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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黎明前决意劝阻巫山月留下,苏愚就在做进一步的打算。留下巫山月是因为以与林氏公然决裂的方式离开过于危险,可不论巫山月还是自己,留在沙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海阔天空,只有向外走出去才能找到出路,这一点他心知肚明。而关键就在于如何名正言顺地走出沙水,离开东亭。可巧北斗阁看重自己的花精和技师身份,他便借机尝试一下,想看看能否向皇家借势。
要求一提出来,苏愚心里便有些忐忑。老实讲他不太清楚北斗阁有没有替皇家发布文书的权限,虽然人人皆知他们是皇家的眼线和代言人,与官家也来往密切,可说到底还是商人身份。他更不清楚像自己这样的技师究竟能被看重到何种地步,能不能让对方克服阻力去办一些为难事。他发现顾乐文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司徒公子”,正拿着花精葫芦把玩的“司徒公子”则明显地一怔,抬起头向他看来。
“十五岁就有七旋修为,不用说,必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顾乐文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的孩子何不直接去上灵?最富盛名的重华学院,入学要求也不过是一等资质、五旋修为,小小地考核一下,想入学应该不难。至于京城的其它学府,怕是出手抢人都来不及,哪里还需要皇家的推荐?”
苏愚笑笑说道:“顾先生说的没错,我其实也有点疑惑,她一个人硬生生地坚持着修炼到了七旋,仍一直呆在这里,先生说重华学院也仅仅是五旋的修为要求,那她早就可以去京城修行了。能去京城,有谁会呆在这荒漠之地呢?”
苏愚没有明说,但是言外之意很明显,虽然资质和修为不是问题,可一直迟迟没能离开,那必然是存在其它的阻力。顾乐文是何等的精明人,一听就知道这其中有难言之隐,多半便是有人从中作梗导致对方无法离开。而皇家的一纸文书,会成为对方离开的最好托辞和倚仗,确是冲破阻碍的利器。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难办。推荐一个如此出色的后辈入学修行,就算是重华学院也都会感念皇家。要说之前,一个小小的北斗分阁要向皇家求取推荐信还需要繁复的交涉,可现在三皇子就在这里,像这种名正言顺的推荐,根本不需要报知京城皇家,皇子自己就可以拿主意了。所以顾乐文又瞧了姬行空一眼。
如果这个草包皇子还没傻透,他一定会答应下来。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这样却可以换得大把的一品花精,还有一个少年花精大师的诚心投效。一个十几岁就能配出一品花精的少年技师,百年难得一见,其前途不可限量,其价值之大更是无可估量。
只是皇子殿下的言行总是那么出乎意料。姬行空放下手里的葫芦,折扇轻轻一摇,故作深沉地皱起眉头说道:“这个事儿,不好办呐。”
这还不好办?就差动动手指头了。顾乐文心中腹诽,生怕这货脑袋搭错了哪根弦把送上门的好事拒绝掉,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姬行空却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咳嗽啥?你咳出血来也是不好办呐。我们只是商人,没有权力处理其它的事。”
顾乐文老脸羞红,心想这草包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只得悻悻地笑了笑:“是不太好办,但是霸天不是一向跟三皇子有些来往吗,三皇子英明神武,平生最恨埋没人才,霸天何不向皇子殿下知会一声?”
老先生为了花精为了苏愚这个难得的天才技师也是豁出去了,说出这番话自己都觉得老脸发烫。姬行空听了,傲气十足地挺了挺腰,以期摆出一副英明神武的皇子风范,却越发像是小人得志的不良纨绔:“哎呀,顾老头说得倒是实话,十三位皇子公主,除了大皇子之外,也就只有三皇子殿下最是善良仁厚,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龙章凤姿,不同凡响……”
姬行空陡然发现,原来自卖自夸也可以如此理直气壮,这才是化名司徒霸天之后最大的妙处啊。借此机会便绞尽脑汁搜罗着各种溢美之词,渲染着三皇子殿下如何完美无缺好似神子。只是这自夸未能尽兴就被苏愚一句话中途打断:“司徒公子要是肯帮我这个忙,我还有一坛自酿的美酒相赠。”
“美酒?”姬行空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酒?在哪里?”
苏愚一拍手腕上的木镯,一小坛绿藤仙饮就出现在桌上。这是在琉璃谷中取“绿豆”所开的花酿制而成,就是精于采花酿酒的四祖爷爷也曾赞不绝口,苏愚的芥子里面还存了十几坛,可是现在他一杯都舍不得喝,“绿豆”至今都没一点苏醒的迹象,这些酒只怕是它留给自己的最后遗物。想到这一点他便又有些难过。“司徒公子”好酒,他看得出来,虽然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顾乐文几次三番用眼神和话语提醒,他自然知道事情成败都着落在此人身上。花精“琉璃醉”他配制得不多,已经都拿出来了,如今能讨对方欢心的就只有绿藤仙饮。
姬行空原想着拿捏一下苏愚,好多搞几份兑酒的花精出来,没想到却拿捏出一坛美酒。他连忙起身把酒坛子抱过去,信手开封,便有一股扑鼻的异香盈盈飘起,迅速弥漫整个二楼。哪怕是对酒没什么兴趣的顾乐文也禁不住吸了吸鼻子,赞了一句:“果然是好酒!”
姬行空更是兴奋不已,当下也不多说,立刻将手指伸入坛中蘸了一滴放进嘴里,味道香醇悠远,隐隐有飘然仙意。他自幼出家,虽然周围都是和尚,却都是些不戒酒肉的荤僧,偷偷喝过的名酒美酒不可尽数,却从来没有一种酒有这般独特令人难忘的味道,仅仅一滴,便已令人忘形。咂了咂嘴,他忍不住又挽起袖子,用手在坛子里抄了一口送进嘴里,美美地回味一番却不知该用什么词句赞美才好,憋了半晌只由心地叹了一声:“真是绝妙!”随后便抬起头,涎着脸向苏愚问道:“你酿的?”
“我酿的。”苏愚微笑点头,只是心里却一阵黯然,心想以后怕是再也酿不出来了。
“什么名字?”
“绿藤仙饮。”
“还有没有了?”
“……没有了。”
这就是所谓得陇望蜀啊。苏愚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也没有正儿八经地求人办过什么事,可他也知道底牌不能一下子都拿出来,总是要适可而止,不能对方要求什么自己就要给什么。眼前这个姓司徒的家伙也太贪心了,二十份花精那是多少钱?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白送出去他也心疼。可是为了月儿他豁出去了,到头来却还要搭上一坛绿藤仙饮。用“绿豆”的花酿成的酒,每一坛都是情意的寄托,他其实谁都不想给,一小坛也不想给。一切都是为了月儿。
苏愚板起面孔,一伸手将那坛酒拉回自己面前,接着开始收拾桌上的葫芦,一只一只装进芥子里面:“既然你们办不了,那东西我就收起来了。”
“等等!”“慢着!”顾乐文和姬行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不同地出声阻止。姬行空更是跳了过来,一把将那坛酒搂进自己怀里,生怕长翅膀废掉似的,讨好地笑道:“办得了办得了,多大点事儿啊,本公子跟三皇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只要本公子出马,绝对能成!”
苏愚便停下动作,盯着姬行空的眼睛问道:“要多久?”
“很久……不是,很快!”
苏愚想了想,还是伸手抓住了姬行空的酒坛子:“什么时候拿到推荐信,这坛酒什么时候就是你的。”说完,便使劲儿把酒坛子从姬行空怀里拉过来。姬行空脸上写着一万个不情愿,但终于还是乖乖地放了手。他又不是真傻,为一坛酒得罪酿酒师傅的事他还是干不出来,所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苏愚把美酒收进了木镯芥子,恨不能马上找来笔墨纸砚写那封该死的推荐信。
“呵呵,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顾乐文一见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不禁喜上眉梢,“还请林公子把那位朋友的名字留下来。”
“巫山月。”
顾乐文怔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原来是位姑娘。”
“哈哈,一定是你心爱的姑娘对不对?”姬行空摇着折扇,嬉笑着插进话来,“你为她求皇家的推荐信,怎么不为自己也求上一封?两个人一起去京城,双宿双飞岂不美哉?”
苏愚苦笑了一下:“可惜我不能修行,去不了京城的学院。”
“什么?你怎么会不能修行?”姬行空一脸地不可置信。
“我知道,司徒公子应该是遇到过一个跟我相貌酷似的人,误以为我就是他,但我真的不是。我确确实实不会修行。”在这件事情上苏愚只能一装到底,反正出现个把相貌相像的人并不稀奇。如果自己承认了就是无名小镇上那个少年,只会将致命的把柄交到对方手里。初初相识,一点都不清楚对方底细,他当然不会如此冒失。
姬行空想起那镇上的人都说少年天师是个女孩,只是有个男孩的化身,眼前少年有自己心爱的姑娘,男儿身份确认无疑,显然不太可能是那个人。见对方屡次澄清,他终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有个女人化身成你的样子,到处为非作歹败坏你的名声,兄弟你以后可要当心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切不可轻易招惹……那个,京城的学院,也不是必须具备修为才能进嘛,就看你想不想进了。”
苏愚听了不禁一愣。修行学院难道还招收不能修行的学生?他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看对方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怕是多半又在故意拿捏自己,可自己今天说什么都不能再让步了。等月儿的事情办妥之后再谈其它也不迟。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去接对方的话,继而便起身向两人告辞。
姬行空闹了个自讨没趣,却还是跟顾乐文一起,笑眯眯地把人送出了北斗阁。随后便立即飞奔上楼,取过笔墨纸砚,写他的推荐信。顾乐文也返回了二楼,一面检视着那一堆像宝贝般的花精葫芦,一面向奋笔疾书的皇子殿下问道:“殿下可知,这个巫山月是什么人?”
“林暮的小情人呗。”
“这么说倒也不假,淮清侯三夫人常年住在沙水,身边只跟着一名少女,便是这巫山月。据传她是林暮的未婚妻。”
“哈哈,本皇子果然料事如神。”
“……殿下可知,这女孩生得极美,你跟她已经打过照面了。”
“是吗?放心好了,朋友妻不可欺,本皇子不会打她的主意。”
“……殿下,这女孩身边常跟着一只小黑狗。”
“哦,这鬼地方养狗的女人还真是多啊,不过这跟本皇子有什么关系?”顿了一下,姬行空忽然手一哆嗦,写得好端端的宣纸上立刻涂出一片乌黑的磨痕,而后他缓缓转过身来,瞪着眼睛瞧着顾乐文,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你说什么?黑……黑狗?”
“是啊。”顾乐文平静如常地微微一笑。
“……是她?”
“是她。”
姬行空一脸的懊丧。那女孩,那狗,可都是带给他无尽阴影的东西。想想也是,这小小沙水城,能有几个修为如此出众的少女?苏愚提到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想到了。如今要把这女孩亲手送入京都上灵的重华学院,那可是自己也要就读的重华学院呐。如此嚣张的女人和狗,当然要有她的男人贴身跟随严加管制,看来把林家公子送到学院里去也是势在必行。做不了学生,做个花精课的讲师也可以嘛,还能让他一直给自己酿酒配花精,一举数得,此计大妙,本皇子真是天才!
姬行空打定了主意,不禁嘿嘿笑了两声,把顾乐文听得莫名其妙。天才的皇子殿下迅速恢复了精神,转回头拿起笔,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便在那块墨迹处涂了一只黑乎乎的乌鸦,然后又是十分自得地嘿嘿一笑,在乌鸦的翅膀下面续上了推荐信的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