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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斋房旁的拱门就是通往竹林的小径,石砌的拱门上刻着“通幽”二字,两个字的刻凿技术娴熟,一看就是大师的作品,衬托出写字之人的从容和洒脱。孟欣娘带着吴嬷嬷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往下走去,清风扫过,小路两侧的竹子微微摇曳,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普华寺的竹林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这里种植着一种特殊的竹子,这种竹子竹竿是黄色的,竹叶是青色的,最妙的就是,在枯黄的竹竿上缠绕着一节节的绿环,被文人雅士戏称为金包玉,渐渐又被香客传成金玉满堂,取其吉祥如意的含义,没想到这片竹林竟因此而声名鹊起。
因为是来上香祈福的,孟丽娘并没有作太艳丽的打扮,仅着一件月白色长裙,外罩一件银白色的纱衣,带了孟老夫人给她的一套白玉头面,配上丽娘清新脱俗的长相,整个人走在竹林中就像是要羽化的仙女。
“仙女,我竟然看到了仙女,喜宝,你快掐我一下啊!”李裕远远地看到孟丽娘立刻惊为天人,傻愣愣的低语着。
孟丽娘正欣赏着清幽的美景,忽然感到有些异样,抬头往前上方望去,正看到李裕木头人一般定定地站在不远处的山路上,他的目光像一团燃烧着的灼热火焰,孟丽娘仿佛都被这种无形的热情烧到了,连忙闪到吴嬷嬷的身后躲藏起来。
孟丽娘暗道一声晦气,这个衰神不是自己前世在白云峰上看到的那个登徒子吗?当时,这个流氓一直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叫仙女,最后还将自己纱衣的衣袖都扯掉了一块。
当时多亏了她身边的大丫鬟一路护着她,孟丽娘这才在那个疯子的围追堵截中脱身。可能是当年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孟丽娘远远的就能一眼认出这个登徒子。其实,刚才孟丽娘决定逛竹林,而非去登白云峰,也是害怕再在那里遇上这个无赖,结果没想到,竟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嬷嬷,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你护着我,咱们换条路走吧。”孟丽娘悄声对吴嬷嬷说道。
“小姐,我看刚才来时的小路旁有个岔路,不如我们从那里离开,小姐可要跟紧了老奴。”吴嬷嬷说完就一个转身,在前方带路,领着孟丽娘往她刚刚看到的小路走去。
“仙女你要去哪里?别拉着我……等等我,仙女,等等我啊……喜宝,你给我松手,松手……小生名叫李裕,还望仙女记住小生。”李裕虽然能看到孟丽娘,可惜他身在白云峰的一条支路,与竹林的小路是平行的两条道路,两条路一上一下差了近十米高,为了留住仙女,若不是喜宝一直拉着,估计李裕早就跳下去了。
“爷,您可不能跳呀,这么高的路,下面都是石头和竹子,你要是跳下去非受伤不可,万岁爷会砍了奴才的。”喜宝紧紧地拽住李裕的胳膊劝着自家主子。
“走,咱们去打听下,看看我的仙女到底是哪个府上的。”李裕口上叫孟丽娘为仙女,但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那不是真的。
孟丽娘跟着吴嬷嬷从小路快速地回到了斋房,刚才李裕的喊话孟丽娘都听到了,她终于明白,上一世这个荣王为什么会哭着喊着要娶自己了,原来,他就是在寺中纠缠过自己的那个流氓。
但是,这个李裕实在可恨,要不是他非要娶自己,还宣传得人尽皆知,众人又怎么会误会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开始时,孟丽娘还傻傻地去向别人解释,但哪里会有人相信,大家都觉得如果不是她特意勾引,荣王又怎么会对她念念不忘呢。
尤其是后来,这个李裕竟然找了一堆长得像她的女人进府,就算夫君从来没有责怪过她,但孟丽娘始终觉得愧疚。每次和夫君李风睿一起外出时,看到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就算李风睿总会用自己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孟丽娘仍是觉得心中难受。
虽然孟丽娘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李裕最后求娶的是欣娘,可后来又跑来纠缠她。但是,孟丽娘也不想弄明白了,她就想快点回府,万一那个瘟神再追过来可怎么好呀。
离开普华寺的时候,孟丽娘发现孟欣娘的心情很好,欣娘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算计和胜券在握。孟丽娘懒得再理欣娘,想起她和荣王两口子曾给自己的生活带来的烦恼,孟丽娘连个表情都没送给欣娘就一步踏进了马车。
在回孟府的路上,两人的马车遇到了一个小插曲,心情愉悦的孟欣娘在城门口特意下车,亲自给路边乞讨的乞丐散发铜钱。孟丽娘看着孟欣娘带着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在乞丐们“漂亮、心善、像菩萨”的赞美声中遗世而独立的站着,孟丽娘撇了撇嘴。
这熟悉的场景勾起了孟丽娘的回忆,她仔细看了看乞丐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那妇人虽然肤色微黑,但是肤质却非常好,一看就不像吃不好穿不暖的人,怀中的孩子大概三四岁的样子,长得细皮嫩肉的,紧紧地闭着双眼,即便睡着了,那长长如小扇的睫毛仍然不安地颤抖着,细看的话还会发现白嫩的小脸上带着两道泪痕。
前世,孟丽娘不愿抢孟欣娘的风头,就老实地在马车上往外张望,然后,她就发现了那个妇人和孩子的不同。当时,孟丽娘觉得他们不像是真正的乞讨者,想来只是一时遇到了难处。所以,孟丽娘特意叮嘱身边的大丫鬟如意等众人离开后再去悄悄地询问下,看看那个妇人是不是来投奔亲戚的,如果能帮就帮一下吧。
那天,如意是傍晚才回来的,听了如意的禀告后孟丽娘才知道,那个妇人确实有问题,可却不是丽娘认为的寻亲不着,而是个人贩子,而且她们是团伙作案,白天时就把偷来的孩子灌上迷药假装乞丐乞讨,等有人买孩子了就把孩子卖出去。
所以,当如意上前询问时引起了妇人的警惕,她唤来躲在不远处的两个同伙。好在路旁一个书生机智英勇,他联合身边其他的百姓制服了几个歹人,救下了妇人怀中的孩子。一直到衙门的官差赶到,几个当事人都被官差叫去问话,等如意再想找那个好心的书生道谢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这件事对于孟丽娘来说只是人生中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如果不是再一次遇到,她也不会猛然间想起来。孟丽娘望了眼自己带来的婆子和小厮,救人的话应该足够了。于是,孟丽娘招来了吴嬷嬷,让她去找官差,孟丽娘决定今天这闲事她管定了。
“妹妹,父亲常说你心善,今日怎没见你给这些可怜的人赏点银子呢?”孟欣娘突然开口问道,眼睛还一直盯着孟丽娘看。在孟欣娘的带动下,其他的乞丐也把渴望的目光移向了孟丽娘。
“姐姐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你也知道我的月钱有限,就算都给了他们也不见得能撑多久,我听大伯母说,咱家的庄子上还缺雇农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姐姐这样心善,我就代这些可怜人感谢姐姐给他们谋碗饭吃了。”孟丽娘正愁怎么留住孟欣娘,好等到官府的人赶来,孟欣娘就上杆子给了她一个借口。
“这……家里的事我又管不了,这得听大伯母的。”孟欣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前几天,她刚刚答应过舅母把赵氏的几个穷苦族人放进庄子上干活,现在怎好把名额再让给几个毫不相干的乞丐?
“庄子是咱们二房的,以前只是由大伯母代管,现在不是已经交给母亲了吗,只要姐姐在母亲面前说说,母亲定然能同意的”孟丽娘先点出孟欣娘的谎话,紧接着皱着眉头迟疑地问道,“难道姐姐不是真心想帮他们吗?要不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小姐,求你发发善心吧,我们有的是力气,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是呀,求求小姐了,您就是活菩萨,可怜可怜我吧。”
“求你了小姐……”
“小姐……”
还未等孟欣娘再说出拒绝的话,一群乞丐就涌向了她,孟欣娘一向爱洁,被一群臭烘烘的乞丐围在中央,那呛人的味道差点熏得她吐了出来。孟欣娘连忙用手捂住口鼻,脸色苍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乞丐一看好心人要走了,有些大胆的竟一把抓住了孟欣娘的大腿,这可把孟欣娘吓坏了,花容失色地大叫着婆子快把她扶上马车。周围不少百姓见有热闹可看,都呼啦啦地围了上来,更有那无耻的小痞子趁乱摸了孟欣娘好几把。
看到欣娘那边婆子和小厮慌乱成一片,孟丽娘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遥望了下远处,也不知道吴嬷嬷什么时候才能带官差们过来?孟丽娘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过时,惊讶地发现了李风睿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衣服下摆处绣着一簇挺拔的青竹,孟丽娘忽然觉得,所有的人在李风睿的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婚后感情渐浓时,李风睿曾在她的耳边低问过,那时,孟丽娘还在纳闷成亲前他们见过面吗?看到孟丽娘疑惑的表情,李风睿失落地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丽娘的头,叹息了一声“那时候你还小”。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见过面了,前世如意说的好心公子衣着可不就和她夫君的一样吗。想到这里,孟丽娘对李风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今生能再遇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