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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总是会大意的,下官也不例外啊……”蒋奇扬起一个欠揍一般的笑容,闭了嘴,不打算再说。
宁如寄哼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只拍了拍手里的账册:“这账册我拿回去瞧,明日再去寻你,你待在捕快房,不要远走。”
蒋奇抱拳:“遵命。”
“走吧。”
宁如寄转身欲走,卫甄连忙追问:“如寄,咱们再去哪儿啊?”
“天色不早了,回客栈去。”她说着,看童瑞还留在原地,便看向他,“你不走做什么?”
“宁小官,我……”
“没看快下雨了么,还不快走。”说罢转身便走了。卫甄看看童瑞,抬脚去追宁如寄,只留童瑞在原地,踟蹰了许久,才跟了上去。
三人进门没多久,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凉风忽起,眼看不久就会下雨。对于账册上所记录的事情,宁如寄只字未提,童瑞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有些太早,于是便干脆拿起纸笔,又帮韦秀娘画起了画像。
任秋儿还在厨房大堂两头帮忙,她很有眼力见儿,干活又勤快,让韦秀娘颇为喜欢。沏了一壶新茶,韦秀娘在宁如寄和卫甄身边坐下,不由夸了一句道:“秋儿这姑娘,真真是不错!”
宁如寄一笑:“那掌柜的不如就把她留下来。”
韦秀娘一愣:“她难道不是公子的随身丫鬟?我如何留得?”
“既然说要留下,自然就不是丫鬟了……”宁如寄干脆把来时路上的事向韦秀娘讲了。
韦秀娘向来热心,当即便笑道:“倘真是如此,我倒可以留下她,单问她愿不愿意。”
宁如寄瞟了任秋儿一眼:“她自然……会愿意的。”
话音刚落,便听的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布衣袍的年轻男子,怀抱着几幅卷轴,快步冲了进来。
“哎呀,幸亏走得快,差点就被雨淋了……”
仿佛是为了应他的话似的,他这句话还未说完,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下了起来。年轻男子转身看去,又叹了两声“好险”,这才抖抖衣衫,往里面走来。
韦秀娘显然认得这个人,见状立时站起迎了上去:“这不是齐小官人么,你可是许久没来了,是不是发了财,换了别处去喝酒去了?”
“哎呀,老板娘说的哪里话,我上哪里发财去?就算是有钱,也定要来你这里喝酒的!”那齐小官人应和着,随着韦秀娘来到宁如寄两人的旁桌边,放下卷轴,理理衣衫,就要落座。
正在这个当口,任秋儿恰巧端了一盘菜经过,那齐小官人抖袍子的动作略大,任秋儿闪避不及,一个趔趄便向地上栽去。
“哎呀……”任秋儿小声惊呼。
年轻人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姑娘小心!”
任秋儿被这么大力一扶,人是站稳了,但菜盘里汤汁却堪堪洒了一身,她顿时懊恼一声,连忙撂下盘子,掏出帕子擦了起来。对面的齐小官人尴尬地红了脸,正要道歉,待看到任秋儿一张我见犹怜的俏脸,那双眼睛便直直的再也收不回来了。
“对,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姑娘,这,这都是在下的错!”
任秋儿一边擦,一边细声细气地回应:“没事,不碍事的……”
身上擦的差不多了,她才抬起头来,瞧了一眼这位害她弄脏裙子的小官人,谁知这么一看之下,却正对上一双热切的眼睛。
宁如寄随着任秋儿的目光看向那齐小官人,只见这位齐小官浓眉大眼,皮肤白净,端的是一副好相貌,且虽然身着布衣,却带着满满一身的书卷气,一见之下,就让人忍不住觉得,这定是一位既落魄又有才学的书生没错了。
“不关小官人的事,都是我走路不小心……”对望了一眼,任秋儿羞答答地低下头去,顿了一顿,转身快步走开了。齐小官的目光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的布帘子后,这才收回眼睛。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齐小官快坐罢!”韦秀娘见任秋儿没说什么,便招呼了齐小官一声,转身就去柜台取了一壶酒来,“今儿个还是竹叶青罢?这一坛啊,可是刚开封的十年老酒,香的很!”
谁知那齐小官却讪讪一笑:“还是,还是来壶自酿的烧酒罢,再弄个小菜就行了。”
韦秀娘了然一笑,回头与厨娘知会一声,然后去换了烧酒来。小菜很快上来了,齐小官就着小菜喝了一盅酒,这才抬手招呼了韦秀娘:
“掌柜的,在下有一件事,想托你办办……”
“齐小官人尽管说。”
“你看,我这有几幅画,都是我自己画的,想借你这客栈一角,挂着卖卖,不知可否?”
“我看看。”
韦秀娘过去,打开了那几幅卷轴,宁如寄和卫甄也从这边桌上看过去,只见那几幅画有山水也有花鸟,画工都相当不错,尤其是其中两幅花鸟,画的十分传神。
“这画的也太好了,齐小官人果然不愧是大才子!”韦秀娘赞叹道。
齐小官傲然一笑:“掌柜的夸奖了,在下只是随便画的,图个乐子罢了。”
“真的要卖么?挂在我这,只怕还辱没了这些画呢。”
“掌柜的说哪里话,你肯帮我卖,我就已经知足了。我想着,就卖二两银子一幅,抽两成给掌柜你吃红,怎么样?”
韦秀娘笑了:“齐小官人真是客气,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明日我就把这画挂起来,保管过不了几天就都卖光了!”
齐小官人作揖道谢,将画郑重其事交给韦秀娘,这才又重新坐下吃酒去了。没多久他便喝完了那壶酒,说了句“先记在账上”,然后起身就要走。韦秀娘看他没带伞,还借了一把伞给他,将他送出了门去。
回过头来,看到宁如寄往这边瞧,韦秀娘不由笑了:“这就是厨娘说的那个,会画画的齐家小子。”
童瑞已经画好了画像,坐回宁如寄这边桌上,听了这话,就应了一句:“他真是画的一手好画。”
“可是他啊,除了画画和喝酒,别的什么都不会干。”韦秀娘替他们端上饭菜,顺带讲了这个齐小官的事。
这个所谓的齐小官人,大名叫齐英,也是土生土长的石头镇人。虽然看起来一副温润书生的样子,但其实并不是个书生,他爹是个仵作,仵作是贱籍,后辈是不能考功名的,但这个齐英却不愿跟着他爹学仵作的手艺,反而偏偏就爱画画,且还爱跟人家读书人混在一起,整日吟诗作赋什么的,也不许街坊邻居喊他齐家小子,而是定要人叫他一声“小官人”才行。
他爹常年不在他身边,管不了他,只能任他去了,就这么混来混去,混到了能娶妻的年纪,还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前几年他爹得病没了,他就越发放纵,整日除了画画就是喝酒,把他爹留下来的那些家底慢慢都给折腾没了。
“看如今这个样子,定是手上没钱了,他从前来的时候只喝竹叶青那样的好酒,这般便宜辣口的烧酒,他是决计瞧不上的,更别卖他那些宝贝画了。他画的那些画啊,从来都是挂屋里自己看的,别人瞧一眼都怕瞧坏了!”韦秀娘说着,口气里多少带着些揶揄。
宁如寄却并不关心这齐英的事,沉吟了一下,问道:“这齐英的父亲,叫什么?”
“好像是叫齐德。”
“他在何处当仵作?”
“就在云阳县啊。”
宁如寄不由和卫甄对望了一眼。
童瑞忍不住开口:“你是说,这个齐德,他已经死了?”
韦秀娘点点头:“是啊,我刚接下这客栈不久,他就病死了。怎么,各位小官人可是要找他?”
童瑞不说话了,他僵直着身子坐在那里,脸色很是难看,韦秀娘不由有些着急:“童大哥,怎么了?”
童瑞不由向宁如寄瞧去,宁如寄接口道:“我们来这里,确实是找那齐仵作有些事的。”
韦秀娘皱了眉头:“可是人已经死了……爹虽然死了,但儿子还在,不知道小官人们的事,找齐英有没有用?我倒是知道齐英家在何处,你们若是着急——”
宁如寄摇摇头:“罢了,外面雨大了,明日再说罢。”
说话的当口,有人喊结账,韦秀娘便忙忙去了,宁如寄和卫甄低头吃饭,唯有童瑞怔愣半晌,并不动筷子。
宁如寄很快吃完了,见童瑞仍然皱着眉头,脸色发苦,便叹了一声,低声道:“你这幅样子,可是信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