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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寺。
大雾围城已经五日,两日前冯诸的副官发现了陈百总带着一同逃来的女人消失,却也没有派人去寻他。眼下这样的情况,只要离开了湖畔山,就是九死一生。
虽然没有受到浓雾的侵扰,湖畔山上天色也很阴沉。众人在偏殿里齐聚在圆德大师身旁,那日突围圆德大师透支了法力,如今还在修养之中,看上去有些萎靡,神色有些苍白。
冯诸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圆德大师:“大师,而今已经过去了五日,派发出去的符鸽和傀儡,依旧没有消息?”
圆德大师念了声佛号,双手合十道:“如今城里这雾有些诡异,咱们那些和外面联系的法子都被这雾隔绝了。依老衲只见,如今是咱们出不去,外面的人却也进不来。”
冯诸担忧的道:“莫非咱们是陷入了什么阵法中?”
圆德大师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心里却在想着旁的事情,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眼前的诸人。
冯诸察言观色,见圆德大师似有难言之隐,心下一动,让众人退下唯留下他与大师二人:“大师,您便是不言,本官也能察觉几分西陵城有异。自□□年间设天机殿起,凡大城必有天机殿的执事殿入驻。而西陵城地处江南,距离京城数千里地之遥,坐拥数百万百姓,此地却没有一名天机殿的人常驻。本官虽不清楚当中具体的缘由,想来也是事涉国体。只是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机,还望大师坦言,你我二人商量,或许还能寻个出路。”
圆德大师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冯大人,你可听说过五源法阵?”
冯诸点头:“听说过。”
他是户部尚书,天机殿每年庞大的开支是户部核算的一个重头,其中就有关于五源法阵维护的费用。何为五源法阵他们并没有细究,只是知道这是自□□年间起便一直在维护的一个阵法,到如今的开销早已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天文数字。
早些年甚至曾经有户部,监察院,以及御史上书,陈述天机殿开支过于庞大,是朝廷的蛀虫,一直要求缩减关于天机殿的费用,将其用于军费和民生,朝廷却将这一类的奏折,一一留中不发。时间久了,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为此事上书。
如今圆德大师突然提起了五源法阵,冯诸不由得皱眉道:“下官虽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却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圆德大师点了点头:“此事要回溯到数百年前,□□建国之时,在全大辽的国土上选了五个不同的地方,依照金木水火土五行,建立了五个庞大的阵法。这五个阵法维持的是大辽的国运,缺一不可。其中水系法阵,便在西陵城之下。
□□当年问无念大师想要什么,无念大师答江南一城。□□便将西陵城送与了佛门,此地除佛门宗庙外,不设任何其他门派,包括天机殿。西陵城一应事物,皆由佛门自己负责。□□年间,西陵城内外寺庙鳞次栉比,香火鼎盛,一度是出了名的佛教圣地。后佛门建立了佛境,西陵城逐渐式微,一百多年前,佛境才又将西陵城还与了朝廷,渐渐变成了如今的西陵城。”
冯诸摇了摇头:“下官还是不懂。”
事关重大,圆德大师却也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他思考了片刻:“依老衲之见,如今种种,皆是有人为了破坏五源法阵而来。那夜西陵城大水,西凉河倒灌,正是水系法阵被触发的缘故。为了保护阵法本身不受到破坏,不影响国运根本,水系法阵才会不分敌我的发动,有了屠城之举。”圆德大师轻叹一声,“这座大阵本也不是为了护住这些黎民百姓而设,枉死了这许多的冤魂。”
冯诸道:“那如今这情形?”
圆德大师道:“五源法阵只有在察觉到自身会遭受到破坏时才会发动。如今这雾,老衲觉得是城里有妖物在作祟。说不定这妖物,就是妄图破坏法阵之人。只是而今我等势孤,除了暂时困守此地外,尚未想到脱困之法。如今已过了五日,或许西陵城的异状已经被外面察觉,若有大业寺的同门和天机殿的人前来相助,我等自有脱困之法。”
京城,皇宫。
温暖的大殿内灯火通明,火热的地龙即使光着脚踩在白玉地面上也察觉不到寒冷。乐师们在卖力的演奏,只着薄纱的舞女在场下的舞池里翩翩起舞,一举一动间春光乍泄,莫不带着偌大的诱惑。
萧辛帝只穿了一件明黄的单衣,大殿内热气腾腾,他大敞着胸膛,斜靠在龙椅上眼神已经有些朦胧。他的手中斜提着一把玉酒壶,时不时的拎起来惬意的喝上两口。
此时的他散尽了帝王的威严,却如另一种猛兽,有着极强的进攻性。
今儿个早上,王皇后的出现让他如鲠在喉,心中不虞。他不会废后,左右王皇后已是垂暮之人,至于别的妃嫔……
紧闭的大殿之外,皇宫里处处都是哭声。往日里从不允许外男出入的禁宫里闯入了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和冷冰冰的内侍。昔日里腆着脸赔笑的奴才如今都变成了催命的阎王,按照萧辛帝的旨意,除了王皇后和詹贵妃,宫里凡年满三十的妃嫔,尽数夺去赏赐封号赐死。
没有人愿意就这么死,哭号,求饶,不绝于耳。交织在皇城上空,似乎让皇宫的阴气都重了几分。
王皇后居住的昭阳殿里,即使隔着高高的宫墙,也传来了旁的院子里凄厉的哭喊声。在女官的吩咐下,内侍早已将昭阳殿的宫门紧闭,宫女们惴惴不安的挤在一起,惊恐的看着窗外,却不敢交谈。
王皇后在禅室里,独自虔诚的跪拜在佛像前。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檀香燃烧时的丁点烟火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王皇后的手指机械而快速的捻着手里的腕串,她看上去很平静,实则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萧辛帝终于开始杀人了,对着他庞大的内宫高高挥起了屠刀。是啊,如今他那般年轻力壮,又怎么能够忍受她们这些耋耄之人?
王皇后抬眼看着上方的佛像,昏暗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黑暗里她浑浊不再美丽年轻的眼眸深处充满了恨意。佛祖啊,您若真是有灵,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妖孽活在这个世上?
王皇后缓缓低下了头,只觉得很冷。
非常非常的冷,寒意彻骨。
萧辛帝扔掉了酒壶,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
杀了,都杀了。那些个姿色老去,容颜不再的妃嫔们,他都下旨杀了。他要重新广纳年轻的美女,充实他的后宫。
他还能在位一百六十年。
萧辛帝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即使醉眼朦胧,也能看清这是壮年人才有的肌肤和骨骼,那种充满了力量的感觉让他感觉好极了,禁不住仰头哈哈大笑。他缓步下了台阶,扑进了轻舞的舞女们之中。
美丽的女孩子们被他惊得四散。害羞的轻笑着,带着年轻特有的美好和风情,欲拒还迎。看着这一个个美丽的脸庞,萧辛帝内心无比火热,用力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个。那女孩子啊的轻叫一声,被萧辛帝牢牢的握住了手腕,猛地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低头去吻她,年轻女子带着几分期待几分欣喜几分紧张的抬起了头迎向他,然而下一刻,女孩子眼睛里的神色全部变成了恐惧。她啊的尖叫了一声,出其不意的推开了他,慌张的撑着自己使劲后退着。
萧辛帝大怒,快走几步从身后的宝座旁抽出了御剑,一剑杀死了那回避的女子,血溅当场。然而四周围的女孩子们,乐师们,内侍和宫女们并没有如以往一般因为他发怒而惊恐的下跪,反而像看见一个什么怪物一般,尖叫着四散奔逃。
萧辛帝低头看向自己握着长剑的手,瞳孔收缩。
诡异的青紫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的手背上扩散开来。
萧辛帝扔掉了剑,撩起长袖看向自己的胳膊,已变成了透着青灰的深紫色。他撕开自己的外袍开向自己的胸膛,和胳膊是一个颜色。他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的扑向一旁的荷花玉池,透过平静的水面,他看见了一个怪物的倒影,青紫色的脸,血红色的眼睛。
马车里,夏满睁开了眼睛。
她很是期待的撩开车帘探出头去四处张望,片刻后又垂头丧气的收了回来,靠在车壁上一动不动。
方才外面传来了一些响动,她还以为是苏师兄的符鸽,岂料外面仍是什么都没有。
宇文默不忍她如此期待却失望,将另一张上好的符纸交给了她:“再给你师兄放一个符鸽吧。”
夏满摇了摇头,接过符纸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腰包里:“前前后后,我已经放了六七个符鸽出去,师兄怕是早就接到了。他若是不回,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便候着就是。”
她话虽如此说,小脸上仍是难掩的失望,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一旁的灼华看了她一眼:“姑娘,你要是待着无聊想要消磨时间,不若同我学些女红可好?”
夏满看了眼灼华手上正在刺绣的东西。那是她的新覆面,宇文默拿了新的花型交给灼华在绣,那花纹繁复至极,精致无比。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她可做不了这些水磨功夫的事情。
灼华道:“女孩子学些女红总是好的,日后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夏满头侧向一旁,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靠着车壁没有说话。
“民间女子要是想给自己的心上人送点什么贴心的礼物,比如说手帕,香囊一类,总不好假手于他人。”灼华低头绣着花纹,自顾自的开口,“女子日后成了家,丈夫的内衣,亵裤,袜子,当然也是身边人做的最贴心,技多不压身,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扭过了头来正在看着她。
灼华笑了笑道:“姑娘这么聪慧的人儿,那么复杂的符文都能学会,何况是刺绣这种不起眼的小事?”
夏满扭捏了半天:“是啊,技多不压身,你说得对。还有针线吗?”
宇文默闻言,从手上的医书后抬头看了她一眼。
夏满脸一红,假装不在意的说:“反正路上无事,我就跟着绣来玩玩。”
宇文默低下了头,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却另有一丝苦涩缓缓漫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