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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着头,后颈处一道红痕,是他的手刀留下的痕迹。
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替她拿捏,她像小动物一样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先生的手温暖,手指修长,力度适中,疼痛得到了缓解。
他们要去中原最大的城市嬴阳。风餐露宿了这么长时间,稍作休整进行补给后,再继续上路。
中原给夏满的第一印象是平。
不像南疆和西南到处都是连绵起伏的大山,很多时候城市都是依山而建,这里一眼望出去,视线无遮无挡,偶有几个起伏的丘陵,也都不高。
第二个印象是黄。
这里虽然也有树木,却没有南方那种茂密生长的蓬勃生机,多是树干笔直枝叶简单的杨树,地上植被稀少,到处都能看见□□出的土黄色地面,风一吹,黄沙漫天。
因为地气流动的原因,南方的骤然变冷也影响了其他地方,中原也提前入了秋。
这里相比南方更冷,已是深秋时节,路边的树木大多掉光了叶子,露出灰白的,结疤斑驳的树干。官道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大片大片的小麦像是河里的水草一般倒伏着,田边的农人在叹气不已,蹲在地头吧嗒吧嗒的使劲抽着旱烟,满脸愁容。
夏满不懂:“他们在愁什么?”
“稻子倒伏会严重影响收获。”宇文墨道,“地气改变不是简单的影响了气候而已,还会有一连串的问题发生,农作物的减产导致灾荒年,寒冬加上没有食物,这个冬天不知道会饿死冻死多少人。”
夏满道:“没有办法吗?”
“朝廷会开粮仓赈灾,不过若是灾民太多,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作用不大。”宇文墨耐心的和她解释,“灾民太多,饿死的人尸体腐烂又会带来瘟疫。朝廷能做的也不过就是防、治二字而已。”
又行了半日,嬴阳城终于出现在了前方。
也许是因为地处平原,广阔的大地上突然出现这么一座方正的大城,气势便显得格外恢弘。
嬴阳城被四方的高大城墙所包围。土黄色的城墙高数十丈,每隔一段便设有瞭望塔楼和箭塔,更有□□垛口。城墙上虽然看不见士兵,却能看见墙垛后往来兵士手里武器露出的矛尖,显示着这里驻防的严密。
然而入城之后夏满却有些失望。这里的建筑几乎都是一层,简简单单方方正正的平房,黄色的砖墙,木头的窗户和大门,他们的房子房顶也不是尖顶,而是平平整整的,很多人家在房顶牵了绳子晾晒衣物和咸菜。
这里的食物也没有南方精致。西陵城吃的种类多,各种各样的小炒,点心,汤,蒸菜,煎炸。这里以吃肉为主,大块的肉熬了汤,撒上香菜,有的里面炖着萝卜,主食就是烤饼,馍馍,馒头和一种半透明的面皮,还有金黄色的,薄薄的煎饼。
不过夏满只喝了一口汤就爱上了这种食物,浓郁的肉香在嘴里弥漫开,带着香菜特有的香味和辣椒的爽辣,浑身的毛孔仿佛都张开了,配上各种面食真是绝配。
吃饱喝足,找了家客栈下榻。好好洗一洗身上的尘土。夏满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物来到房间里,先生正在看手中的羊皮地图。
她跳到他的身上:“我也看看。”
自从有了灼华,夏满用什么,都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包括洗澡的香脂,也是灼华用了桃花熬制。
刚刚洗干净的小姑娘身上的味道格外好闻。他伸手摸了摸她身后散披的长发,如今小姑娘的头发已经快过腰了。
他说:“叫青黛给你把头发弄干。这么冻着会头疼。”
她递给他手里抓着的毛巾:“先生,你替我弄。”
他接过毛巾,抓起一缕一缕的长发细细的替她擦拭,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漆黑的发间,夏满背对着他盘膝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图:“这是接下来我们要走的路吗?”
她伸出手指指着地图上宇文墨的标记:“现在我们在这里对不对?嬴阳城。”她的手指顺着地图的脉络北上,“还要经过关州,海野原,天裕关,啊,然后就到广宁城了。”她比划了一下,“还有这么远?”
他嗯了一声。
“先生。”夏满微侧过头,“为什么你想进京?”
“去那里看看老朋友。”他说,“而且京里太平。今年不会是个好年,在京里呆着安全些。”
夏满转过身子,从他手里拉回自己的头发:“那我们要在京里买房子住吗?”
他问她:“你想买房子?”
她点头:“买个大院子好不好?让美玉也来和我们一起住。”
“美玉在京里,受寺规所限,必须要住大业寺。”他的手里淡青色火焰腾起,磷火包围住了她,却没有伤她分毫,身子微暖,头发干了。夏满摸着自己的长发,笑得眉眼弯弯:“还是先生最有办法。”
他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头发干了就早点去睡,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赶路。”
她像猫儿一样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你也早点休息。”
小姑娘像精灵一样蹦跳着出了房间,宇文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的握拳。
中原最恐怖的就是风灾,狂风一起,肆无忌惮,风就像某种恐怖的鬼怪一般刮过,满天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风带起黄沙和碎石,噼噼啪啪的打在窗户上,像是下起了巨大的冰雹。
遇到这样的天气,只能闭户不出,等狂风过去。
隔日一早夏满起床就发现外面天色昏黄得吓人,天空上的云层是一种透着血色的黄,云边乌黑,云层深处隐隐有电光闪烁。客栈里的伙计忙着在关闭所有的窗户,放下了窗撑,插好插销,还要在窗户外面封上一层油布。
屋子里关了窗光线本来就不好,油布一封就像夜晚,老板不得不点起了油灯。
夏满不解:“这是在做什么呢?”
“姑娘你有所不知,白毛风要来了。”老板点亮了一盏油灯放到夏满他们坐的桌子上,“几位若是今天想出门,不如歇一歇再走,避过这场白毛风。”
夏满问:“什么叫白毛风?”
“这白毛风在我们这里,是对风灾的一种称呼。”老板笑道,“白毛风,黑毛风,还有妖风。白毛风里沙子中间夹着细雪粒,刮起来就像刀子,黑毛风一起铺天盖地什么都看不见,天地间黑茫茫的一片,至于妖风那可了不得,所过之处什么东西都被卷上天,连木头房顶都保不住。所以咱这里大多都修有地窖,就是为了妖风来的时候避灾。”
难怪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平整的砖顶,原来是为了防风灾。
老板道:“这窗户封上油布,是为了防止一会儿沙粒进屋子。这风一起,要是没关好门窗,咳,那简直就像被沙子淹没了一样。”
夏满好奇,跑到客栈大门处往外看,老板还在后面喊:“小姑娘别乱跑,当心一会儿风把你卷走喽!”
大街上此刻已经没有几个行人,零星几个不得不出门的,也是低着头一溜小跑,办完了事匆匆忙忙往家赶。到处的商户都在做着和客栈老板一模一样的准备。没过多会儿,整个城市就只剩下一座座门窗紧闭的建筑,再不见一个活人。
客栈老板在里面喊:“小姑娘,进来吧。我们要封门了。”
木质的大门关好上闩,里面再用长条木板卡着插槽一条条拼好,大门可谓封得严严实实。
虽然封了门窗看不见天色,却也能感觉到外面更黑了,先前窗户透过油布还带着昏黄的光,这会儿已经黑如锅底。
过了不到一刻钟,风起了。
呜呜的尖叫声从房顶刮过,窗户和门噼啪作响,油布被风一吹,不断的哗啦啦抖动。
客栈里的客人们都到了大堂坐着,闲来无事聊天,这里的人对这样的天气已经习以为常,不过是感叹路不好走,事情被耽搁,今年收成又要变坏了这些生活中的琐事。
夏满正感兴趣的听他们聊着天,大门处突然传来了啪啪的拍门声,有人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开门,快开门!”
“哎哟,开门,快开门!”客栈老板慌忙招呼伙计将木板又一块块卸了下来,打开了木门救人。
门一开,一股狂风猛然灌了进来,屋里的油灯一抖全部熄灭。尖利的风声骤然变大,仿佛就在耳边嚎叫,冰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又冷又疼,夏满不得不扭头闭眼。
伙计们把外面的人尽数拉了进来,迅速关上了木门。
风一停,人就能喘过气了,老板重又点上了油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客栈大堂里已经是一层细细的黄沙。
伙计们复又将木板一块块拼上。客栈的地板上瘫坐着几个男人,灰头土脸,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有余悸的样子,显然惊魂未定。
老板招呼伙计们上前扶这几人起来落座,当先的男人谢过老板,勉力爬了起来坐在椅子上,这才有力气拍打身上落的沙。
他们的头发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灰扑扑一片,一拍身体,就像被面粉笼罩了一般。
那男人精神好了些,这才回头向身后恭敬的行礼道:“道长辛苦了,在此地好生歇息两日,再做打算。”
夏满看着人群中站起来,拂尘一甩,白发仙姿的玄天道长,不由得咦了一声,脱口而出:“这么巧。”
玄天道长闻言向夏满看来,原本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大步上前:“小道玄天,见过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