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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起,刮过林海,树叶翕动如潮涌,哗哗的叶潮声让众人仿佛置身大海一般。一群飞鸟扑簌簌飞过天空,盘旋消失在夜色里不知所踪。
洞口因为符阵的关系,寻常人不能盯着看太久。朱红色的符阵像一潭粘稠的血,在缓缓旋转流动,又不溢出半分。山洞里的妖兽们冲击符阵越来越剧烈,时不时有一只妖兽猛然冲出,血膜往外凸起,甚至显出了妖兽的轮廓形状,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膜而出。然而那血膜却坚定的,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那些妖兽又吞了回去。
前骑营长咽了口唾沫,扑面而来的风冷冰冰的,似乎还夹杂着细碎的冰粒,打在脸上生疼。啪的一下,什么东西落到他的脸上,他下意思伸手摸了摸,一看指尖,鲜红的血。
前骑营长疑惑的想,难道洞口的符阵血膜溅出了鲜血?
下一刻,噼里啪啦,如同下冰雹一般,天上掉下来无数只死鸟,都是拳头大小的小雀鸟,一只只身体僵硬,翅膀缩在背后,双爪直挺挺的伸着。地上的人们疑惑的抬头看向天空,不明白怎么忽然之间这么多死鸟。
夜空仿佛被撕裂了一小片,悄无声息的飘落,直到劲风扑面,地上的人们才忽然明白,天上有东西朝他们扑了下来。
这些幽灵一样的杀手,身体和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借着夜色的掩护,状若无形。唯有它们冒出杀机的那一瞬间,人们才发现死亡已在近前。
地上响起了阵阵惨呼。觉明感觉到头顶一阵阴风,举起手中禅杖砸了过去,肉眼看不见,手中的触感横扫到了某个物体,夜空中响起粗哑的嘎嘎声,什么东西躲开了他。
觉明厉声喊道:“所有人靠拢!举起手里的火把!”
一个呼吸间,已有十数人被看不见的幽灵抓起飞走消失,觉明一声大喊,余下的人们迅速集中到僧人们周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火把向着天空。一道黑影已经扑到了近前,却被高高举起的火把逼退,电光火石间地上的人们看得清楚,那是一只巨大的怪鸟。翼展过丈,利爪如沟,浑身漆黑。
一个小兵非常幸运没有被抓走,只是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看见火光里一闪而逝的怪鸟,他哆嗦着开口:“这,这是什么东西?!”
怪鸟的这一阵袭击让地上的人们猝不及防,觉明举起手中的禅杖,符阵受到了影响。那层血膜仿佛变得淡了许多,洞口又冲出来了几头妖兽,这一次不仅能看清它们的轮廓,甚至毛发眼珠隔着一层淡淡的红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觉明咬破舌尖,向着手里的禅杖喷出一口鲜血,双手用力将禅杖顿入脚下众僧结成的法阵中,肉眼可见的淡淡金色光芒亮起,他身后的僧人们身形稳定了许多,原本痛苦的神色平复,平静的念诵着经文。
洞口的符阵也变得凝实,方才薄膜似乎只要再用一点力就会被撑破。此刻符阵蠕动着缩回,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妖兽们又拉入了洞穴,表面重新变得光滑,呈漩涡样缓缓旋转着。
有了火光集中的照耀,怪鸟飞扑到近前就会第一时间被发现。士兵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挥舞着手里的长刀。怪鸟畏惧火焰,一时间双方陷入了僵持,巨大的怪鸟并未远离,在人们头顶不祥的盘旋着。
红藏哼了一声:“还挺能撑嘛。”
她举起手中的竹筒放到唇边,吹出了肉耳听不见的笛声。怪鸟们听到笛响,眼睛里的血色更重,放过了地上的人们,掉头冲向洞口的血色符阵。
觉明神色一变:“不好!”
一只只怪鸟仿如利剑投入了血色漩涡中,犹如一滴水进入了水潭,悄无声息被吞没,开始时看上去并未对符阵造成什么影响。然而不过几息之后,那符阵旋转得越来越慢,觉明和身后一众僧人的神色也越来越痛苦。渐渐的,符阵由粘稠的血浆状变得凝实,最后化成了血色的岩石。
随着符阵变得凝实,大地的震动越发剧烈,终于,嘭的一声炸响,洞口的符阵破裂,无数熊熊燃烧,因为疼痛变得疯狂的妖兽瞬间从山洞里冲出,像燃烧的洪流一般扑向了洞口的众人。
一条条性命转瞬即逝,一道道半透明的魂魄缓缓飘向天空。
红藏伸手推了推身边的男子:“青嵩师兄,该你了。”
青嵩从腰间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黑色的瓦罐,神色严肃的揭开了盖子,那瓦罐上分布着不规律的小孔,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仿佛哭泣一般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去很远。
那些魂魄一个一个,迎着这隐约的哭泣声到了近前,尽数投入了瓦罐中。
等到最后一个魂魄进入瓦罐,青嵩复又小心的盖上了盖子。红藏道:“有多少了?”
青嵩放好瓦罐:“还需一千才能凑够万数。”
“唉,师父交代的这件事情,着实不好办。”红藏忍不住抱怨,“又不能引起辽国朝廷的注意,又要小心的杀死万人做引。这些天偷偷摸摸的,你我都如过街老鼠一般。”
红藏说着话,脚下轻点落到了山洞洞口,妖兽们冲出山洞后并未四散,见着红藏纷纷上前,呜呜咽咽的仿佛在哭诉什么。
“小宝贝儿们,苦了你们了。”看着妖兽们身上的伤,红藏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的神色,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首,“去吧,吃了那些人养养身体,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长大噢。”
妖兽们仰天长吼数声,扑向了地上的尸首。
呼的一声,大门开合带来的冷风让桌上的烛火抖了一抖,差点熄灭。李长吏在门口站了一站,方才抬步往里走。书房里,大辽宰相纪善正坐在官帽椅上,手底按着一张展开的卷宗,沉默不语。
李长吏上前行礼:“大人。”
仿佛直到此刻,纪善才看见了李长吏。他抬手指了指房间一侧的长条桌,李长吏躬身应下,在条桌后落座。屋子里落针可闻,纪善并没有开口的意思,看着面前的卷宗沉默不语。
突然,纪善开了口:“李长吏,王太卿此人,你以为如何?”
李长吏起身应道:“回大人的话,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心里陈府极深,这等小人,不好相与。”
“是啊。”纪善叹了一声,“开元九十七年春,王太卿其时还只是个小吏,曾因冲撞了天机殿的司侍,在长街上受辱。”纪善顿了顿,“只是有些时候,也需要这等恶犬。唯有这种不怕死的恶犬,才敢不要命的上前,去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大辽开国至今,天机殿虽几经打压,却仍然如参天大树不可动摇。圣上用他们,何尝不防他们?!有哪位明君能忍耐卧榻旁悬着一把利剑?何况那把利剑并非完全握在他的手中。
纪善将手底的卷宗扔向李长吏。李长吏小心捡起展开,方看了几行已经变了脸色,断然道:“这是攀咬。”
纪善道:“郭家大少爷签字画押,王太卿印了官印报到老夫这里。按例也要呈到御前。李长吏,你便代老夫拟好奏折,明日一早送进宫中。”
李长吏躬身应下:“是。”
虽然舍不得家里,时间一到夏满还是回到了书院。尚在马车里,远远的夏满就听见了乒乒乓乓清脆的撞击声,忍不住掀起车帘看出去,只见书院的围墙外搭上了好多云梯,师兄师弟们正在往围墙的飞檐下挂长筒形的竹制挂筒。
那些挂筒长短不一,都是一根线从竹心中穿过,地下栓了个小小的陶瓷坠子。风一吹,竹筒陶瓷互相撞击,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声音回荡在广场上方,像是一首没有曲谱的乐章。
夏满跳下了马车,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些竹子上还有许多不规律的小孔,只是那些小孔都被蜡封住了,看上去就像竹子上长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白斑。
郭洪涛和肖胖子扶着云梯,林致远和邱皓宇踩在梯子上,也正在挂竹筒。见着夏满几人纷纷扭头和她打招呼,夏满一一应过,好奇的开口:“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今日刚回书院,先生们就下了令,让把这些竹子挂在飞檐下。”肖胖子苦着脸指了指地上的一大包,“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我这回来还没歇口气呢,这功夫就忙了小半个时辰了。”
夏满好奇的拿起一个竹筒翻来覆去看了看:“这是什么?”
“是灵哨。”邱皓宇道,“都是最简单的灵哨。不过因为书院本身有法阵相护,只要把这些灵哨按照一定的方位挂起来,就能起到警戒的作用。这种灵哨看着虽然简单,对于看不见的灵体一类的东西最是敏感。”
肖胖子道:“邱小子,小爷我平时佩服的人不多,但是不得不佩服你,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懂?!”
邱皓宇脸上一红,腼腆的笑了笑:“我师门里就布着这种东西防御,所以知道的多点。”
夏满用手指捻了捻那封住的白蜡:“这又是干嘛使的?”
邱皓宇道:“如果有灵体来犯,白蜡就会融化,灵哨报警。平日里灵哨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邱小子,你可别逗了。”胖子闻言忍不住抱怨,“你听听,这都响成啥样了?乒乒乓乓的敲得我脑门子都疼,就这还没动静呢啊?”
邱皓宇一笑:“真要报警的时候你才知道,那才叫动静呢。”
苏优图站在廊下,远远看着众人忙碌。不仅书院的围墙,里面的书室,院子,所有的飞檐下都挂上了这样的灵哨。
有了这简单却有效的防备,他的兽灵暂时不能再用。
苏优图眼睛微微眯起,这只是一个巧合,还是有人已经开始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