突然来了个程咬金,一下子就抢了他的官职。
“陈监副,你且与我说说咱们这钦天监诸位平日里各负责什么职务?”甄蔳抿了口茶水,淡淡地说道。
陈监副躬身答道:“是,下官这就替大人解释一一番。”陈监副边说着边不住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毫无愧色地坐在上首的甄蔳,心里暗自寻思道这人乃是陈相的人,本事未必有,但是背景确实极大,自己可得忍让一番,省得惹祸上身,累计家人。
甄蔳细细地听着他讲话,边将各人的官职、职务与面貌联系起来,熟记于心。
待陈监副说完之后,甄蔳才微微颔首,笑道:“本官初来乍到,对于这分内之事一时难以上手,监副可得好好从旁协助本官。”
陈监副连连道是,思索了片刻又道:“大人,近日陛下正命我等炼制丹药,大人是否要前往一看?”
甄蔳的心里起了疑惑,炼制丹药?这倒真是怪了,这陛下年纪轻轻的,才登基不到两个月,好端端的炼制什么丹药,而且还是命钦天监的官员炼制?
甄清点了下头,起身道:“那就有劳陈监副带路了。”
“不敢不敢,大人这边请吧。”陈监副领先半步走在前头,其余官员也跟着二人前去。
这钦天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路走到丹房也花了少说两盏茶时间,刚走到炼丹房门口,就能感到自丹房内透过门墙沁出来的殷殷热气。
门口的几个小吏本在闲谈,见了陈监副等人浩浩荡荡的过来,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
甄蔳冲小吏们点了下头,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一入内,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口大鼎,大鼎的模样颇为古朴,雕龙刻凤,点缀着夔龙纹,而其下面莫不都堆积着正熊熊燃烧的柴火,难怪在门口的时候便感到热气。
几个作童子打扮的太监都站了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甄蔳飞快地扫了一眼两旁架子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材料,硫磺、丹砂、玉石以及其他无数种或被磨成粉碎或被切成了碎块的药材。
“大人您看,这几口鼎现在正炼制的乃是九转极阳丹,此张方子正是此丹的材料。”陈监副自袖子中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宣纸,递与甄蔳。
甄蔳接过纸张,上面用馆阁体清清楚楚地列出了各种材料及其分量,越往下看,甄蔳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什么狗屁九转极阳丹!分明就是古代版的“伟哥”。
似乎是瞧出了甄蔳面色的变化,陈监副难为情地笑了笑,道:“看来监正对此也是颇为精通。”
甄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总算是明白了陈相说那句话的意思,敢情自己就是来造“伟哥”的。
“陛下似乎尚未立后立妃……”甄蔳斟酌了一下话语之后才说道,心里暗道以上次的观察看来,陛下也不是那种肾虚的人……
“唉,监正不知,陛下不好红颜……”陈监副的脸色涨的紫红,似乎说这句话出来已经是对他的羞耻心的考验了。
不好红颜!甄蔳呆滞了片刻,定睛瞧了一下手中的丹方,该说城里人真是会玩还是要说这陛下果真是不走寻常路!
“咳!本官明白了。”甄蔳重重地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惊骇,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丹方药性过于猛烈,本官等会儿略作修改,到时还有劳陈监副帮忙瞧瞧。”
陈监副如释重负地长舒出一口气,点头道:“下官必定竭力辅佐大人。”
遣散了众人之后,甄蔳坐在桌前,面容扭曲了一阵,再次看了看手中的丹方,没看错,再看一遍,还是没错。
甄蔳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手撑着下巴,这九转极阳丹要是多吃上几次,兴许都不必那陈相动手,谋朝篡位,皇帝自己就可以把自己作死了。
甄蔳拧紧了眉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丹方,良久又长叹了口气,罢了,自己还是做回好心人,那陈相毕竟不是什么贤明之主,若真是让他登上了皇位,说不定到时候先死的就是自己。
甄蔳拿起狼毫笔,在桌上的宣纸挥毫写下一张新的丹方,边写着边推敲着各种药的药效,阳极可生阴,索性给皇帝败败火气,指不定脑子也能机灵一些。
“大人,这、这丹方?”陈监副瞠目结舌地看了一眼纸上的丹方,各种材料都没有改变,只不过是改了改各自的分量,却是起到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怎么?这丹方有问题?”甄蔳笑着问道。
“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陈监副看着丹方,面目表情极其纠结,“这丹方并没有问题,只是这……”这效果可是丝毫起不到陛下所要的效果。
“无妨,你且放心,若是陛下责怪,本官自会一力承担。”甄蔳说着,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他心底很是怀疑那皇帝是否真的有服用那九转极阳丹,若是服用了的话从面色上应该就有一些明显的特征显现出来,可是自己上次却分明见到他面色与常人无异。
甄蔳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子,抬头看向仍是犹豫不决的陈监副,“陈监副也该晓得之前那丹方的问题,你可知道这危害圣体该当何罪!”
陈监副听到这话,慌得连忙下跪,道:“大人,下官并无歹意,此丹方乃是陛下赐下,着令我等炼制,下官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拿陛下的圣体开玩笑。”
看着陈监副这般神态,甄蔳心里已经笃定那皇帝定然知道这丹方的效果,至于他为何要这般做,甄蔳也隐约猜到了一二。
甄蔳收敛了心神,忙上前搀扶起陈监副,“陈监副莫要惊慌,也是本官不知其内由,这才错怪了陈监副,还望陈监副原谅则个。”
陈监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身,脸色依旧十分惨白,虽有几分怨气,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道:“下官不敢。”
“陈监副,你就让人先将这丹方着人先去炼出一些来,若是陛下责怪下来,本官绝不会牵扯到监副。”甄蔳温和地说道。
陈监副张了张嘴巴,最终也没有说话,沉默地点了下头。
乾清宫内,皇帝斜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玲珑小巧的白玉瓶,蜡烛的光亮愈发显得那白玉瓶莹润剔透,不似凡品。
“陈监副,你说这丹方乃是监正改的?”皇帝嗅了嗅自白玉瓶内发出的药香,这香味闻着倒是比之前的那些丹药清香多了。
“是。”陈监副跪伏在地,脸上簌簌地流着汗,几乎不敢抬起头来。
“你觉得这丹方比之之前的丹方如何?”皇帝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陈监副,语气中的不满就连殿内的小太监们都听得出来。
陈监副低着头,颤抖着嗓音道:“这丹方与之前的丹方所起的效用可谓南辕北辙,下官、下官不知哪个好。”
皇帝微微点了下头,这陈监副胆子太小,自己的语气要是再稍微重一些,指不定今儿个就得出人命了。
皇帝将要说的话语在心里过了几遍之后,才懒洋洋地说道:“罢了,既然监正已经修改了丹方,日后就照着这丹方来炼制。”
陈监副听到这话,虽然心里诧异但是心里的石头总算是可以落地了,道了声是,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了,即便是个权利被架空了的君王,其威严也不能小觑。
“陛下是这么说的?”桌子上堆放着一垒如小山一般高的文书,甄蔳边听着陈监副的话边批阅着文书,待听到皇帝着令日后均按照自己所写的丹方炼制之后,忍不住抬起了头。
“是,下官不敢胡言。”陈监副自己心里也不明白皇帝的用意,若是要起到那种功效的话,现在的丹方可是只能起到反效果。
“陛下说这话时是什么语气?”甄蔳心里对那‘昏庸’的皇帝起了一些好奇心,他修改丹方的用意莫非陛下真的清楚,又或者是将自己的举动认为是陈相所指使。
“陛下,”陈监副努力回想当时所听到陛下的语气,当时只顾着松口气,却也没仔细留意,“好像是很随意。”
随意?甄蔳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头,皇帝就算是再昏庸,也不至于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以他看来,随意是假,这里面未必没有试探自己的意味。
“是。”陈监副此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暗忖道这监正年纪不大,怎么身上的威势比起陛下来也是毫不逊色,自己的老命可真受不起这二人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