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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仍是阴霾。料想这半日时间老吴头儿铁定破不了案,宁如寄也不着急,吃过早点,把卫甄送上马车之后,自己才骑了马往顺天府衙门去。
宁如寄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捕快房,吴永修早就等在了那里,见她进来,立刻拿了桌上的一副画像递给她。
“昨儿把那个林小兰带回来一审才知道,原来昨天傍黑下雨之前,他们戏班里的好几个师兄弟在高胜那院子里小聚来着。”
宁如寄点点头,昨日查看现场的时候,那屋子里的桌上是还剩着一些残羹冷炙,看来聚会结束没多久,高胜就遇害了。
“算上死了的高胜,一共有五个人,我把剩下的那两人也带回来审了……”
吴永修正说着,宁如寄忽然打断他:“剩下的两个?那第五个人呢?”
“就是他。”吴永修朝画像一指,“据他们三个交代,这人姓刘,不知道名字,跟高胜他们一块厮混有几年了,似乎是个富家子弟,具体的底细,好像只有高胜一个人清楚。”
“哦?”宁如寄略一沉吟,“看来,这个姓刘的就是高胜背后的金主儿了。”
宁如寄把画像拿起来,只见那画上的人长得倒算眉清目秀,但五官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若说相似的,京城里随便一抓想必也能抓出百十来个。
“看这个样子,倒像是和那个林小兰一样,是个唱花旦的。”宁如寄道。
吴永修立刻竖起大拇指:“宁小官果然厉害,林小兰他们都交代了,这个姓刘的,就因为平日爱唱上两句才跟他们混到了一块,而且最爱唱花旦,若打扮起来啊,那模样比春云秀的当家花旦还要俊!”
“这就难怪他要养个唱武生的了……”宁如寄嗤了一声,“这世道,倒真是什么人都有。”
吴永修一愣,往她脸上瞟了瞟,脸色顿时有点不太自然,但没敢说话。
宁如寄懒得去猜他的心思,继续问案情:“他们没说这个姓刘的有什么特征?”
“特别的……也没有了,他每次来无影去无踪,这几个戏子也是知趣的,从不多嘴瞎问。”
“哦?那高胜怎么独独跟他搭上了?”
“这倒是个问题。”吴永修想了想,点点头,“那林小兰还说,一年前这姓刘的忽然来的少了,八成是有了新欢。”
“所以,他们就起了争执,然后杀人?”宁如寄猜测了一句,又问,“这个姓刘的脚是几寸?”
“他们也不太肯定,可能是八寸罢,高胜平日里也没和人结怨,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用这画像找人了。不过,最奇怪的却是那个女子的脚印,据他们说,平常来往的全是戏班子的人,压根儿就没有女的啊。”
宁如寄一挑眉:“这么说来,这桩案子倒是更有意思了。”
话虽这么说,但线索到这里也就算是断了,没办法再查下去,宁如寄看看天色还早,就让吴永修派了一个捕快跟着,又到春云秀的戏园子里盘查了一遍。
三个戏子的供词和吴永修说的一样,宁如寄没有什么收获,心里不是很痛快,到常去的摊子上吃了一碗牛肉面,这才慢悠悠地打了马往长公主府去。
崇宁长公主与皇帝一母同胞,排行第六,今年三十有二,自五年前驸马薨后便寡居至今,像生辰这样的日子,自然要大宴一番热闹热闹,她去的太早了,卫甄也出不来。
等了一会儿,一辆马车忽然自角门中急匆匆地驶出来,宁如寄分不清是哪个府上的车,车帘遮的严严密密,也瞧不见里面坐的是谁。又等了片刻,庆王府的马车才出来,宁如寄朝车夫挥了挥手,马车在她身边停下,卫甄一掀帘子,探出头来。
“如寄,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一面说,一面盈开了笑意,两侧脸颊略泛嫣红,酒窝里醉意微醺。
宁如寄有点猝不及防,怔了怔,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去:“瞎说什么,我是路过的。”
他笑意不减,目光却错过她,朝长街那边望过去。这一带都是宗室府宅,长公主府前的路寻常百姓不会来走,此刻长街寂寂,一个人也没有,不知他在看什么。宁如寄跟着看了半晌,正要开口问却忽然想起,方才那辆马车,似乎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而卫甄已然收回目光,向她招手:“如寄,坐车里来!”
宁如寄抓着缰绳摇头:“不去,太挤。我骑马挺好的。”
“我有事跟你说,是跟案子有关的!”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怎么,卫甄的语气忽而温柔又悠长,宁如寄嘴上虽说着不去,但还是忍不住下了马。上了车,他殷勤地递来靠垫,人也跟着凑了过来,宁如寄连忙向后一躲:
“什么事快说,这可是在长公主门前呢。”
再说,她好歹也已经及笄了,这人也不知道是真呆还是假傻,一点也不知道避讳。宁如寄腹诽着,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卫甄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沉声道:“你还记得昨天看见的那支龙头簪么?我想起来在哪见过了。”
“在哪儿?”
“在阿豪府里。”
“临潼郡王?那玉簪是他的东西?”
卫甄认真地点头:“方才宴上,阿豪说新雕了小玩意儿邀我去瞧,我这才想起来。”
“那刚才过去的马车……”
“是南平。”
南平郡主和临潼郡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宁如寄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定是临潼郡王雕了玉簪送给了南平郡主,卫甄才会追着她的马车看。临潼郡王酷爱玉雕,手艺精巧,东西出自他的手倒也不稀奇,但这件事怪就怪在,本该在南平郡主手里的玉簪,怎么会到了一个布衣书生手里?
宁如寄没说话,卫甄又道:“今天倒要谢谢南平,六姐本来还要再喝一会儿,但南平要先走,因明日是斋日,她要去寺里烧香,需提前回去准备,六姐这才把我们都放过了。”
“你莫不是想找郡主问问那簪子的事?”
“我可没那闲工夫。”卫甄把手搁在脑后,笑着靠在车厢壁上,“我整天管你的事还管不过来……说说,你跑了这一天,有什么收获?”
“什么也没有。”宁如寄不由自主向后退了退,微微咬起下唇。这家伙,摆出这副样子,哪里像个王爷,活脱脱一个街头小流氓,随时准备调戏良家少女似的。
“别咬。”卫甄定定瞧着她,声音微不可闻,“你此刻的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像男子。”
“不像就不像,左右你认定我是你的书童就成了。”宁如寄白他一眼,回头掀起帘子,跟车夫说回府。
※※※
第二日一早,卫甄便出门往临潼郡王那去了,邀宁如寄同去,宁如寄说什么也不肯。待他走后,她却百无聊赖,索性在园子里练了一晌午的剑。
午后忽然起了凉风,没多久淅淅沥沥地又下起了雨,料想临潼郡王定然会因为下雨多留卫甄一两个时辰,那人自己也是一见着新鲜玩意儿就走不动道的,宁如寄想了想,不如干脆去找他,反正雨下的也不大。
她也没打伞,往头上戴了个斗笠就出了门,路上行人稀疏,她也就走的极快,谁料经过顺天府衙那条街的时候,忽然有几个人从街口那边冲了出来,险些和她撞上。
掀起斗笠一瞧,几个人身着公服,不是别人,正是吴永修和他的手下。宁如寄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老吴头儿,又有案子了?”
每每查案的时候恰巧遇到宁小官,吴永修都头疼得要死,可今天瞧见了她,却是头一回打心眼儿里高兴。
“哎呀,真是老天有眼,我正没主意呢!走走走,仁清寺出命案了!”
吴永修上来就要拉她,宁如寄不着痕迹地躲了开去,抬眼看见后面果然还跟着一个和尚。这和尚应该是来报案的,一张脸骇得煞白,显然还没从发现命案的恐惧里走出来。
但看吴永修有点反常,宁如寄一转心思:“死的人很特别?”
不然的话,老吴头儿不会有这么一副看见救星似的神情,她除了会破案,也就这个庆王书童的身份值点钱了。
吴永修一脸苦色:“那倒也不是,就是南平郡主和仪宾今日正巧在寺里烧香,去了问案不太方便……”
“这怕什么,就算是太子殿下在,也照问不误,走罢!”
宁如寄说着,已抬脚先往仁清寺的方向走去。
吴永修在后面一阵嘀咕:“你当然不怕了,你家主子可是皇上最偏宠的幼弟,太子也得喊一声十六叔呢……”
不过他也不敢说的太刻薄了,毕竟宁如寄接着又给了他一句安慰:“放心,询问他们的活儿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