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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二日,快手阿七进言:“为防止冬天没饭吃,我建议我们今天开始,每人每天去讨一杯米,存起来,等到冬天就不怕了。”
众人深以为然,银锁不明究里,宇文攸告诉他,两年前众人本在襄阳要饭,可惜中原兵荒马乱,闹起饥荒,他们不得以往南走,途中饿死一个,冻死一个,才来到上庸定居。
银锁点点头,站起来拍拍怀中揣的破碗,道:“我先解决今天这一顿去,中午给你带点回来,你在家看东西吧。”
宇文攸点点头。
银锁走出他们的破乞丐窝,开始一家一户的敲门。
这一户搬走了许久,卖给不知谁做产业,只偶尔有个老哑仆来打扫。可这门不知何时新漆了一遍,门口也扫得非常干净,应该是新搬来了一户人家。
唔……银锁心中嘀咕着,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个小娘子,把门拉开一条缝,先露出穿着素花裙裳的一条腿来。
银锁赶紧陪笑:“小娘子好心人,能不能赏一口剩饭吃?”
“是你?!”小娘子一声惊呼。
银锁定睛一看,这不是恩人小娘子的小跟班寒儿吗?她知这小丫头颇不待见她,心道这一家算是没戏了,果然这小丫头准备摔门。
这时门里忽有人问:“寒儿,是什么人?”
银锁听到恩人小娘子的声音,心中突突直跳,不知哪掉下来天大的胆子砸在她头上,竟然推住门,叫道:“小恩公,是我!”
寒儿气极败坏,冲着她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寒儿,放人进来吧。”
寒儿冲着她龇牙咧嘴,却还是把她让进来。
院中陈设平常,一院花木,两间厢房,一间堂屋,墙上有一小门,看来后面仍有一进院落。
院里站着一神色淡漠的少女,黑衣黑裳,握着一卷书,一手背后。说来奇怪,那少女不笑之时,冷冷清清,直将日光变做月光,洒在地上,没半点温度,说话的语气里也没甚表情,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也能拒人千里之外。
银锁吃了人家一顿饭,心里居然没来由地觉得人家亲切,也不怕生,笑嘻嘻道:“小恩公这么漂亮,果然是女孩子。”
寒儿寒着脸,低声道:“不得放肆。”
少女听了这话,并不着恼,只是微微颔首道:“嗯,你已知道了,随我进来。”
银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心里简直乐翻了,当下决定今天要问到小恩公的名字。
少女领她走进屋中,指着榻上道:“坐。”
银锁倒开始不好意思,讪笑道:“我,我还是坐地上吧,我身上脏。”
少女并未坚持,点头应允,见银锁盘腿坐在了地上,自己也一撩衣摆,与她面对坐下来,银锁本有些失落,见她竟陪自己坐在地下,不由得笑逐颜开,问道:“小恩公,请问你高姓大名?”
少女微微一笑,道:“不敢当,是你先救了我,不瞒你说,我所有的盘缠都在那个钱袋中,我当称你一声恩公才是。”
银锁不好意思得很,忙推辞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定是缘分。”
少女眼光灼灼,眼中精光内敛,看着银锁,隔了一会儿,道:“我叫做金铃,黄金的金,铃铛的铃,你呢?”
银锁低下头,讪讪道:“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只记得我姓龙。”
少女金铃觉得有趣,遂问:“不记得名字,别人如何叫你?”
银锁挠挠头,低声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在这少女面前,她竟然觉得自己威风凛凛的名字有点可笑。
少女点点头,道:“我不笑你。”
银锁忸怩道:“他们都叫我小龙王。”
寒儿嗤笑一声,银锁的脸立刻红了。
少女却仍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听罢只不过点点头,道:“小龙王,威风得紧。你是那帮小叫花的头吗?”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一帮?”
少女抿嘴道:“那天你自己说的。”
“唔,确实如此,我不是头,我只负责打架。”
少女道:“嗯,你确实有两下子,寒儿竟然抓你不住,你的武功怎么样,是谁教你的?”
银锁却问道:“武功?是胸口碎大石,飞檐走壁那些吗?”
“那日寒儿抓你的手腕,”金铃摇摇头,突然出手如电,抓住了银锁的手腕,“你是怎么挣脱的?”
银锁将手腕往下一压,虎口顶住她手腕,微微一震,挣脱出来,“你说这个吗?没人教,天生就会。”
金铃点头表示知道,往屋外看了一眼,道:“中午吃过再走吧。”
寒儿被人当面把武功比了下去,脸色本就不好,如今一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个人不过是个小乞丐,怎地少主直将他奉为上宾,才见第二面就留人家吃饭,下次是不是要留宿了?
金铃见寒儿一脸震惊,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寒儿张口结舌,“这,他……”她自知说了不大礼貌,便做了个掩鼻的姿势。
金铃点点头,道:“那你去做饭吧,我带她去洗澡。”
寒儿的嘴张的更大,简直塞下鸡蛋,她结结巴巴地说:“少主男女到底有别这样于礼不合吧?”
金铃听罢,看了银锁一眼,看得她茫茫然不知所措,金铃站起来抿嘴笑了一下,道:“小龙王乃是龙女,随我来。”
寒儿目瞪口呆,目送两人走出去。
金铃看起来来头不小,自然不可能真的动手给银锁洗澡,最多就是帮她添个热水。
银锁及其心满意足,道:“我还没洗过热水呢。”
金铃道:“你一直过着这种日子吗?”
银锁点点头,满足地叹了口气,沉入了水里,金铃舀起一瓢水,慢慢浇在她头上。
“你不是中原人吧?”
银锁浮出小半个头,露出嘴巴,下巴还泡在水里,说道:“应该不是吧,我不记得了。”
她的头发在水中散开,发丝呈现出从黑到棕的变化,犹如水藻一般缓缓波动。她的身形有少年人特有的细瘦,因为长期挨饿,骨节嶙峋,皮肤在洗过之后显出象牙一般的白色。一张娃娃脸上鼻子尤为挺直,一双灵动的眼睛呈现出浅琉璃色,不若中原之人。
金铃忽然开口道:“你还是个小孩子……”
二
银锁挺胸道:“谁说的?我一个人可以打四五个大人呢。”
金铃笑而不语。银锁见她笑得内涵丰富,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憋得通红,咕噜噜沉了下去,“那,那定是因为你年纪大些,你比我高,当然会比我的大了。”
金铃听罢笑道:“我比你吃得好,自然也会比你长得高,起来吧,水凉了。”
银锁先请她回避,自己从木桶里爬出来,在地上,走了两圈,忍不住问道:“小恩公,我的衣服呢?”
金铃又走进来,道:“太脏了,扔一边了,穿我的。”
银锁赶紧遮住,“不……不太好吧……”
金铃不说话,只看着她,银锁的心砰砰跳得极是欢畅,脸上烧了起来,灼热感一直从脸上蔓延到脖子根,连肩膀上都泛出淡淡的粉色,“我,我穿嘛,你先出去。”
金铃点点头,扭头走出去。银锁穿戴好,也走了出来。
银锁比金铃要矮上小半个头,穿起金陵的衣服来,稍稍显大。金铃替她整一整,往后退一步,看了两看,称赞道:“还不错。”
银锁一听之下,心头小鹿乱撞不已,随她走回屋中,空中飘来饭菜的香气,银锁的肚子干脆的发出呼唤。
寒儿和莲儿都在那里候着了。见了她二人,均是一愣,莲儿道:“你是那小龙王?”
寒儿恨道:“居然人模狗样的。”
金陵跪坐下来,下令吃饭,两个小女娃一同坐下,银锁见金铃看着她,也急忙坐下来,她因穿了一身很像模像样的衣服,总觉得束手束脚,一顿吃得斯斯文文,金铃见状不禁莞尔,哂道:“别饿着。”
银锁的脸又红了。
两个婢女心中亦极是忐忑,往常少主甚少有什么情绪变化,今天却已见她笑了许多次,直是把一年的存量都笑完了。
莲儿便怀着这种忐忑,报告道:“少主,我下午要出去的话,今天就没人扫屋子了。”
金铃一愣,问:“寒儿呢?”
寒儿摇头道:“忙不过来,屋中连烧火都要我二人亲自来,实是没有人手了。”
金铃并未再答话,两侍女惴惴不安,恐少主不悦,一顿饭吃得了无生趣。
末了金铃终于放下碗筷,两女早已吃完,此时正大气不敢出一口地看着她,金铃似未瞧见,转而看着正注视莲儿桌上剩菜的银锁,问道:“挑水劈柴你会吗?”
银锁抬头答道:“当然会,我还会挖野菜,木工我也会,女红我也会。”
她说的倒没有半点吹嘘,乞丐窝里鲁不平年纪最长,与公孙大、杨大棍子杨小石头三人主要负责每天出去“打猎”,喂饱几个弟妹。银锁、阿七、宇文攸年纪较小,个也不高,就在看家的时候做木工,缝衣服,其中又属宇文攸手极巧,人称“鬼手宇文”,银锁师从“鬼手”,自然也差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