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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他在干什么来着?
对了,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在无垠的冻土上,千方百计地想要靠近暴风雪后面的堡垒。他手上紧握的枪械还很温热,自己仍然清晰地看见前方的目标,那些试图阻拦自己的人。
战争还没有结束才对,就快要结束了才对,他们明明已经兵临城下了,伸手就能触及空洞城市的反向壁垒,可是为什么......
唉,算了,反正即使获得了胜利,他也不会感到喜悦吧?唯独结束后的释然,可能误认作喜悦。
然后呢?然后自己的意识就像关掉电视机一样被关掉,又被玩乐似的打开,兴许这就是上帝在开玩笑。再度呈现在眼前的早就不是冻土了,而是狭小的卫生间,自己的手中拿着牙刷,呆滞地盯着洗手盆上方的镜子。
糟糕暗哑的黄毛,蓬松得凌乱;细小成一条缝的眼睛,好像无时不刻眯着打哈哈;干净平滑的脸庞,只有下巴有一两根长得出奇的胡须。
搞什么啊,这个样子。他想道,左手举起来抓着自己的脸。这个样子也太糟糕了吧,不好好打理可不行啊。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自己的脸。这不是自己。
好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自己并不感到一丝诧异,似乎提前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真实与虚伪不值得去考虑,心中留存薄纱般稀薄的疑问,继续执行着他该做的动作。
洗漱完毕,经过一番粗略的打理后,他的样子总算得体了一点。起码是合格的水准。他穿上备好的一套衣服,背上单肩挎包,两脚踩进便鞋里就急匆匆出门了。
关于自己要去哪,要做什么,他完全没数。或许是身体本来的记忆,驱使他去前往某个地点,说是身体擅自行动起来又不对,更应该是自己无缘无故地在做着他应该做的事情。
街市的入口,艺术品保存的黑天使雕像,捧着双手像是在向上天祈求着什么。他在这里等待,本当人满为患而又空无一人的市井让他心生乏味,于是他抬起头,试图搞清楚自己在哪。
噢,是吗,反向壁垒的内部是这个样子的啊。
一个女生喊出了一个名字,这不是他的名字,但他知道在叫他。他回头去看,看叫他的那个人,微笑着念出她的名字。
女生拨弄着长发,紧张地推了推圆框眼镜,小跳一步上来,挽住自己的手臂。
他立刻明白过来,想起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要比原本的自己要年轻几岁,甚至还可能是未成年人。
接下来所去的地方,经历的事,都中规中矩的,和万千成双成对的人如出一辙。似乎有人按下了让卡带快进的按钮,他感到确实经历过,却又如观赏走马灯,快得令人惋惜。
最后分别之时,他们也欣赏不到日暮了,因为这里也看不到太阳。
他将要离去,女生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回头,女生抬起头看着他。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牵引他的线在这一刻绷断了,他恍然明白过来,不敢相信地倒退两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什么也没有,更不可能沾满鲜血。他慌张地抬起头,女生已经不见踪影。
他想起来自己还有地方可去,还有地方要去。搭上空荡荡的公交车,闯进夜幕笼罩的公寓,他见到了第二个人。更为年长的女性,他该称呼她为母亲。
光鲜夺目的晚餐,温暖洋溢的房间,两人的融洽欢谈,一人的提心吊胆。
享受完这顿美味的家庭晚宴,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这一定会发生的。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最后的线绷断,这个身体似乎不再受到牵引,不再受到限制。他起身夺门而出,拼命奔跑,不知该去的方向,只是盲目的奔跑着。
逃,尽全力的逃,直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喘息。回过头遥望,本以为坍塌的道路,保持着原貌嘲笑着他,然而那对现实的困惑,迫使他又跑起来。
开什么玩笑啊,这个人。他咬牙跑着,心里去不满地奢求。谁不想要这样活着啊,混蛋。
还是说,谁都能像这样活着呢?
他也想要,她也想要,谁都好,谁都想要。他也不想啊,为了自己活下来,为了自己渴望得到的平稳,渴望得到的爱,所谓的幸福,却毁坏他人的全部来摘取。但是他有什么办法?他不这样做,被舍弃的就会是他自己了。
没人能保证,也没人心甘情愿去做毁坏者或是被毁坏者,人们流血流泪互相弄得一团糟罢了。
他逐渐厌恶了,想要放弃了,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放手。
身处的一切还未毁坏,还完好无损地存在在那里。质问般的话语回荡于心间。
真是的,我知道了啊,我放弃,我若是死尸也罢,就这么办吧。
还给你们!他大喊着,从内心深处出发。我还给你们!
意识仿佛电视机,一闪即被关掉了。
冰冷侵袭着全身,大概是灵魂又跃回了冻土的战场,接受着肉体即将消亡的事实。
水珠滴在他的脸上,他听见了哭泣的声音,不止一两个人。到头来是什么唤醒的他,根本无从得知。
睁开的双眼,因为所视之景而动摇。她在哭,没有喜怒哀乐的那个......人,在哭泣。
不止是她,周围悲伤的哭泣早就汇集成一片,是初生的婴儿坠地时的肺腑之言,还有互相倾诉的恳求,以及怀抱同样复杂心情的感激。
这样啊,他松下一口气,结束了啊,已经没有人再愿意拿起枪了吧。
“长官......为什么......”温迪哽咽地说道,“为什么......”
弗罗斯特慢慢直起自己的上半身,面罩吐出白雾,升上半空。
说起来也奇怪,他十分感激她的哭泣,因为这证实了他从见面之初一直坚信的,证实了他的想法一直都是正确的。他由衷的觉得,她能哭出来实在是太好了。
“好痛......”泪水滴落在雪地上,结成冰晶,“好痛,弗罗斯特长官......心脏的地方,好痛......”
弗罗斯特伸出冻僵的双手,轻轻拥抱住她。
他自己也早就痛彻全身,堵住他意欲发声的喉咙,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用温和的话语安慰她,告诉她。
已经没事了。
他沉默着,如是说道。