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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刮过,年久失修的木头窗扇砰砰撞击着厚重的石墙,客栈老板推开窗户,寒风顿时顺着窗户的缝隙涌进了温暖的室内,客栈老板冷得缩起了肩膀,一边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一边手脚麻利的将窗扇上的插销固定好,随即又关上了牛皮的内窗,放下了厚厚的棉帘,将所有的寒气都阻挡到无法渗透进来一丝,这才使劲搓了搓手,转身对着身后的小二挥挥手:“快,把三年的青雕酒拿一坛上来,这鬼天气,要冻死人了。”
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藏酒的地窖。为了防寒屋子里门窗紧闭,只能点着蜡烛照明。眼下没有什么客人,客栈老板心疼钱,一根蜡烛都没有点,借着大堂里壁炉的火光照明。
老板搓了搓手,将双手都拢到了袖子里,缩到壁炉旁坐着。这是整个客栈最温暖的地方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不仅带来了光明,还带来了温暖,这么冷的冬天,缩在火堆旁喝上一小壶美酒,也是人生美事。
武陵城这个破地方,春秋时节风沙漫天,夏季闷热少雨,而到了冬季,寒风如刀,冷意透骨,在冰天雪地的室外只要多站一小会儿,冷得就像要死过去一般。
温暖的火烤暖了身体,客栈老板舒展了身躯,惬意的对着火光伸出了手,可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地方,虽然不停的抱怨这里恶劣的天气,他也没想过去别的地方,这里就是他的根。
叮铃叮铃的声音随着风声隐隐透进来,他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听着这像是行商的马队,这么冷的天气了还有商队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很快就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老板赶紧前去搬开了封门的木板,积雪没膝的院子里,一群黑衣的男人,风雪染白了他们的头发和外袍,他们所有人额头都缠着一根白幔,手里握着波浪状的白幡,在他们身后,一方巨大的白色灵柩在十六匹漆黑的高头大马后安静的停放着。
客栈老板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那马他认识,是大辽的军马,黑战马。马儿打了个响鼻,血红的马瞳视线转向他的方向,客栈老板下意识的退后半步将自己隐藏在门后:“诸位请,外面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一群男人蜂拥进了室内纷纷落座,他们的衣饰虽然华贵,看上去却份外疲惫。客栈老板赶紧招呼着店里的小二出来招待客人,先上了热茶点心,大堂里的蜡烛也亮了起来,黑夜里原本毫无生气的客栈一瞬间突然变得活过来了一般,人影涌动,热气腾腾。
护着巨大的灵柩行走不便,从广宁城出发后足足走了十来日,天机殿诸人才到了武陵城。这座偏僻的边防小城如今也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今日能寻到这个小客栈落脚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这些日子好些时候他们都冒着冰雪露宿在荒郊野外,冻得犹如冰人一般。
齐先生年龄到底大了,这些日子对他而言很是煎熬,在客栈落座后白先生吩咐小二弄来了热水,便蹲了下来亲手替齐先生解开了鞋袜。这么在冰雪里行走,晚上在火堆旁取暖,一冷一热交替下,雪水化开了浸透了鞋袜,然后又变成冰裹着双脚。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
白先生替齐先生处理了脚上的冻伤,替他换上了干净的鞋袜,又唤来小二给众人分发了治理冻伤的药物,方才净手落座。
齐先生忍不住叹了一声:“老了,不中用了。”
白先生看了外面一眼,去了几名司侍牵着黑战马去了客栈后的马厩。而今院子里只有司殿大人的灵柩安静的停放着。客栈老板为了取暖,复又封上了大门,只留了一小块供人出入,拿了木板虚掩着。
唐司监道:“多亏有先生,这才保全了我等众人。而今可算是到了武陵界内,今日好好休息一番,来日再寻路上山。”
屋外风吹如鬼啸,风雪漫天。这样的天气如何修陵寝?齐先生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着急上山。修陵,建祀庙都是大事。眼下这天气,也寻不到人做事情。怕是要等到开春了山上化了冻才能动工。今日先在客栈安顿下,赶明儿在城里寻个院子落脚,无论如何,先将司殿大人的灵柩安顿好,再做他议。”
三更天了。
大船像幽灵一般漂浮在漆黑的天上,驶出了白雾笼罩的范围,视野再无阻挡,四下里无边无际。
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幽绿色的眼睛。
眼睛眨了眨,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离开了转角,前方有水手经过,那影子贴到墙上,瞬间和周围融为了一体,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巡逻的水手。
影子漂浮着,到了宇文默一行人休息的船舱口,低下头嗅了嗅木门。
船舱里有两间房,它能感受到一个男人歇息在一处,一个小女孩歇息在另一处,厅房里还有一只木妖。
对它而言,只要融身于空气之中,要避过木妖不难。
小女孩身上清甜的鲜血气息让它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眼睛变得更加幽深。它吸了吸鼻子,身影变得越发朦胧,像穿过一道水幕般穿透了厚厚的木门,摸到了舱房里。
它悄无声息避开了木妖的耳目飘到了小女孩的房间,因为按捺不住的兴奋,浑身的毛都细细的颤抖着。这么甜美的鲜血气息,简直像□□一样吸引着它。
它无声无息飘到了女孩的身边,嗅着她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脖子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正待要咬下去,女孩枕边的一颗珠子和床沿的地面骤然间散发出血色光芒和金色的符阵光芒。那道半透明的影子被两道光芒一照,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如同看见了天敌般,转身不要命的奔出了房间。
“什么东西?!”
外面的厅房里传来灼华惊怒的声音,她甩起了藤蔓想要拦住那道影子,却穿透了它,眼睁睁的看着它扑出了木门逃到了外面。灼华快步起身猛地拉开了舱房的门,外面寒风阵阵,哪儿还能看见那道影子。
屋子里亮起了灯,宇文默披着外袍握着灯盏站在内室的房间门口,他快走几步推开了夏满房间的门。小姑娘把腿搭在被子外面,抱着被子睡得正香,方才的事情并没有惊醒她。许是感觉到了从敞开的房门透进来的冷风,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小脸在被子上蹭了蹭。
怕她受寒,他关上了房门,屋子里没有什么别的异常,只是空气中漂浮着剧烈的血腥味。
他低头看着地面,原本刻画符阵的地方隐隐有金光流转,显然被激发过。
宇文默出了房间,那道鬼影竟然能避过他的耳目无声无息的摸进来,实在是很危险。幸好房间里布下的小型法阵给与了它出其不意的一击。他的心微微一沉,没想到过了数年,巫神殿的手段已经诡异如斯。
幸好小满没事。
灼华道:“先生,方才有一道鬼影。”她伸手指着外面,“我拦不住它,这里的东西对它而言都如同虚设,我眼睁睁的看着它穿墙而出没了踪影。”灼华很是羞愧,“先生,都是灼华的过错,竟然没有发现那影子摸了进来。”
宇文默摇了摇头,闭上了舱房的门:“巫神殿的手段本也诡异莫测,不知那又是什么东西。你歇着吧。让青黛竹叶在小满的房间里候着,再有异常也好防备。”
黑暗里一直垂手立于墙角雕塑般的青黛竹叶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华,整个人活了过来,轻轻的去了夏满的房间。
宇文默沉思片刻,从行李中取出了金红色的漆和毛笔,转身在房间里再度写下了道道符文。
洛洛本是势在必得,既然放出了影鬼,那女孩子必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洛洛在屋子里等着影鬼拖着那女孩的魂魄过来,想着到时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阿古达木看了洛洛一眼:“你笑什么?”
洛洛斜撑着自己的头,撅了撅嘴:“我在想,抓了那女孩的魂魄,我是把她塞到虫子的身体里做成虫傀儡好呢,还是塞到老鼠的身体里做成兽傀儡好?”
阿古达木笑了笑:“撒合辇把做傀儡的法子都教给你了?”
洛洛嗤了一声:“大师兄最是疼我,这些法子他迟早都要教我。就算我还不能把她做成傀儡,折磨她一番也好玩呀。”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影子从墙上扑了进来,影鬼进了屋子显了身形,它原像是一只长了无数柔软长毛的刺猬。只是如今小半个身体鲜血淋漓,竟然都化掉了。影鬼扑在洛洛身前,吱吱叫唤着前爪不断比划,洛洛猛地站起了身:“不可能!”
阿古达木看着影鬼凄惨的样子也皱起了眉头:“还有东西能伤着影鬼?”
洛洛转头看着阿古达木,神色阴晴不定:“影鬼说,那屋子里布下的法阵对它有克制作用。而且,除了法阵,还有大师兄的血咒伤了它。它感受到了大师兄的气息不敢多留,所以才跑了回来。”
“噢?”阿古达木闻言笑了起来,意味不明的看着洛洛,“没想到啊,那丫头身上竟然有撒合辇下的护身血咒。能值得撒合辇这么费心,那丫头对他而言肯定不一般。”
洛洛猛地上前踢了影鬼一脚,怒吼道:“滚!”
影鬼畏惧的缩成一团,忙不迭的爬到了房间阴暗的角落里消失不见。
洛洛转身看着阿古达木:“大师兄最疼爱的人是我,那丫头不知道怎么因缘巧合得了大师兄的东西罢了,他怎么可能费心去护着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
阿古达木挑了挑眉毛:“那这野丫头,咱们是杀还是不杀啊?”
洛洛紧紧咬住了下唇,脸庞通红,许久后才恨恨开口:“大师兄走了数月不见音信,既然她身上有大师兄的线索,且留她几日性命,待弄清了师兄的下落,再杀她不迟。”
阿古达木懒懒的站起了身耸耸肩:“那我可不陪着你耗着,我要回去睡觉。无论如何,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